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寂静,静的多少有些漠然。这漠然,若青色之月,若心中之冷。
就在这森寒的院子当中央,放着一把暗红色的木椅子,在椅子上面,竟端坐着一位白发老妇。这老妇面容苍白,双目平视,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的痛楚,专注的,恍若在看一个泛黄的梦。
虽是春天,但她却穿着黑色绣花的棉袄,带着毛茸茸的围脖,双手收拢在一起。她的双脚套着绣花鞋,脚尖轻轻沾地。鞋子上细细绣着淡蓝色的花纹,几乎一尘不染。
老妇的衣着分外干净整洁,头发也高高挽起,没有一丝的乱发,在发髻上面,还插着支银色的长簪。她默然的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仿佛已经坐了几个世纪,并且还将亘古的坐下去。
苏怆呆了几秒,他深深地女干了一口气,才再缓缓抬步,安静的走到那老妇的身前。就在苏怆的胸前,嬉美图已经极不安分,甚至隐隐有些跃动。
苏怆站定,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老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忽然,那老妇却启唇,苍老的声音象是从天边飘落下来的:“你来了。”
苏怆愕然,问道:“你在等我?”
那老妇闭了下眼睛,嘴角漫开苦笑:“是嬉美图带你来的?”
苏怆的手几乎不由自主的向胸口伸了下,他感觉到自己心脏扑扑跳的极快,仿佛有个秘密被人揭穿似的,于是便凝神问道:“你知道嬉美图?”
老妇面容不改,但眼神却不可遏制的哀愁起来,她简短的说道:“扔掉它!”
苏怆一震,人仿佛落入了个冰桶,从脚底寒上心头,他失态的脱口而出道:“你说什么?扔掉?你知道那是什么么?”
老妇看见苏怆的神情变化,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那是不祥之物,它会带给你灾难的。什么最厉害的法宝,什么举世无双的巫术,都是你心中的魔鬼,扔掉它。”
苏怆全身都有些僵柔,他脸色铁青,牙齿咯咯的磨着。他默默的围着老妇的椅子转了几圈,前前后后的将她看了个遍。可那老妇却坐着纹丝不动,神态优雅。
月光照到她的银发上,若淌了满头的光辉。
苏怆突然站定,闭了下眼睛,抑制住心里的惊惶,竭力控制音调道:“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老妇略略抬头,她看着苏怆那凝重的脸,便淡然道:“年轻人,你何必知道我是谁。既然你是嬉美图所带来的,那我就给你讲个故事吧。”
苏怆浑身一激灵,仿佛预感到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他早已知道,那嬉美图具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可如今真的有人要揭开这个谜底,却让他感觉到阵阵的不安。
苏怆侧身站着,老妇目光平视前方。月光洒落,将两人的影子拉的清冷无比。
老妇的眸中漫起了一层淡雾,她面容深邃,缓缓的语调,宛若在讲述一段发了黄的回忆:“以前,有一个盖世无双的英雄,他身怀着通天的志向,想要成就一件别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老妇扬起头,眼角边的皱纹如丘壑蔓延,她露出一个微笑,断然道,“他可以做到,是的,他可以。因为他有一张图,一张嬉美图。这张图传说是上古巫神所做,它可以引导人们修炼成绝世的巫术,它可以让人举世无敌。”
老妇的面容黯淡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轻轻摇头道,“欲望让这个人迷失了方向,他被那张图控制着,那张图仿佛是命运之神一般,带领着他,去寻找一样又一样的材料。在这过程中,也让这个英雄领悟了巫术的本源。于是,这英雄便拥有了无可匹敌的力量,他几乎击败了所有的对手,他成了一代宗师,许多人只要听到他的名字便会胆寒。”
老妇的眼中突然射出湛亮的光芒,她脸上的肌肤,布满皱纹的肌肤不断战栗着:“那个英雄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这之后,他已经感觉到嬉美图的不祥,于是,他不愿再受那图的控制,他不想再继续修炼下去了。可是有什么能够逃脱这不祥之物的掌控呢?就在这英雄最后一次帮嬉美图寻找材料时,那图指引他找到了一个女人。这个女子呵,真是美貌,就算天上的仙子全部加起来,也不及她的万分之一。那英雄爰上了这个女子,他为了这个女子,宁愿放弃整张嬉美图的法力,他只求能够和这女子一起过上幸福安稳的生活。”
老妇陡然一拍椅子的把手,双手紧紧攥紧,脸上和祥之意迅速褪去,竟变的狰狞起来,她咬牙切齿道:“但这些,都在那不祥之物的谋划之中,恰恰就是那个女子,她就要了盖世无双的英雄的命。原来这个女子,是一个母亲派来的,这个母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取那位英雄而代之,所以便让女儿去勾引英雄。这个计谋成功了,女子偷走了英雄的所有功法秘籍,还让他喝下了死药……”
听到了这里,苏怆的脸色已经大变,他双目赤红,脸上竟有仇恨之意在流转。而那老妇的话尚未说完,她急速的喘息着,一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声音痛苦不已:“命运,没有那么轻巧的结束,就在这女子的哥哥成功取代那英雄后,她却忽然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深深的爰上了那位英雄,直到那一刻,失去的一刻,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伤自己远比伤对方要重的多。从此后,这女子每时每刻都生活在痛苦之中,那种痛苦是无法弥补的,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活着……”
苏怆猛然打断了她,怒吼道:“你说的英雄,是不是叫司徒恸!”
老妇闭上眼睛,落下两行浊泪,叹息道:“司徒恸……司徒恸……那时候,他只是叫司徒。”
苏怆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到这时他才确信,这个老妇所说故事中的主角,正是他的师父。他师父曾经身为举世无双的巫皇,可如今却抱着残躯偏安一隅,如此的伤痛,都在这淡淡叙述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