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塔林的深chu,却传来吱吱的踩雪声,一个瘦弱但神采矍铄的老者,缓缓的走了出来,他见到苏怆他们两人,面露微笑,双手拢在一起扬声道:“你果然来了。”
苏怆放开沈芸,转身看到,这正是天檀寺中守护结界的老者,便面色冰寒,冷漠道:“来不来的,跟你无关。”
老者微笑,问道:“年轻人,你怎么知道要到这个地方来?”
苏怆望了眼这老者身上的僧衣和手腕上的佛珠,便冷笑着说:“灭法大战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也就是说,天檀寺和结界出现至少几百年了,但这地方竟然还会有黑巫师所搭的房子,还会有这么多黑巫师的坟墓,这难道不奇怪么?你真以为我是白痴么?”
老者点点头,他回望塔林,凝视着,这些白塔上面所覆盖着的黑色植物,便疑惑道:“你为什么要用这些盖住遗骨塔。”
苏怆抬目向天,脸色苍茫道:“他们没脸见我,我也不想见他们。”
那老者神情黯淡下来,他抬手略略挥动,在这平地之上,却突然卷起了一阵黑色的风,这些旋风在遗骨塔上转了几个圈子,便将层层覆盖在上的植物全部都吹走了。
苏怆脸色变了,他瞳孔抽紧,心中竟是一震,因为他认出,这老者所用的法术,居然是黑巫术。一个佛教高僧竟用出黑巫术来,这自然让苏怆疑惑重重。
于是,他便皱眉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者抬手,按在一座遗骨塔上,表情痛苦的低声道:“这里埋葬的每一个,都是天檀寺的历代住持,他们和我一样……都是黑巫师!”
苏怆陡然大惊,他退了一步,难以置信的望着那老者,沉默了好一会,才愤怒道:“什么?你们不是喇嘛?不是和尚?那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要帮助佛教徒看护这个结界?你们为什么不放出那一万黑巫师的灵魂!”
老者全身颤抖着,黝黑的脸上,松弛的肌肤不住抖动,眉宇之间,写满了悲苦,他摇头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曾是到这里来,试图闯这个结界,解救这一万死魂灵的。但是,我和他们都一样,在最后的一刹那,我们丧失了勇气,我们没有办法跨越最后的一步悬崖,我们承担不起这职责。”
苏怆双眼宛如黑色的洞穴,冒着严寒的光芒,他一字一顿问道:“什么职责?”
老者忽然手一用力,在他掌下的那座遗骨塔竟然化作了一片齑粉,在白色的石粉飘散开后,有一种特别的光芒闪烁开来,这是一种如死一般的黑光,这光芒,哪怕在黑夜中也让人觉得瞩目,这光芒,慢慢荡漾开成一个圆圆的洞口,一直延伸到了苏怆的身前不远chu。在这黑洞之中,飘荡着一层层波痕,仿佛是一汪来自死地的水,正连接着人间与地狱。
老者抬头,凝视着苏怆说:“每一个到这里的黑巫师,都曾站在你这个位置,这里,就是结界的入口,但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你即将跨出的这一步,代表了什么……”
他吐出口长气,又脸色沉重,声音却异常地激越:“灭法大战后,佛教虽然兴盛,但是黑巫教并没有彻底的灭亡,因为在每一个黑巫师的心中,都有着一个希望,一个信念,那就是这个结界,只要这个结界打开,一切都将改变,黑巫教的力量就会复苏。正因为有这个信念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年,秘密的黑巫流传,黑巫教的教义从来都没有倒过。也正因为有这个信念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黑巫师来到这里。”
苏怆打断道:“可为什么,这些黑巫师没有进入结界,反而成为了天檀寺的守护呢?”
老者面色苍白,竟闭上眼睛,老泪从眼角深深的皱纹中渗出,他颤抖着声音道:“因为这个结界是一个可怕的魔咒,它注定了进入者必然失败。从一开始,就流传着这样的预言,说这个结界就是一个陷阱,它就是为了要让黑巫师自己去毁灭黑巫教。所以没有人去尝试,也没有人敢去尝试。自己的性命并不重要,但如果失败,随之毁灭的还有里面那一万巫师的灵魂,这等于是解救者亲手毁灭了黑巫教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信念。黑巫教存在几千年,日子比佛教还要长久,只要这个结界存在,那黑巫教就永远都存在,并且永远有翻身的希望,但如果有人去尝试,那一切都会结束,再也没有希望,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这老者喘息着说完,忽然睁开眼睛,他双目竟赤,带着一丝惊恐的情绪,绝望道:“年轻人,你有这个勇气去尝试么?你敢于承担将黑巫教推向毁灭的责任么?”
苏怆面色如水般平淡,他的眸子却闪亮,双手背负,傲然立着,他淡淡问:“所以……你和他们,都胆怯了?”
老者流露出悲哀的神情,幽幽道:“几千年流淌的鲜血,数以万计的生命,思想和教义,只要有流传,就会有复苏的希望,可你这一步跨下去,什么都没了,支撑着我们的精神和希望就消失了。”
苏怆眼眸深邃,他望着自己面前,那荡漾着一层层波纹的黑洞,却失神的轻笑了下,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还要等待?”
老者双手紧握,他头仰天,忽然激动的叫喊道:“因为在我们的心中,始终有一种呼唤,这是地下那些黑巫师的灵魂的呼唤,他们似乎在恳求着,要我们去解救。我在等待,等待有一个人出现,他可以比我,比我们更有勇气,他可以义无反顾的踏下这一步!”
老者说完,便又紧咬牙关,神情复杂的看着苏怆。
苏怆却笑笑,点头淡然道:“你等到了。”
说着,他便悠然的向前跨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