却说刘备随牧童,一路畅谈,登山坡,下山岗,行走二里多地,见一密林,密林中闪现出一座庄园。
来至庄园,刘备见牧童翻身从牛背跳下,也下马随行。
刘备随牧童至中门,忽闻琴声优美,正想侧耳细听,忽然琴声停止,一人含笑出迎:“琴韵清幽,音中忽起高亢音调,必有英雄偷听。”
“这位就是师父水镜先生司马徽。”牧童介绍说,“这位乃刘备刘玄德。”说罢牵牛自去。
刘备一看此人,松形鹤骨,器宇不凡,慌忙近前施礼。
司马徽见刘备衣襟尚湿:“好!好!公今幸免大难。祸福相依,大难不死,当有后福。好!好!”
说罢,请刘备入草堂分宾主坐定后问:“明公何来?”
刘备说:“偶尔经过此地,遇牧童指引,得拜尊颜,不胜万幸。”
司马徽笑说:“玄德公不必隐讳,看其神色,必是逃难至此。”
刘备惊讶不已,遂将前事告之。
司马徽听后问:“吾久闻明公大名,何故落魄得至今尚无一隅之地?”
刘备说:“命途多蹇,才致于此。”
司马徽说:“不然。大概是因为明公左右不得其人。”
刘备说:“吾虽不才,但文有孙乾、糜竺、简雍之辈,武有关羽、张飞、赵云之流,都是尽心尽力,竭忠辅助,何谓不得其人。”
司马徽说:“关、张、赵云,都是万人敌之勇将,只可惜没有善于用他们的人;像孙乾、糜竺、简雍这些白面书生,并非经纶济世之才,诸将也未必肯听调用。”
刘备说:“吾曾躬身求贤,却不得遇,似觉无人。”
司马徽说:“圣人有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谓无人。”
刘备顿有所悟:“先生窗外盛栽松竹,室内横琴石床,架上满堆书卷,清气飘然,人称‘水镜’,当为水清镜明良才。”
司马徽笑说:“吾与长我十岁的庞德公谈论,吾称他为‘庞公’,他便称我‘水镜’,乃密友戏言。”
“庞公何人?定也是个不平常的人。”刘备问。
司马徽说:“与我一样,也是一个山野闲散之人。”
接着就向刘备介绍了庞德公及其交往情况。
庞德公,字山民,荆州襄阳人,居住在岘山南沔水中的鱼梁洲上,从来没有进入过城府。
平日在田里耕作,夫妻相敬如宾。
休息时,正襟危坐,以弹琴、读书作为自己的乐趣,神情严肃。
庞德公与隐居襄阳一带的名士极为友善,亲密无间,过往颇多,曾与司马徽、庞统等人屋宇隔水相望,常常欢聚,荡舟或涉水相访,无牵无挂、自得安闲。
有一天,司马徽去庞德公家,恰巧德公渡沔水去祭祀先人坟墓,他竟直入屋内,呼唤庞德公妻子儿女快点做黍饭招待自己,并说:“徐庶曾说有客人要来与我和庞德公谈论。”
庞德公妻子儿女皆罗列食物,迎司马徽于堂中,奔跑着供设饮食。
不久,庞德公回家,和司马徽见面,
朋友之间竟像家人一样亲密无间,没有
主客之分。
司马德操小庞德公十岁,把庞德公当兄长,称庞德公为“庞公”,庞德公称司马徽为“水镜”,还根据密友特点,为其起号,如“卧龙”、“凤雏”等。
荆州刺史刘表数次请庞德公进府,庞德公都不屈身就职。
于是,刘表亲自去聘请庞德公说:“先生如此清高,尽管保全自己,为什么不保全天下呢?”
庞德公笑着回答:“鸿鹄在高林上筑巢,晚上有栖息之地;龟鼋在深渊下作穴,晚上有归宿之所,人的取舍与行为举止也是筑巢建穴。万物都是只为各自得到栖宿的地方,力求自保自安,所以天下并不是我所要保全的。”
庞德公以耕作为业,妻子儿女皆随耕耘。
刘表指着他的家人问庞德公:“先生住在田亩之中,不肯出来做官,有什么能够遗留给子孙呢?”
庞德公回答:“世上的人追慕名利,只会留给子孙危险;而我留给子孙的是安居乐业。我与他们相比,只是遗留下来的东西不同罢了。”
刘表问庞德公危险的原因,庞德公回答说:“尧、舜将天下的土地授予他的臣子,实行‘禅让’而没有偏爱,让儿子在民间生活,而无骄傲神情,丹朱、商均得以保全生命而终;禹、汤虽得到天下,便把国家交给自己的亲人,实行‘世袭’,使桀败退,迁徙南巢;纣的首级被悬挂在周的旗帜上,而他们的宗族被俘获处死。禹、汤难道不比尧、舜愚蠢?这就是其处境危险的原因。周公摄政时,杀害他的兄长。如果此前让周公和他的兄弟食用粗劣的汤羹,居住蓬蒿下面,哪有像这样的危害!”
刘表只得叹息而去。
刘备听罢司马徽对庞德公的介绍,颇有所感:“不想山野僻壤竟有这么多高雅之士,堪称俊杰。”
司马徽说:“一般读书人和见识浅陋的人怎么能认清天下大势呢?只有能认清天下大势的人,才称得上是俊杰。就是说,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而又有经天纬地之才的俊杰方称奇才。”
刘备问:“奇才在何处?”
水镜说:“天下奇才,多隐此间,公当往求之。”
刘备忙问:“奇才安在?果系何人?”
水镜说:“卧龙、凤雏,两人得一,可安天下。”
刘备问:“卧龙是谁?凤雏何人?”
水镜笑说:“好!好!”
刘备再问,水镜说:“天色已晚,明公受惊劳顿,可在此暂宿一晚,明日再说。”说着,吩咐小童把马牵入后院喂养,准备饮食相待。
不一会,小童将饮食端上。
刘备一看,却是些粗茶淡饭,与襄阳宴席上的山珍佳肴实有天壤之别,遂看着司马徽笑说:“难怪水镜先生如此高雅脱俗,寝居饮食果与众不同。”
司马徽笑说:“好,好!如果天下百姓天天都能吃上这粗茶淡饭,天下岂不宁矣,何须朝廷忧虑?”
正可谓“饥不择食”,刘备从午至晚,滴水未沾,又饥又渴,便狼吞虎咽,饮食起来。
司马徽看着刘备吃相:“好,好!粗茶淡饭当使人能体恤百姓疾苦,变得更加聪慧。”
刘备饮食毕,于草堂侧室歇宿,因思水镜所说奇才之言,怎么也睡不着,约至更深,忽听有人扣门而入,便起床密听。
只听来人说:“夜晚打扰,望水镜先生见谅。”
司马徽说:“元直何来?”
来人说:“久闻刘景升善善恶恶,特往谒之。及至相见,徒有虚名,盖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故遗书辞别。先往庞公处,听其侄凤雏说庞德公因怕人打扰,带着妻子儿女登鹿门山采药,不再归来,继而至此。”
司马徽说:“元直怀有王佐之才,应该择人而事,奈何轻身往见景升呢?况且英雄豪杰,只在眼前而不识。”
来人说:“水镜所言,定当不错。”
刘备闻言大喜,暗忖此人必是卧龙、凤雏,即欲出见,又恐造次。
候至天晓,刘备求见水镜,问:“昨夜拜访先生者何人?”
司马徽说:“吾一好友。”
刘备恳求与其相见。
司马徽说:“此人一心一意欲投明主而事,已到他处去了。”
刘备请问其姓名。司马徽笑说:“好!好!”
刘备再问:“卧龙、凤雏果系何人?”
司马徽亦只笑曰:“好!好!”
刘备见司马徽一再推脱,拜请司马徽出山相助,同扶汉室。
司马徽笑说:“山野闲散惯了,不堪世用。自有胜吾十倍者来助公,若相遇,切莫错过。”
正谈论间,忽闻庄外人喊马嘶,小童来报:“有一将军,引数百人已到庄前。”
刘备闻听大惊,疑是蔡瑁追来,恳求司马徽保护。
司马徽淡定自若,让刘备暂且躲避,叫小童前往庄门相迎,若是刘表所遣,请将军一人后堂叙话。
小童答应一声,去了。
须臾,小童回来报说:“庄门这位将军,自称姓赵名云,字子龙。说是前来寻找主公刘玄德。我即请入后堂叙话。称是‘如若主公不在,不便打扰,还要急往他处寻找’。我见他彬彬有礼,让其稍等,急忙回来报知。”
司马徽唤出刘备,说是赵云来寻。
刘备急出视之,果是赵云。
赵云见了刘备,急忙下马,叙说从昨至今寻找经过。
昨日赵云随刘备赴宴,刘备在堂上主桌就坐,刘表二公子两边分坐,州郡县官依次而坐,赵云带剑侧立刘备身边。
人请赵云堂外入席,赵云推辞不去,只到刘备令其就席,才勉强应命而出。
赵云正饮酒间,忽见人马攒动,急忙入内察看,席间不见了刘备,不禁大惊,急回馆舍,听手下人说“蔡瑁引军往西去了”。
赵云火急提枪上马,引所带三百军士出西门追赶,迎面遇到蔡瑁,急问:“吾主公何在?”
蔡瑁说:“使君逃席而去,不知何往。”
赵云谨细沉稳,不肯造次,即策马前行,遥望大溪,见别无它路,复回马喝问蔡瑁:“既是请我主公赴宴,为什么却引军马追来?”
蔡瑁说:“州郡县官均聚于此,作为大将,岂可不引军防护。”
赵云说:“汝追逼我主,我主今在何处?”
蔡瑁说:“闻使君只身匹马出西门,寻到此处却不见,不知何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