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走进了院子。
几个月没见沈芸,她整个人瘦了很多,不仅容颜憔悴,眉宇间更是多了几丝忧愁。
这段时间以来,沈芸一直带着嬉美图,遍访群山高人,想要能够求出一个消灭嬉美图,破解苏怆身上毒咒的方法。
沈芸虽然寻访了无数高僧大德,可是却始终没找到一条解决之路。无奈之下,她只能远赴中国东北,去寻找苏怆的师父司徒恸。
司徒恸一直都住在这个森林中的院子里,虽然这是在东北,可建筑多少带一点北京的四合院风格。
在第一眼见到司徒恸的时候,沈芸刹那间呆住了。她像是看到了件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怔在那里。
只见在院子的天井里面,两个人正端坐着下棋,一个自然是司徒恸,而另一个,竟然是颜文文。
此时的颜文文再没有降头师王的气派,而是穿的破烂花哨,手里抱着个玩偶,痴痴的坐在棋盘前流着口水。
“孩子……孩子……”
颜文文喃喃不休。
司徒恸落子,提子:“你又输了,纷争几百回,输的还是你。”
“他怎么会在这?”
沈芸打了个冷战。
司徒恸仿佛早看到了沈芸,他和蔼微笑:“不用怕,颜文文已经疯了,怆儿现在已经成了巫皇,他已经在掌控整个巫术世界。”
“发生了什么?”
司徒恸推枰,把最近发生在苏怆身上的事情,一一告诉给沈芸听。
“现在的怆儿,是万王之王,他已经达到了人生的顶峰,你应该回到他身边去。”
司徒恸最后说道。
冷风穿过林间,带着树叶的气息扫过了沈芸的发稍。她呆呆听着,忽然腿一软,竟整个人瘫倒在地。
“来不及了,这一切真的发生了,什么都完了。”
沈芸竟然哭泣起来。
司徒恸疑惑:“怆儿有这样的成就,难道不是好事么?”
沈芸面容凄楚,她的泪水打湿衣襟:“完了,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来不及了。”
司徒恸凝视着沈芸,不知她究竟在伤心什么。
可这个时候,沈芸的心却像是坠进了万丈悬崖,她浑身都冰凉冰凉:“苏怆要死了。”
她昂头看天,“任谁也救不了他。”
“胡说什么呢。”
司徒恸摇摇头,有些好笑,“怆儿现在的功力已经超过了我,手下又掌握着巫、蛊、降头三股力量,有谁能杀他。”
“可是它可以,这个世界上,只有它能够杀死苏怆,它的力量太强大了,不是任何凡人可以抵御的,在它面前,我们都只有俯首称臣的资格。”
司徒恸霍然起立,他一手支着棋桌,有些紧张:“是谁?”
沈芸缓缓的从怀中取出那张嬉美图,将它在空中展开。嬉美图依旧泛黄,在冷风中微微摇曳,闪烁出亘古的光芒,深沉而冷冽。
司徒恸吃惊更甚:“怎么在你手里,嬉美图怎么会在你手里。”
司徒恸想要从沈芸手里拿过图,可沈芸却缩手,将嬉美图紧攥在手心里。
司徒恸呆了下,终于明白过来:“你说的就是这张图,你是说,这张图会杀死苏怆?”
沈芸泪水滚滚而下,哽咽道:“在这张图的面前,苏怆已经是个死人,是一个玩偶。”
“胡说!”
司徒恸提高了嗓门,“嬉美图是巫术一门的至宝,也许它会带来灾难,但却不可能会杀人,更不要说怆儿了,现在怆儿得到了巫术本源的力量,任嬉美图再厉害,也不可能会伤害他。”
“会的!”
沈芸咬牙,坚定的说,“有一个秘密,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知道,连苏怆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我见到过嬉美图的力量,它真正的力量。”
“什么力量?”
司徒恸也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个阅历深厚的老人在心底里生出了一点怯意。
沈芸瘫坐在地上,那张带有魔力的图,被她紧紧攥着,就仿佛是柔软的没有一丁点威胁。可沈芸却对嬉美图充满了从心底里产生的恐惧:“那股力量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可以控制生死,可以颠倒黑白,可以掌控所有人的生命。”
“我不信!”
司徒恸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
“你当然不信。”
沈芸脸色煞白,“不会有人相信的。可这是事实。”
“你说只有你见过它的力量,你看到过什么?”
沈芸闭上了眼睛,她好像从许久的回忆中挖掘伤口,在几番挣扎后才开口:“苏怆,已经死了。”
这句话说的很平静,可实际在沈芸的心里面,却如大浪滔天。司徒恸默然无声,他并没有吃惊,也没有觉得可笑,只是静静听着。
“在解救黑巫师灵魂的结界里面,苏怆落入了喇嘛们设下的一个陷阱,他死在了诅咒之雨下。”
沈芸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就像是自己曾经被长矛刺伤过。
“他死了?”
司徒恸喃喃自语。
“是的。他死了,他的性命早就没了。是嬉美图救了他,这张该死的图,竟然可以让人由死变生,竟然可以使人的生命重燃。连西藏喇嘛活佛都没有办法阻止它。”
司徒恸的呼女干也急促起来:“那又怎么样?嬉美图救了怆儿,这难道还是害他么?”
沈芸深女干一口气,她苦笑起来:“是救了他,可嬉美图也下了一个诅咒,它要让苏怆永远背着这个诅咒。”
“什么诅咒。”
“我从没有听说过有比这个更恶毒的诅咒,我甚至连提都不想再提。”
“告诉我!什么诅咒。”
司徒恸激动起来,他两手颤抖着。
沈芸垂头默然了半天,终于缓缓说出来,她的声音就像是从天边传来的:“你的爰人将一个个离你远去,你的孩子将见不到第一天的阳光,你的亲人将逐渐沦丧,你的敌人将成为绝世英雄……”
司徒恸象被子弹击中,颓然坐倒在椅子上:“这个诅咒……”
“就是这个诅咒。”
沈芸绝望,“诅咒已经开始运转了,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
司徒恸下意识的朝旁边一直痴呆的颜文文看了眼:“怆儿的敌人已经成了英雄,在别人的流传中,颜文文是降头世界的英雄。”
“苏怆的孩子随着金梦仇而死,看不到第一天的阳光。”
司徒恸的老泪终于滚落下来,他手握拳,重重砸在棋桌上:“我不能让这个诅咒在继续下去,我要阻止它,阻止它!”
“没用的。”
沈芸疲惫至极,“没有人能够阻止它。你比我更清楚嬉美图的来历,它所拥有的力量,是我们难以企及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解除诅咒么?”
“有!”
沈芸昂头,她那憔悴却依旧美丽的脸庞上绽开了绝望的苦笑:“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苏怆服从它,服从嬉美图的命令,让苏怆成为嬉美图的奴隶。你觉得可能么?”
“他宁可死。”
司徒恸根本无需思索。
“是的,这就是苏怆。他宁可死。”
司徒恸绞尽脑汁,费心思索:“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到。”
“所有办法我都想过了。”
沈芸呆呆的,“我去过许多寺庙,拜访过无数高人,也尝试了很多很多的法宝咒语,可是不行,什么都毁不掉嬉美图,这张图象是一种永恒,它的存在就是对我们的嘲笑。”
司徒恸没有再说话,他表情僵柔,整个思绪已经出神,仿佛是在入定一般。
沈芸抬头望天,白云苍狗变幻无常,天空在她的眼中也象是灰蒙蒙的。沈芸终于放下了心头唯一的希望,她把最后的一点期待也抛出了脑中。
她站起来,对司徒恸鞠躬:“一切都该结束了,也许我真的应当回到他身旁,无论以后还会发生什么,至少有我和他站在一起。”
说完,她转身朝着院落外走去,背影落寞。
走了不远,就在沈芸快出院门的时候。司徒恸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也许,还有一个办法……”
沈芸愕然回首:“还有一个办法?”
她惊了下,又快步跑上前,“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司徒恸的老脸上没有一丝的喜悦,他摇摇头:“不行,这个办法行不通,绝不可能做到。”
“只要有希望,我一定要做到。”
沈芸看起来很坚毅,“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这不是你就可以完成的。”
司徒恸长长叹气,“嬉美图已经在巫术界流传了成千上万年,这个毁掉嬉美图的方法也流传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来都没有人成功过,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压根就不在世界上存在。”
“到底是什么办法?”
沈芸急切起来。
“在几百年前,也曾经有过一个巫术高手,想要毁掉这张嬉美图,他几乎快要成功了,可就在这个方法的最后阶段,一个小小的纰漏就导致了这个高手形神俱灭,也让嬉美图大发神威,那个巫术高手的门派在转瞬间被摧毁。”
“我不管,我不管这个方法有多难,有多危险,只要能够有一丝机会,我就愿意尝试。”
沈芸毫不退缩。
司徒恸有些欣慰:“怆儿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也算不白在人间走一遭了。可是只你一个远远不够。”
“什么?”
司徒恸眼眸深邃:“传说,这张嬉美图是上古巫神所制的圣物,要想毁掉它,必须用一个相当冷僻的咒语。这个咒语还不是最难的部分,关键还是在实施咒语的同时,必须有三个女人的生命为引。这还不能是随便的三个人,必须是三个爰上同一个男人,并且愿意为这个男人放弃生命的女人。”
沈芸听完,心已经凉了半截:“三个愿为男人放弃生命的女人,而且还是同一个男人……这怎么可能?我愿意为苏怆放弃一切,可是从哪里去找另外两个呢?”
司徒恸也面如死灰,他苦笑连连:“就算怆儿成了巫术之皇又有什么用,他赢了颜文文又怎么样,他要永远活在这样的诅咒下,生不如死。”
沈芸失望至极,她知道,司徒恸说的这个方法,真的是没有可能的。要是以前说不定还有些希望,可是现在,苏怆身边的女人死的死,走的走。
她感觉到冰凉的水珠划过自己的脸颊,沈芸没有擦拭,放纵泪水肆虐,她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开。
可就在这时,痴痴的颜文文又冒出了疯话:“孩子……孩子……我有孩子……”
沈芸的脚步嘎然而止。她怔住了,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古怪的念头,这个念头古怪到她只是想就已经全身发抖了。
司徒恸察觉到沈芸的异样:“你怎么了?”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么?”
沈芸昂头望天,神情异样的说。
“那当然,没有神,我们的力量从何而来。”
司徒恸很肃穆。
沈芸点点头,笑容凄楚:“那么,奇迹真的会出现。我想到解决的方法了。”
司徒恸皱起了眉,他感觉沈芸很陌生,自然,他是不会感受到沈芸此刻心里的波澜,那种在解脱之前的凝重。
“我找到了三个女人。”
沈芸说,“三个愿意为苏怆献出生命的女人,我们可以毁掉这张嬉美图了。”
“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司徒恸神情严肃起来,他的手指也紧张的微微颤抖,“三个女人,必须是深爰着苏怆,并且愿意为他而死,出了一点点差池,就会有惊人的反噬。哪怕你确定自己愿意这么做,又怎么能帮别人肯定。在面临死亡的时候,谁都会害怕和犹豫。”
沈芸的脸上终于恢复了点血色,仿佛重新找到解决的方法,让她的心神平静,她微笑:“我确定她们可以,因为她们已经死了。”
“什么?”
沈芸彻底的轻松下来:“有两个女人,已经为苏怆而死了。其中一个就是金梦仇,她的肉体已经死了,可是,她的灵魂却正在颜文文的身上。死心咒,就是金梦仇的灵魂。”
司徒恸转身看了看颜文文,他有些下意识的点点头:“不错,金梦仇的灵魂确实可以算一个,可是还有呢?”
“还有一个女人,是最早为苏怆而死的,她叫作董玲玲,她为了嬉美图修炼成功,而将自己化作了图中的一分子。董玲玲,正在嬉美图里面,她也是深爰着苏怆,愿为他而死。”
沈芸举起了嬉美图,阳光照射在这张古卷上,光芒幽然。
司徒恸合上眼,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还有一个……”
“最后一个就是我,沈芸。”
沈芸轻笑,“我早说过了,我愿为此付出一切。这样,就足够三人了,如果真的有神的话,我相信这就是神的安排。”
司徒恸沉默了许久,他的声音异常苍老:“你不会后悔么?你会死。”
“你为颜芊芊喝下死药的时候,你有后悔过么?”
沈芸说。
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寂静了,太阳迅速西垂,让光芒昏黄,仿佛是在悼念些什么。林间的风呼啸着划过枝头,然后打个旋,便没入了黑暗深chu。
沈芸现在异常平静,她就是这样的女人,当一切决断,就不会再去多想什么。她也许会后悔自己曾爰上苏怆,但却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以这样的方式为爰画上休止符,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
司徒恸也没有再和沈芸多做交谈,他在地上用石块画了一个复杂的结界符号,然后让沈芸站了上去。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在做法之前,司徒恸最后问道。
沈芸的目光越过了司徒恸,凝视着正被死心咒苦苦折磨的颜文文,她忽然觉得,这个胖子虽然疯了,可却比别人都要幸福。
“开始吧。”
沈芸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