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宗伸手,示意王清源不要激动,笑了笑对周洪宗道,“周大人,谁是奸人,谁是忠臣,本官还是分得清的,不然也不会去查张环。”
他这是直接承认纪纲查张环之事就是自己的主意。
汤宗继续,“方才王大人将三个月前江南运河之事都一五一十告诉了本官,本官还想问问周大人今日在西湖所问之事,江南运河上丢失了漕粮,这件事耿璇、凌晏如,以及浙江户部清使司的一众官员、官仓仓督都脱不了干系,唯独你这个布政使大人与此事毫无管辖关联,你为何不对朝廷言明,却要参与谋划隐瞒之事?”
这同样的问题一出口,首先惊讶的不是别人,而是凌晏如,他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周洪宗,想到心中积郁已久的王三善,更是一颗心砰砰狂跳。
周洪宗闻言眉头一皱,盯着汤宗。
“哈哈哈......”他忽然笑了起来,长久不歇。
汤宗看着他,“看起来周大人是要给本官和西湖不一样的答案了?”
“汤大人,今日在西湖,下官说你我政见不和,你可知是哪里不合?”周洪宗道。
“愿闻其详。”
“今日你我境况大为不同,有些话说出来,汤大人也不要生气。”周洪宗笑着道,“汤大人你两袖清风,嫉恶如仇,你是朝堂上的一把利剑,建文帝用不了,所以整个建文朝,你不曾做要官,当今皇上能用,但也知道扎手,所以你当了大理寺卿,可谓是人尽其才,但要再进一步,怕是千难万难,几无可能。”
汤宗闻言点头,“你说的不错,再进一步之事,汤宗从未敢再想。”
周洪宗所说的这一点,他心里明白,就比如当年江西水患,他心里只顾着百姓,却将朝廷镇压叛军放在了之后,如此做为,岂能让皇位上的人放心?
而两人说的再进一步之事,就是汤宗这个大理寺卿位置和周洪宗这个地方布政使司位置共同奋斗的目标——为臣之首的六部尚书。
周洪宗继续,“汤大人,当年的二十九奸臣,唯有我、黄淮还有郑赐留了下来,继续为官,除了其他原因,其实最重要的,是因为皇上知道,我们三个人就像是一座山,他坐在山的那一头,每天能看到从山这头升起来的太阳就够了,山这头是怎么样的,不用他操心。”
汤宗闻言立刻道,“周大人,山这头的事,皇上不操心,那是他信任你,但却不代表你事事都要摆平,山头升起来的也不一定非要天天是旭日,有些事情是你摆不平的,所以郑赐才会不同于建文朝的他,黄淮被罢官回乡。”
周洪宗不以为然,“那是他们,我至今做了五年的浙江布政使,要的就是上不负皇上所托,下不负黎民所盼,汤大人,你我都知道京官是靠我们这些地方官养着,可我敢说,在我周洪宗治下的浙江,绝对没有火耗、淋尖踢斛这些坑害老百姓的徇私舞弊之事!”
他越说越激动,顿了顿,调整一下情绪,“今日西湖一游,唐朝醉吟先生白居易修了一座白堤,我周洪宗若是离任时修一座周堤,自问也担得起这名号。”
汤宗道,“周大人想做更高的山?”
也许是说到了个人志向与抱负,周洪宗又有些激情澎湃,他看着汤宗道,“汤大人,在周某看来,心怀天下可不是查清一件冤案、化解一份仇恨这样的小打小闹,必须得站的更好,才能看得更远,一展抱负!”
他这不但一舒自己的志向,连汤宗也顺带贬低了一番。
汤宗无奈,也懒得与他在这上面争执,个人政见上的看法哪里有什么对与错,辩是辩不明白的,但他也明白了周洪宗的想法。
身为浙江百官之首,他要将运河上的事情摆平,维护住皇上心中浙江一片繁荣祥和的气象,同时团结百官,为自己升迁铺平道路。
“十四万石漕粮,两千名漕军踪迹全无,这样的事情周大人都敢蒙蔽皇上,你还有脸说要一展抱负?!”汤宗斥道。
周洪宗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一股凶狠,“原本这件事悄无生息,任何人都不会知道,但你却来了,汤大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何非要抓着我周洪宗不放?!”
汤宗朝天拱拱手,“既食君禄,自当为君排忧,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我汤宗岂能坐视?!”
周洪宗闻言脸色阴沉地可怕,却又瞬间消散,他笑着道,“汤大人怕是还没搞清楚现下的状况吧?”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将士,“我周洪宗今天叫你一声钦差大人,是不想撕破脸,现在整个杭州府都已经宵禁戒严,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人知道。”
车在行闻言虎目一瞪,上前两步来到汤宗身前,一甩熟铜棍,“想对我家大人不利,那就先问问我车在行!”
“不不不。”周洪宗笑着摆摆手,“这位小哥误会了,事情还远远到不了那个地步,只要汤大人答应下官一个条件,我周洪宗立马退兵赔罪。”
“什么条件?”汤宗问道。
“在杭州府你尽管查你的刺驾案,运河上的事情你就什么都不必知道了。”
汤宗冷笑,“我答应了如何,不答应又如何?”
周洪宗道,“汤大人,你答不答应都已不重要了,今夜我们便会将你囚禁于这馆驿之中,再将你的大公子一家从平阳请来团聚,不信你不答应!”
他刚说完,汤宗立刻怒斥,“又是这种下作手段!”
周洪宗哈哈大笑,“汤大人,现在都指挥使耿大人已经封闭了杭州城门,在赶往这里的路上了,你别指望城外的那四千锦衣卫能救你,所以我劝汤大人还是好好想一想。”
汤宗愤怒不已,知道他已是无法劝说,转头看向凌晏如,“子房,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隐瞒漕粮丢失,漕军失踪之事,已是欺君,现在囚禁威胁钦差大臣,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老师,我......”凌晏如低头。
“汤大人!”周洪宗赶忙道,“欺君之罪是死,囚禁钦差也是死,你若还念与凌大人当年在禄州的师徒情分,就应该多为他着想!”
他自然不能让凌晏如产生动摇,要知道,自己身后这一卫之兵可都是凌晏如的,他自己就是光杆一个。
“周大人......”凌晏如道。
周洪宗心中一惊,回头眯眼看着他,心说你难道真要反水?
只听凌晏如却是焦急道,“周大人,如何不见纪千户?”
周洪宗恍然,赶忙回头看向汤宗周围,果然是不见了纪纲,他一颗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汤宗,纪纲呢?让他出来!”
他直呼汤宗名姓,可见已经乱了方寸。
汤宗笑道,“周大人贵人多忘事,现在才想起来,怕是已经晚了!”
其实两人你来我往说了这么多,都是各有心思,周洪宗是要等耿璇带兵前来将所有人都统统杀掉,而汤宗则是在等纪纲处理掉耿璇后赶快来帮忙解围。
“不好!”周洪宗明白过来,大喊一声,“纪纲一定是去城外了,若是被他占了城防,耿璇就来不了了!”
凌晏如也急了,“周大人,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不等周洪宗说话,汤宗急忙对车在行道,“快回馆驿!”
众人立刻退回馆驿,大门“哐当”一声关死。
周洪宗看了看馆驿大门,“事已至此,不得不发,必须先拿下汤宗!凌大人,命令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