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布政使司衙门,周洪宗现下的确是在这里,正在提笔处理公事。
忽然下人来报,“大人,门外个叫吴节的人求见。”
“吴节?”周洪宗一愣,“他是谁?本官不认识!”
“他说他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下人道。
“佥都御史?”周洪宗一惊,赶忙放下笔,“快快有请!”
“是!”
周洪宗心中忐忑,心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昨日是大理寺卿汤宗突然到来,现在又是督察院佥都御史突然杀到,他不在京城呆着,也跑来浙江干什么。
不容他不紧张,这督察院右佥都御史虽说只是个四品官,与他的从二品相去甚远,但一个督察院,一个锦衣卫,都是不好惹的主,他们一个拿笔的疯狗,一个带刀的豺狼。
况且这右佥都御史一般都是在京城呆着,无缘无故来了浙江,更是让他坐立不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很快,吴节被带了进来,周洪宗赶忙客气请他入座,命人奉上了茶水。
吴节致谢,“周大人客气了,下官真是受宠若惊。”
周洪宗笑道,“吴大人可别下官下官的,见外!”
吴节笑了笑,环顾客堂一周,直奔主题,“周大人,下官这次来是奉了督察院左都御史陈大人之命来的,有要事相谈,还请秉退左右。”
听他提起陈瑛,周洪宗更是心中一惊,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立刻命伺候的所有人出去,“吴大人有事请说。”
吴节道,“周大人可知大理寺卿汤宗已经来了杭州?”
周洪宗点头,“知道,他昨日才来过,怎么,吴大人要说之事与他有关?”
“自然有关。”吴节笑道,“既然汤大人已经来过了,那周大人应该知道他所为何来了吧?”
“知道,他自己已经说了,是为奉天殿刺驾的案子而来。”
“不错。”吴节点头,而后神秘一笑,倾身凑到周洪宗耳边,低声道,“陈大人让下官告知大人,请大人务必在杭州拖住汤宗的脚步。”
“嗯?”周洪宗一愣,心说汤宗这位佛,他恨不得现在就送走,陈瑛怎么还要自己拖住他?
当即为难道,“吴大人,这恐怕......”
吴节又道,“周大人可能不知道,皇上给汤宗的查案时间只有一个月,而且他已经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若一个月内查不到凶手,甘愿革职降罪,御前无戏言,如今已经过了十三天,只要拖住他的脚步,到时他交不了差,陈大人就有机会弹劾他。”
他说完坐直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瞥眼看向周洪宗,“周大人,下官好像记得您也与那汤宗有仇?”
周洪宗沉默几息,脑中快速盘算,“是有一些过节,不过都已经是前朝之事。”
吴节笑道,“陈大人与汤宗的仇难道不是前朝之事?周大人,来时陈大人可是说了,有仇就得报,不报不丈夫!”
周洪宗心中不悦,对于和汤宗之前的过节,他确实是没有放下,但放不下不代表要找麻烦,他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哪里再敢多生枝节?
不过对于陈瑛,他却极为忌惮,顾虑颇重,想了想道,“吴大人,汤宗此人精明,要拖住他的脚步,可是有些麻烦呀。”
吴节看着他,忽然笑道,“陈大人早已知道周大人你的难处,来的时候说了,三个月前江南运河上发生的事情他一定帮周大人保守秘密。”
话虽如此说,但这明显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周洪宗闻言一惊,心脏就像是被人猛然锤击,冷汗顿时就下来了,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三个月前的江南运河之事出了以后,他与杭州府官员一道隐瞒,因为都涉及自身利益,倒也好说,但麻烦就麻烦在朝廷在浙江的监察御史。
朝廷在各省的检察御史一共一百多人,在浙江就有八个,还要外加一个巡漕御史,这些人虽然品阶不高,只有七品,可什么事都管,什么事都好打听,风吹草动都能换来一堆的弹劾奏疏,那是相当难以处理。
这件事自然也就被其中几人知道了,这些人是朝廷直管,不归浙江官府管,杀了还解释不了,周洪宗无奈,只能花重金封口,可偏偏这些监察御史里并不都是混蛋,其中可有两个脖子硬的,死活不肯接受贿赂,还直接捅到了都察院。
万般无奈之下,周洪宗等人只能找到陈瑛,奉上重金,陈瑛收了好处,自然要办事,就和当年他收朱棣好处一样。
可这两个御史的脖子硬的就像是金刚石,软硬不吃,连夜写了弹劾奏疏,连陈瑛也一块写了进去。
这可真是反了天了,陈瑛气的哇哇叫,立刻罗织罪名,疏通吏部,将两人罢官下狱,然后悄无声息地给做掉了,此事才算是压了下来。
没想到现在陈瑛居然用此事威胁周洪宗对付汤宗!
见周洪宗久不说话,吴节道,“周大人也不要多心,陈大人只是给下官说了这么一嘴,其实什么事下官压根不知道。”
周洪宗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勉强笑了笑,“好,好。”
嘴上虽然这般说,但他心里知道,这吴节多半是知道的,甚至可能还参与了,不然陈瑛怎么会派他来?
“周大人,陈大人知道汤宗来了杭州,便立刻让下官也来了,目的就是带领浙江的监查御史好好观察汤宗在杭州的一切行踪,好一并将周大人陈大人的仇给报了。”
“额......好,好。”周洪宗还是一头冷汗,脑子里还在想着吴节刚才的话。
吴节看他这样子,知道他还未从惊魂中回过神,需要给他时间想一想其中利害,于是起身道,“周大人,下官话已经带到,那这就走了。”
“额,好,好。”周洪宗还是这句话,愣了一下才起身相送。
吴节走出两步回头,“周大人,汤宗在的这些天,有什么事大人可得第一时间告诉下官,下官可能也会多来府上叨扰周大人。”
“好,好,应该的,应该的。”
自从吴节将那句威胁的话带到,周洪宗已经失了人样,一直木木的,哪怕久居高位,城府极深,涉及关于性命之事,也是失了稳重。
吴节离开后,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托额头,眉头紧锁。
当初想尽了办法瞒住三个月前的那件事,以为已经过去了,可今天这是怎么了,汤宗来问起来,陈瑛又派人传话威胁,让他实在心惊肉跳。
这就如同一根跷跷板,压下了这头,起了那头。
“张环!”良久,他大声道。
张环走了进来,这是周洪宗最信任的手下,“大人。”
“今夜在府上安排酒席,本官要宴请汤大人和纪千户,把按察使凌大人,都指挥使耿大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耿璇是带兵之人,心思不是那么细密,直来直去,担心他说话漏风,而且堂堂地方三大员深夜聚首,也有些不合规矩,甚至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当即道,“就把汤大人,纪千户和凌大人请来。”
“是!”
张环正要走,周洪宗又觉得得事先将拖延的事情告知凌晏如,好与他在酒席上打配合,于是叫住他,对他交代几句,这才让他赶快去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