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上,汤宗对车在行说了朱棣要他和车在行一起查案的事。
车在行不解,“大人,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刚您才与纪纲闹得不好看,现在立刻就要他和您一起去查案?”
“不管皇上是如何考虑的,这都是皇命,不能不遵。”汤宗没有多做解释,看着车在行道,“在行,我欲让你明天送夫人回平阳老家,交给老大玄文好生照料。”
“大人,这却是为何?”车在行更是不解。
“夫人卧病在床,虽然最近没有再提起,但我知道他挂怀两个儿子,如今我要奉命查案,恐怕会不常居家,不如就直接送她回去,若是将她留在府内,下人照顾,我不太放心。”
车在行不同意,“大人,这可不行,平阳路远,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半个多月,那纪纲心胸狭窄,若是对您不利,可如何是好?我必须跟在您身边,况且夫人若是想念两位公子,派人接他们过来就是,何必要送夫人回去?”
汤宗笑道,“知子莫若父,我那两个儿子,年轻气盛,就像当年的我,现在的你,遇到不平之事,容易冲动,我若在家还好,现在要查案,经常外出,那便不妥了,万一再惹出点什么祸端,可就不好了。”
车在行闻言低下头,他想起汤宗这次其实也是因为自己的冲动,才与纪纲结下仇怨的,心中顿感惭愧,“大人,我明天去送夫人,您可千万小心,等我回来。”
汤宗叮嘱,“不用着急,等身上的伤再好一些去,至于我,你放心,皇上说了,我若有闪失,要拿纪纲是问,他已经考虑到这一层了。”
车在行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大人,我没事,都是皮外伤,这两日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
可当汤宗去往内堂与夫人陈氏诉说回平阳老家之事时,陈氏却是坚决不同意,躺在床上泣道,“老爷,我十八岁嫁入汤家,十五年前,皇上刚刚登基要杀咱们全家的时候,老爷虽然着急,可我却没害怕过,老爷可知道是为什么?”
汤宗坐在床边,紧紧握住陈氏的手,“为什么?”
“因为皇上纵然要杀我们,我也知道我是与老爷一起死的,所以我不怕,永乐八年老爷将要入狱,让老大将我带回了平阳,在平阳的那五年,我才是真的怕了,我不知道老爷你是不是还活着,不知道你有没有被他们欺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饱饭......”
陈氏说着说着哭的更是伤心,“老爷,你知道吗,那五年我是又怕见到官差来,又想见到他们来,我不知道他们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她看着汤宗,“老爷,这次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去平阳老家,我宁愿此生不见儿子!”
汤宗心中感动,眼泪模糊了双眼,那只攥着陈氏的手都不停发抖,另一只手帮她擦去泪水,“好,你就留在这里,哪也不去,你我不分开。”他没有再坚持。
“好,谢老爷。”陈氏笑着道,尽管脸上满是泪水。
......
深夜,汤宗没有休息,独自一人坐在书房,拿着两块牛胃残片翻来覆去看。
案子正式开始了,皇上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考虑,必须理出一个头绪。
这块牛胃残片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它到底是被什么东西侵染的?
当日佛头炸开,却没有火药的味道,难道这世上还有除了火药也能爆炸的东西存在?......
第二天,毫无征兆的,皇帝下旨,京师城门大开,巡查将士撤走,不再戒严,百姓可自由出入,百官正常上朝。
虽然京师恢复了正常,但这可并不代表朱棣心结已解,他依旧盯着奉天殿的案子,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敢行刺于他,和建文帝到底有没有关系?
百官的惶恐也没有丝毫减弱,尤其是那些受过建文恩惠的前朝旧臣,一双双眼睛都紧盯着这件事的走向,生怕朱棣为了稳固统治,用血腥手段,将十五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演。
奉天殿刺驾案的影响还将持续。
不过解除戒严总归是喜事,应天府举城相庆,火红的灯笼挂满街头,鞭炮齐鸣,仅仅半日工夫,沿街铺面纷纷开门迎客,小商小贩四处串街过巷,秦淮河畔船只穿梭,灯红酒绿,街道上更是游人如织,热闹非凡,这座大明朝的都城瞬间就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汤宗奉命查案,自然不在上朝的名单之列,不必每日都去点卯,他一大早便前往了大理寺衙门,车在行伤还没好彻底,却非要跟着去,汤宗劝说不下,只得答应。
大理寺衙门,汤宗将大小事务,事无巨细的一一安排给了少卿、寺丞等下属,他要专心查案。
等事情办妥已是巳时,他和车在行刚刚走出大理寺大门,就看见纪纲带着上百号锦衣卫官兵朝大理寺而来。
车在行一惊,赶忙挡在汤宗身前,“大人,先回大理寺,纪纲这是来报私仇的!”
汤宗却一点也不着急,哈哈一笑,走上前伸出胳膊拦住他,“昨日才入了宫,他今天不是。”
纪纲脸色难看的到了近前停下,看了看汤宗,又抬头看了看“大理寺”匾额,表情变换,一脸戏谑,“呦,汤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肩上背着这么重的担子,还有心思来大理寺当值?”
汤宗看着他一副讨人厌的样子,捋着胡子笑道,“效忠皇上,竭力尽责,这是为臣的本分,反倒是纪大人,今天带着这么多人,是来做什么?”
纪纲眼皮上翻,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汤大人可千万别叫我大人,我纪纲现在就是个千户,承受不起。”指了指身后,“手底下能使唤动的也就这么些个虾兵蟹将。”
汤宗哈哈一笑,“我知道了,那纪千户今天肯定是来还本官那五千两银子的。”
纪纲闻言一楞,脸上的戏谑变成了恼怒,伸手扯了扯自己袍子的前襟,“汤大人,我这原本皇上御赐的四兽麒麟服都拜你所赐,换成了这飞鱼服,这损伤可不是五千两银子就能弥补的。”
汤宗依旧笑着道,“纪千户,皇上可是要你还本官五千两银子,可没有说要本官还你一套四兽麒麟服。”
“你!——”
纪纲气的脑门上青筋爆起,低头咬牙切齿,最后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气鼓鼓给到旁边随从,呈到汤宗身前。
“汤大人,我给你这银票是因为皇上让我给的,但你可别忘了,皇上还说了,等案子查清楚了,要让我官复原职,那套四兽麒麟服你的的确确是欠我的。”
汤宗笑呵呵的拿起银票,仔细检察一番,递给一旁的车在行,让他收好,而后对纪纲道,“纪千户放心,你只要用心帮本官做事,听本官安排,那套四兽麒麟服就算是本官欠你的。”
汤宗一口一个“纪千户”,一口一个“本官”,让纪纲听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说什么,现在自己的确比汤宗官职要小很多,而且还是协助汤宗办案,那就是下属。
但要让他真正服软,那肯定不行,这不符合他的行事原则,他心中发誓,迟早有一天,要让汤宗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汤宗看了纪纲一眼,心说斗嘴归斗嘴,但误会还是得化解,不然将来保不准会发生什么,于是道,“纪千户,皇上面前我可没说你一句不是,你的贬官可与我无关,圣旨上说的清楚,是因你办案不力,你可莫要误会。”
他只能说这么多,不管纪纲知不知道他被朱棣贬官的真实用意,那都是皇上的意思,他是不能说的。
纪纲冷声道,“我纪纲办案不力,你汤大人就办案得力了?若不是你在皇上面前耍小人手段,我岂能被贬成千户?”
他只说汤宗阴自己,却绝口不提他抓车在行。
汤宗无奈,看了一眼纪纲,心说与这种人多做解释也是无用,就算这纪纲清楚朱棣的用意,怕是也要将怨气撒在自己身上。
因为在纪纲眼里,整件事他才是最大的受害者,损失点银子不说,还被贬了官职,而汤宗不但什么也没有失去,还颇受朱棣赏识,甚至还在这件案子上成了自己的上司,这上哪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