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怆也发现了自己外表的变化,不过他却神情不变,抓起司徒恸的手放到一边,低声问道:“师父,那你应该没事了吧。”
司徒恸沉默了会,突然笑笑,虚弱的说:“我中了颜文文的一个降头,恐怕只有一年的性命了。”
苏怆大惊,他突的想起来,就在司徒恸扑上来救他时,确实被颜文文暗算了一下,那时,颜文文手中似乎正抓着将头材料,苏怆急切起来,他扳着司徒恸的肩膀,上下逡巡着:“师父,你中了什么降头,我帮你解!”
司徒恸却早已了然,他面容沉寂,拍拍苏怆淡然道:“我中的是命降,用的降头材料是颜文文的血液和胎发,要解除这个降头,就必须用颜文文的命来做解降物。”
苏怆顿时脸色变的煞白,他全身颤抖着,突然挺起胸,用力道:“我就算拼了命,也一定要杀了他,师父,我会救你的。”
司徒恸皱起眉头,揪住苏怆的衣袖,郑重道:“以你现在的本事,只会白白的送掉性命,更何况颜文文连我们的最后一招都已经有了防备。你这么平白牺牲,难道忘了自己曾付出的代价么?”
“师父!如果我眼睁睁的看着你死,那还有什么资格活下去?”
苏怆愤然吼道。
这时,那一直孤零零坐在角落中的白发老妇,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新的刺激似的,高声喊道:“嬉美图是邪物!绝不要被它控制……”
听到这声音,苏怆却浑身一震,他脸色骤变,心中不定的说:“师父……嬉美图真的可以指引我找到巫术的本源么?就像它以前指引你一样。”
司徒恸瞳孔一紧,他默然了会,便深沉道:“图呢?”
苏怆闻言,便从贴身chu将那张泛黄的嬉美图取出,疑惑的递给了司徒恸。
司徒恸目光阴冷的接过画,忽然,他手一晃,在他的指尖,竟爆出一团蓝色的火焰。
冥火!这从地狱而来的火焰能够烧尽各种法器,此刻,正在那张珍贵而奇异的嬉美图上蔓延。可是,嬉美图却散发出冷冽的白光,这光芒,如冰一般,但坚固包裹着画,使得火焰无法侵袭半分。
苏怆见师父竟有意要毁掉这画,不由大惊,立刻夺了过来,急切道:“师父,为什么?”
司徒恸身体虚弱,侧身颓唐的支撑着,摇头哀伤道:“怆儿,我不是一个好师父,也不是一个好父亲,我让你背上了太多的仇怨和痛苦,我真后悔把嬉美图交给了你,差一点就让你走上了与我相同的路……我不会再让你走下去了……这嬉美图,它会满足你的欲望,实现你的野心,但它也会吞噬你的灵魂,把你引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苏怆颤抖的手紧紧抓着那画卷,他缓慢道:“可这是唯一的道路,我只有找到巫术本源的力量,才能杀死颜文文,才可能救你。”
司徒恸仰天,天空苍茫黑暗,云朵竟幽幽的将月亮遮蔽,使无尽的阴冷撒遍天下。但司徒恸的心,却比这天地还要冷,还要沉重。他声音沧桑,若从远古飘荡来,但语意却越发的深邃了:“怆儿,在你血管里流动的不是鲜血,而是仇恨和高傲,这才是支撑你生命的魂魄,难道你愿意屈服于这么一张图卷,让它控制你的命运么?”
苏怆呆了,他一手捏着图,也抬头望着天空,那种凝重的冰冷,从他的眼眸侵袭进他的身体,苏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师父的问题,他想从眼前这片辽阔的苍茫中寻找答案,可天地寂寥,它们所沉思的,岂不是和苏怆一样。
冷月光,又悄悄的从云层中冒出头来。
如水,湿了衣裳……
这时,那老妇又惊呼起来,尖锐的声音越发凄厉了:“扔掉它,扔掉它,那邪物在笑,它在笑……”
司徒恸呼女干急迫,他闭目,痛苦的说道:“这个老妇早就已经疯了,她以为自己聪慧无比,可其实都是在嬉美图的算计之中。就在颜文文用芊芊的魂魄下死心咒的那一刻,她就已经疯了,这就是嬉美图所做的,它把所有人的命运都紧紧掌控在了一起。”
苏怆脸色肃穆,他终于将目光从天空中收回,他一丝不苟的叠起了那张背负着太多疑惑、痛楚的画,在苏怆的身体上,一股浩然之气生出来,他慢慢说道:“这张图,或许具有惊人的力量,它或许能够扼住我的前路。可事到如今,我只能跟它斗一斗,哪怕它要把握引入地狱,我也会在最后一刻跳出来。大幕还没有落下,就绝没有胜利者。”
司徒恸却坚决地摇头道:“怆儿,你去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再理会仇恨、野心和梦想,那都是你心底的魔鬼,去做你自己,象平凡人一样。”
说话间,司徒恸的神情有些颓然,他头颅低下,这个历尽千险的绝世英雄,此刻竟如看淡了一切,将自己视若浮尘一般。
但苏怆却笑了,他的身躯更加的挺拔,就算脸上那些红色的伤痕也无法掩盖那股蓬勃的生气,他深女干一口气,朝四面挥手,巨大的气流如龙卷风般卷向四方,将这院子中的断砖残垣卷了个干净,苏怆如此散去胸中滞闷,然后傲然道:“我们师徒俩再拼一次。以前你输给了命运,但我却不一定,师父!难道你没有再搏一次的勇气么?”
这声音,怀揣着多少绝然。它竟如一股遥远chu的风。
那风吹过这个残旧的院落,如史诗流过,风声,是踢踏的马蹄,是战场的硝烟,是红颜到白发,是纵马江南,是三十年血雨。
是司徒恸年少时,曾中流击水,淡看天下英豪。
是那热血沸腾时,一剑刺出的风流。是伫立巅峰时,脚下的万水千山。
风声,愈来愈紧。
司徒恸却抬头,他望着苏怆。
竟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