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秉这个人,虽是文臣,但身上却有一股子虎气,能入他法眼的,满朝还真就没几个,他是光禄寺卿,本就掌祭祀、朝会、宴乡酒澧膳馐之事,属于皇上内臣。
关键还是他的来历,他当年是太祖朱元璋赐给朱棣的内务管家,朱棣登基前,他一直在北平的燕王府里伺候朱棣的住行,用的极为顺手,后来朱棣靖难上位,宫内之事都由司礼监为首的十二监主掌了,宫里自然有宫里的规矩,多年来一直兢兢业业的刘秉怎么办,总不能将他割了闹成宦官继续伺候自己吧?于是深思熟虑之下,他就被安排成了光禄寺卿,官职不小,从能力擅长来讲,也算是人尽其用。
如果说他是个大号的张环,也说的过去。
“是呀,汤大人不说,咱们如何商议?”
“无法商议,这可是违背皇上口谕的。”
“......”
刘秉说完,百官交头接耳,均对汤宗方才的表态不满。
见汤宗难做,杨士奇出来打圆场,“诸位大人,刺驾案主谋是不是周洪宗和耿璇自然关键,但汤大人此言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此大案的结果自然当是先禀告皇上。”
他说完看向黄俨,拱手道,“黄公公,可否向皇上进言,先让汤大人面见了皇上之后,我们再议此事?”
“杨大人,皇上口谕里,说的可是让咱们今日商议。”黄俨还未说话,陈懋却第一个不愿意了,“汤大人不肯说,却还有人知道。”
说罢看向纪纲,拱手道,“纪指挥使,你也参与了审查刺驾案,还请你说一说,这背后的主谋到底是不是周洪宗和耿璇?”
纪纲闻言一滞,这怎么说着说着到了自己头上,其实刚才汤宗的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他坑了,但现在陈懋问自己,自己还不能不说,因为汤宗没有面见皇上,他可是已经见过了,而且一五一十都说了。
“这个......奉天殿的案子的确就是周洪宗和耿璇所为。”纪纲看了眼汤宗,只能这般道。
“好!多谢纪指挥使实言相告。”陈懋大喜,赞了一句,“再请问纪指挥使,刺杀汉王是不是耿通所为?”
纪纲道,“这件事非我所审,不过我昨夜已经问过指挥同知赵铎,凶手是从耿通府内被捉拿,他也一口咬定是耿通指使,只是耿通还未招供,不过他的管家昨夜已经承认见过凶手,耿通还与之密谈。”
汤宗闻言,心中一沉,其实对于汉王遇刺之事,他了解的并不是很多,只是从杨士奇口中得知凶手在耿通府内被发现,而耿通是耿璇的堂哥,所以两件刺杀之事均是指向了太子,没想到还有耿通管家这么一个证人。
“好,多谢!”
陈懋朝纪纲拱拱手,回过头,看向众百官,最后面色不善地盯住了杨士奇和杨荣,可刚要说话,就被丰城候李彬抢了先,他也是当年的靖难功臣,虽是封侯,比伯要高,但却少了祖上的功绩,在朝内没有陈懋地位高,“陈将军,且容李某先说两句。”
陈懋皱眉,“丰城候有言且说。”
“多谢。”李彬拱手,转身对众百官道,“诸位大人,十几年前,我等追随皇上奉天靖难,浴血杀场,诛杀伪帝,好不容易换来这太平天下,可周洪宗、耿璇、耿通等人却贼心不死,心向伪帝,居然图谋刺杀皇上和汉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些个逆贼当诛九族!”
他首先将矛头对准作案的三个人,还信誓旦旦表示他们是心向伪帝建文,虽然身为武官,肚子里的墨水没有文官有水准,但好歹暂时未将话题引向前朝旧臣和太子。
而李彬之所以要抢陈懋的话,自然是知道他心直口快,自己若不插嘴,他当下就要将火烧到太子身上。
不过这倒也不是说他心向太子,而是觉得这刚开始就瞄准太子,如此社稷之事,难免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李将军此言甚合我等之意。”刘秉第一个响应,“诸位大人,真是没想到,十五年了,又出现了连楹景清之流,此等恶贼,深受皇恩,却不思报答,反行如此忤逆之事,不诛杀九族不足以平我等之恨。”
“不错,必须灭此三贼九族!”他一说完,立刻就有人呼应,朝堂上此起彼伏,个个义愤填膺,群情激愤。
相比于其他,这个问题所有大臣的意见相当统一,也不得不统一,这可是原则问题,谁敢说这三人不该死?现在就能被百官的唾沫星子淹死,连这奉天殿都走不出去!
这也是汤宗不愿意在百官面前解释案情的原因,因为压根没人会听!
见朝堂上群情激奋,乱作一团,黄俨忙道,“诸位大人莫要激动,诸位的意见和一片忠心内臣自会如实禀告皇上。”
待群臣安静,他继续道,“杭州府之事该怎么处理,皇上已有安排,而今平江伯已经奉命前往了杭州府处理善后,不过三名要犯,周洪宗已死,耿璇正在全力缉拿,只有刺杀汉王的耿通还在北镇抚司诏狱里。”
黄俨说到这里看向陈懋等人,“内臣奉皇上之命也奉劝诸位大人,莫要总想着进去锦衣卫打听些什么,有这工夫多想想自己手上的差事,肩上的职责。”
这话说完,群臣中一片沉默,均是各有所想。他们都记得,两个多月前奉天殿刺驾案发生之后,朱棣虽然震怒,却也说过同样的话。
现在这句话虽然是给和汉王亲近的武臣说的,但同时也代表了皇上的态度,那就是不该你们参合的就不要去参合。
可问题是,什么事情是不该他们参合的?
眼见众武臣闻言各有所思,作为有功武臣中少有的具备政治头脑的人物,李彬拱手道,“请黄公公回禀皇上,得知汉王遇刺,我等只是心中着急,问罪心切,请皇上放心,我等绝不敢再过问查案之事。”
群臣闻言恍然,哦,原来是案子的事。
无论是不是,李彬几句话都已经将不可参合之事指向了了不参合查案上,可是和太子废黜无关。
其实李彬这样说,也是冒了风险的,万一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或者事情的结局不是皇上想看到的,定他个“妄揣圣意,扰乱朝纲”也说的过去。
汤宗皱眉,与前面的杨士奇对视一眼,看来这群武臣今日是铁了心,一定要以此为难得机会,问罪太子了。
其实武臣几乎一致倒向汉王朱高煦,一是因为他本性好战,登基之后必定多有战事,武臣地位高,而有战事就有战功可捞,但最重要的原因是,朱高煦是当年靖难中和张玉、朱能、邱福等人齐名的悍将,颇多战功,与一干武臣有沙场之谊,他若不是朱棣的儿子,封个国公也是绰绰有余的。
奉天殿中沉默几息,兵部尚书熊义忽然看向身旁的刑部尚书郑赐,“郑大人,此事您如何看?”
这句话一出,站在两人身后的汤宗知道,针对前朝旧臣的波澜这就要开始了。
原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奉天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要知道,站在这殿中的,可有十之三四都是前朝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