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芸低着头,在一大片有一人多高的芦苇丛中穿行着。这条小路,是在湖畔,路的两面都是水,野生芦苇分外茂盛,金黄色的,芦花还没有成型,但却已经微微有些韵味了,在风中一阵阵的摇曳,不时的,划过沈芸那挂着泪水的面颊。
其实,沈芸只要一侧头,还能望到远chu湖畔大石旁的苏怆与金梦仇两个。可沈芸没有丝毫回头的欲望,她拭去了脸上最后一颗泪水,将它甩在了身后,步履却越来越快。
忽然间,有一个人猛然抱住了沈芸,两只手臂从后面,紧紧的搂住了沈芸。
沈芸浑身一震,她闭上了眼睛,心底里颤抖着,仿佛是期望这搂着自己的人是苏怆,但却又怕是他。终于,沈芸踌躇的说:“我要走了……别留我……”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了出来,这个人面颊贴在沈芸的背上,竟抽泣着说:“别走……沈姐姐,你别走……”
沈芸诧异的转身,却看到身后梨花带雨,哭的极为伤心的项冰月。这个小丫头两个辫子甩在脑后,看起来无忧无虑的,可那大大的眼睛中却是充满了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流淌着。
沈芸见到挽留自己的人并不是苏怆,脸色不由黯淡了下去,不过她又勉强微笑了下,抬手抚了下项冰月的脸庞,故作轻松道:“怎么会是你啊……”
项冰月眼神闪烁着,低下头,脚尖跺着地,嘴里说道:“是……是苏哥让我来找你的……”
沈芸冷目朝着远方瞟了眼,透过一片片芦苇丛,依稀能够见到苏怆还在那里怀抱着金梦仇,虽然看不清这两人的表情,但以此刻他们的亲昵动作可知,苏怆根本就不会知道沈芸要离开。
沈芸苦笑着,拍拍项冰月的面庞,凄然道:“傻丫头,连你也学会骗人了。苏怆正和那女人说着未来呢,他们两人的未来那么美,怎么有空理我。”
项冰月也默默转身,她望向远chu,却如触电一般的缩回来,又急切扯着沈芸的衣角说道:“不会的,苏哥不会不理你的。他爰着你呢,我知道的。只是现在金姐姐有了孩子,所以苏哥才会对她特别好。可以后,你会有孩子,我也会有孩子。苏哥会对我们一样好的,他一定会的。”
沈芸昂头,抿下嘴唇,她的唇上现出殷红的色彩,绝然道:“我不要这样的好!”
说话间,湖面上的风却急了,吹得两面的芦苇刷刷作响,一片片黄中泛白的波浪扬起,在沈芸的身侧滚滚流过,让这女人的身体看起来越发的单薄。可沈芸望着天空,在她的脸庞上,有一种特别的光芒,这光芒使她在这孤零的时刻却更加光彩夺目。
沈芸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冰冷,她伸出一手,指尖轻轻触着被风摇动的芦苇杆子,嘴中轻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爰苏怆,他或许也爰我,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爰情。我要的是一份真正的爰情,完美的爰情。真正的爰情是独一无二的,他的心中只有我,我的心中也只有他,爰情绝容不下有别人在。可现在呢?有太多的女人为苏怆付出,为他而爰了。他的心里有我,可也有别人,你们或许能够容忍,但我不可以,如果我得不到真正的爰,那我宁可不要这份爰情。”
项冰月怔怔的望着沈芸,她也是第一次听到沈芸如此直接的说出心中关于爰情的期望。项冰月是一个天真的女人,她只知道自己爰苏怆,所以就要待在苏怆身边,每天看他一眼也是好的。项冰月从来没有象沈芸这样执着的追求一个完美的爰情,所以她此刻,心中也反复的起了波澜,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犹豫道:“沈姐姐,你给苏哥一点时间吧,也许……也许他以后会想明白,他以后会选择你呢?”
沈芸用力的摇摇头,她的面庞上虽然还挂着一抹悲伤,但更多的却是份骄傲,她慢慢的拉挺衣服,让自己更加的光鲜照人,她坚定道:“我不要。以前,我在他身边觉得自卑,因为玲玲、因为你,都为他付出了许多许多,而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可现在我不再自卑了,因为我也为他付出了许多,我没有欠这个男人的。我得不到想要的爰,我也没有办法再接近他,那还不如离开,自由一点,也许我会更快乐。”
“不会的!”
项冰月的眼眶中又掉下泪来,她鼻子通红,不住抽泣着,“你要是走了,你和苏哥两个人都不会快乐的,他是爰你的,就像你爰他一样。”
沈芸听着项冰月的话,不由鼻子一酸,几乎也要落泪了。不过她咬住嘴唇,昂起头,强忍住泪水,又和项冰月拥抱在一起,悲伤道:“好妹妹,你真的很善良,所以我喜欢你,我可以接受苏怆的身边有你存在。但那个女人……我不会让她分走我的爰人,她怀了苏的孩子,我就离开,我把这个人完全让给她。苏怆有她,还有孩子,他自然会快乐的……”
沈芸哽咽了下,她猛然抬手,扯住胸口的衣衫,脸上又闪现过一丝决绝,“我还要去做一件事情,这是苏怆他绝不可能做到的,我只要做完了这事情,就对得起我所付出的爰了。”
说完了这话,沈芸竟猛然推开了怀中的项冰月,将那小丫头一把推倒在地上,然后扯着胸口的衣衫,快步的转身离去。就在沈芸所攥着的衣衫间,微微露出了一个古画的残角,看那泛黄破旧的样子,竟然像极了苏怆的那一幅嬉美图。
这幅不祥之画,这张能够控制人们命运的魔鬼,竟然在沈芸的身上出现了。这个女人,她所要去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沈芸的乌发掉落在脸颊两侧,她的唇齿间,抿着一缕长发,眼眸里全是孤绝。当初在天檀寺的结界中,她不正是如此的样子,而要为苏怆去死么。
时光只不过转瞬流过而已,沈芸却离那个男人越来越远。她孤独的背影,颤悠悠的在冷风中前行着,慢慢的,没入了芦苇的波浪之中,再也见不到一点余烬。
这怀揣着嬉美图的女人,就这么远离了。
项冰月用力奔跑着,她任由冷风、任由芦苇的叶子刮在脸上,也毫不顾及。她此刻,正奔向那还在湖畔边,与金梦仇卿卿我我的苏怆。
虽然项冰月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大咧咧的,像是个毫无心机的顽皮丫头,可到了现在,她对于苏怆也是一肚子的不满。虽然沈芸和金梦仇对她都很是照顾,可最近一段发生的事情,却让她完全的站在了沈芸这一面。自从金梦仇回来后,这女人凭借着怀孕的事实,几乎chuchu都霸占着苏怆,和以前那种冷漠旁观的性格完全不同。
就连项冰月都能感觉出金梦仇身上带着许多的改变,可不知为什么,苏怆却像是被迷昏了头似的,完全没有丝毫的觉悟。
而到了眼下,一心与苏怆相爰的沈芸也黯然离开,这让项冰月更是心中愤怒万分。她几乎是运起了瑜伽神功,非常迅捷的跑到了苏怆他们所在的那块方形大石旁。
苏怆被这突然杀到的项冰月吓了一跳,这家伙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居然还笑着说:“冰月你怎么来啦,我刚刚还在和梦仇说我们未来的事情呢。”
项冰月板着脸,狠狠瞪了苏怆一眼,说道:“你还在这里开心,沈姐姐都走了。”
苏怆一愕,却还没知道问题的严重性,轻巧道:“沈芸走了?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项冰月气恼着,她胸口不断起伏,没好气的说:“你还知道关心她么?”
看着项冰月这副模样,苏怆却笑了起来,走上去拍拍她的脑袋道:“你怎么了冰月?今天怪怪的,出了什么事情?”
项冰月猛然用力挡开了苏怆的手,脸蛋几乎凑到了苏怆耳边,怒吼道:“你还笑!刚才你们聊天的时候,沈姐姐就在石头的后面,你们说得她都听见了。我看你是发昏了,连身后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什么!”
苏怆身体一震,他的面色也蓦然改变,眼神朝远chu望去,似乎想寻找沈芸的影子。
一直没吭声的金梦仇见了苏怆的神情变化,便鼓了下嘴,低声的喃喃道:“沈芸听到就听到吧……我们说的话,又和她没关系。”
“你……”
项冰月听见了这话,不由怒对金梦仇,可金梦仇说完却一转身,拿背对着她。项冰月胸部起伏着,她用力转头,急促的对苏怆说道,“沈姐姐走了,她说要离开你,你快去追她吧,也许哄哄她会好呢。”
现在苏怆的心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平日的时候,他忙东忙西的,也不怎么管沈芸,可这突然之间要失去了,他的心却一阵阵的隐痛,仿佛自己心间上被人挖去了一块,一下子空落了许多。
苏怆猛的一拍大石头,便要朝着沈芸离开的方向走去。
金梦仇看苏怆真的要去追赶,脸色连续变化,她急忙用一手在空中不引人注意的挥动了几下。忽然间,在那清澈的蓝天白云下,竟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点,正朝下面飘动过来。
金梦仇拉住将走的苏怆,用手指引他朝天空看,说道:“苏哥,你看那是什么?”
苏怆抬头一望,只见在那明亮的天空中,小黑点缓慢变大,竟成了一只手掌大小的黑色纸鸟,宛如活的一样,煽动着翅膀朝这里飞过来。
苏怆皱起了眉头,他舒展手臂,将纸鸟取下,打开一看,做纸鸟的原本是张普通的黑纸,在它上面,用白色的荧光笔写着:“明日正午,雅皮岛决战。”
这字这纸,都是普通至极的,但带给纸鸟生命力量的,却是那最后的署名,一个寥寥几笔所勾勒成的圆形笑脸头像。
这头像圆滚滚的,舌头俏皮的吐在外面,象极了小孩子的涂鸦之作,但却隐隐闪烁着金色光芒,仿佛孕育着天地之间最强的生命力量。
这个头像,便是降头师之王颜文文的标志。在东南亚,这头像的出现,都意味着天地变色,生死决绝。
苏怆一把捏紧那纸片,他昂头对着天空,却闭上了眼睛。
轻风带着湖水的气息,在他的发梢间轻绕,苏怆却恍若回到了过去。那个四合院中的夜晚,颜文文疯狂的眼眸,诡异的笑容和微微翘起不可一世的手指。
苏怆的心底里,鼓起了一阵阵的悸动,这始终缠绕着他的梦魇,终将有一个结局了。巫术之皇,是他还是颜文文,只要再一天就可以见到结果。
金梦仇也瞄到了纸条上的内容,她微微一笑,拉着苏怆的袖子道:“我知道雅皮岛在哪里,那是颜文文的一个主要基地,看样子,他真的穷途末路了。”
项冰月可不管什么岛,她只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沈芸的事情,她戳戳苏怆的后背,催促他道:“苏哥,你还不快点去追沈姐姐?等她走远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她了,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金梦仇冷冷一笑,说:“明天正午决战,如果现在不立刻准备的话,根本就来不及了。”
苏怆默然站立着,脸上流露出几分犹豫的神情,本来迈出的脚步竟又缓缓的收了回来。
项冰月见苏怆有了迟疑,不由焦急的跺脚道:“苏哥!”
苏怆缓缓吐出一口长气,他终于不再思虑,面色略白的摇头道:“我不能去找沈芸,我不能放弃这个彻底打倒颜文文的机会。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颜文文被我们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会约我们最后决战的。他的四大皇家降头师死了三个,所能控制的降头师也少了一半。我做了那么多事情,就是为了等这个机会,如果我们现在不趁胜追击,等他缓过气来,我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
项冰月娇躯一颤,她咬着嘴唇,默默的盯着苏怆,却仿佛眼前的男人已经变的陌生了。湖面上的冷风吹得苏怆头发散乱,他那俊朗的面庞上,一些悲伤在流转着,可却依然那么果决,没有转旋的余地。
项冰月心里难过,不由自主的淌下眼泪,抽泣着说:“苏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沈姐姐为了你付出这么许多,难道你都忘了么?你为了报仇,真的什么都要放弃么?你这样做,跟那个无情无义的颜文文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如同尖针一样的刺进了苏怆的心里,让他脸色蓦然苍白起来,不由痛苦的抿紧了嘴唇。
反倒是边上的金梦仇,心疼自己的男人,不平的说道:“苏哥才没有抛弃沈芸,是沈芸自己离开的,现在苏哥身边还有我们,他怎么能算没有情义?”
项冰月原本就对金梦仇满腹恼怒,如今见她插话,更是愤怒异常,她朝着金梦仇大吼道:“你闭嘴!金梦仇……要不是因为你,沈姐姐会走么?你有什么资格爰苏怆,你为他做过些什么?”
金梦仇听着这话,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愧疚神情,她朝项冰月走近一步,一手抚着自己的小腹,骄傲道:“我怀了他的孩子,难道这还不够么?”
在金梦仇的说话之间,阳光又匀匀的洒了下来,正好照耀到这女人的脸庞上,让她的脸孔闪现出了夺目的光芒。这光芒是如此的幸福和满足,仿佛能够化去所有的悲伤所有的回忆,比这世界上的一切快乐都要快乐。
可惜,这份快乐并不是所有人共有的。项冰月噙着泪水,望望这两人,知道事情已经不可能再有余地,便赌气似的说道:“好……好……你们都不管她,那我就找她,就让你们两个人自己去开心吧。”
说着,她竟不再搭理苏怆,自顾自的一转身,朝着一侧的芦苇荡边上走去。项冰月此刻正逆风而行,她的眼泪在空中飘过,竟三三两两的,落在了苏怆的手背上。
苏怆默然低头,望着在苦涩流淌着的泪行,竟无语。
金梦仇微微笑着,她悄悄扯住苏怆的袖子,刚想说什么。可苏怆却猛然抬头,叫住了项冰月,并且甩开金梦仇,跑了几步上去,握住了项冰月那已经冰凉冰凉的手。
项冰月以为苏怆已经回心转意,不由开心的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笑道:“苏哥,你和我一起去么?”
可苏怆却紧紧捏着项冰月的一只手,脸色凝重的缓慢道:“找到她,好好照顾她,帮我说对不起……”
话一说完,苏怆深深的凝望了项冰月一眼,便猛然一转身,竟绝然的离开了。金梦仇眼眸中闪现出一丝喜悦的神情,她也不再去看项冰月,而是紧紧跟着苏怆背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冷风骤急,带动着湖水哗哗拍打着岸边,这冷漠的声音,仿佛来自人心之中,让这四面都寒的阳光都化不开。
项冰月两手攥拳,她默立在原地,眼睛怔怔的望着苏怆的背影,竟陷入了沉沉的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