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岔开话题,试探道:「叶伯伯,帮里兄弟那么多,怎么不找个人来侍奉左右?」
叶孤鸣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这个病也不严重,只需要养着便好。兄弟们都很忙,不必为我这个废人耗着。再说,现在峰儿回来了,有他照顾就够了。」
鹿宁垂眸斟酌了片刻,才小心问道:「那……叶夫人呢,她又没什么事,怎么也没来照顾您吗?」
叶孤鸣笑了笑,解释道:「蕙兰她身体本就不好。这几日又要帮我分担一些帮里的事,我不想让她太劳累,就不麻烦她了。」
连她这个外人都看得出,这个马慧兰行为诡异,可身为枕边人的叶孤鸣,却还是一无所知。
鹿宁虽然心下不悦,却也无话可说。只怕再说下去,叶孤鸣面上不好看。
略一沉吟,她换个话头问道:「叶伯伯,我有件事想找您商量一下。」
叶青峰听闻此话,便识趣地起身退了出去。
叶孤鸣疲惫地说道:「你是少帮主,帮里的事情你做主,不必问过我。」
虽然他这样说,可鹿宁还是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我今日去拜访了灵州府衙,遇到了旧相识夏大人。他如今情况十分窘迫,我想帮他一下。」
叶孤鸣喝了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想怎么帮?」
鹿宁想了想,婉言道:「眼下就要入冬了,帮中的事务到了年底也少了近一半。我看与其让兄弟们大多闲着,不如挑几个伶俐的去帮一帮夏大人。哪怕就是打个下手也是好的,叶伯伯您觉得如何?」
叶孤鸣一怔,已明其理,便点点头:「好,这件就照你说的办吧,我没什么异议!你看什么人合适,便将他派过去好了。」
鹿宁立刻莞尔一笑,连忙拱手一揖:「那鹿宁就谢过叶伯伯了。」
说罢,她躬身向叶孤鸣告别,转身离开厢房。
鹿宁推开门走出来,见天空阴沉迷蒙,渐渐黑了下来,才知日已过大半。
抬眸处,却见一个青衫少年正在院中舞刀。他虽然清瘦,却身形如风、步伐轻灵,那少年正是叶青峰。
鹿宁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凝神观看。
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发现,叶青峰所使刀法,并不像叶家刀法那般大气磅礴、缓慢而沉稳。
反而更像是义父的刀法那般招数精奇、变化莫测。而且他手中的那柄刀,看上去也甚为熟悉。
转眼间,青衫少年已利落收刀,挥袖擦拭了一下额间的汗水。
忽闻几下清脆的拍掌声响起。
少年回眸望去,但见杏树之下,端立着一个眉目如画的红衣少女。她娇艳妩媚之中,自有几分端严之姿,令人顿生敬意,不敢肆意窥视。
叶青峰脸上又是一阵红晕掠过,神色局促得不敢贸然说话。
鹿宁翩然走向前去,浅笑盈盈的瞧着他:「自古英雄出少年!青峰真是使得一手好刀法!」
听到鹿宁的夸赞,叶青峰更是局促:「少帮主过奖了,我的刀法并不算精湛!和父亲的刀法比,还相差甚远。」
鹿宁指了指他的刀,问道:「我能看看你的刀吗?」
她看着他嫣然一笑,在落日的照映之下,当真是人美如玉。
叶青峰不由得看呆了,脸上也更红了,他自知失神,连忙双手恭敬地将宝刀呈上。
鹿宁接过刀来,仔细看了看:这刀长四尺,刀身微微向外曲凸,刀背也随刃而曲。刀刃异常犀利,两侧各有一条浅浅血槽,还有一条指甲印形的波纹。
刀柄长四寸,用两片牛角夹制而成,并以销钉固定。
这熟悉的刀,让鹿
宁猛然一怔,心中顿时疑云纵生。
她微微一笑,试探着问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是鸣鸿刀吧。」
叶青峰羞赧地点点头,小声说道:「少帮主眼光不错,这的确是鸣鸿刀。」
得到叶青峰的确认,鹿宁却更加疑惑:
这是义父最心爱的佩刀!可为何会在叶青峰的手中?就算是义父与叶孤鸣情同手足,可这佩刀对他来说意义非凡,他是不会轻易相赠的。
心念至此,鹿宁抬眸看着他,轻声问道:「这刀可是老帮主给你的?」
叶青峰低目垂眉,轻声说道:「是的。这是上次老帮主来灵州时,把鸿鸣刀当做礼物送给我了。」
鹿宁眉心微蹙,狐疑道:「这是义父最心爱的佩刀,他为何会将此刀送给你?」
叶青峰一怔,慌促地嗫喏道:「这个,我、我不知道。老帮主没有说。」
鹿宁审视着面前的少年:他长着马蕙兰一样的鹅蛋脸,眉目清秀也像极了他母亲,半分叶孤鸣的影子都瞧不出来。
唯有这内敛腼腆的性子,倒是随了叶孤鸣。
思忖再三,她知道叶青峰不善撒谎,也追问不出什么,便道:「青峰,刚才你的那几招能再耍一遍吗?我想来讨教一二!」
叶青峰微微一怔,木然的点点头,再不敢去瞧她,生怕自己的目光会轻薄了她似的。
见鹿宁手中空空,他连忙转身回屋,不过一会儿,便提着另一把刀走出屋来。将刀恭恭敬敬地送到鹿宁手上。
鹿宁接过刀与他走回院中,二人对面而立,立刻气运丹田、利落舞刀。
鹿宁一招风卷残花率先出击,叶青峰用一招青龙出水抵挡。
鹿宁提刀身前,盈盈笑道:「青峰,你可不许让着我!我会生气的!」
叶青峰红着脸,浅浅一笑:「少帮主放心,青峰不敢欺你!」
说着,叶青峰使出一招威武凛然的白云盖顶,直逼鹿宁而来。
鹿宁挥刀硬挡,笑着喊道:「好刀法,这才是了!」
鹿宁不擅长使刀,只想与他切磋一番加以试探。一番打斗过后,她更加确定——叶青峰的刀法正是义父的生平所学!
云天蓝碧,黄叶满地。
院中的青衣少年英姿勃发,红衣少女轻盈灵动,二人你来我往,四目相交、笑语盈盈。
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银杏树下,呆站着一个白衣少年。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二人,一双清澈的眼眸,蒙着一层淡淡的忧伤。
看到飒爽的鹿宁时,他的心怦然一跳。可瞧见俊秀的叶青峰时,这颗心又渐渐沉了下去。
他一只手紧紧抓着树干,眉头微微皱起,紧抿着双唇。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头也不回地黯然远去。
胡七一路上疾步如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将门重重关上。
他落寞的坐到椅子上,回想起方才眉目传情的二人,只觉得胸中郁闷难当,却不知自己因何会这样。
以往,胡七只知,少女大都爱慕才华横溢、容貌端庄、谈吐可喜的男子。却不知,竟还有人喜欢,舞枪弄棒、不善言辞的赳赳武夫。
胡七一向瞧不起武功,甚至打从心底里厌憎任何打斗。
他一向以自己的彬彬有礼为荣。可遇到鹿宁之后,又经历了这一番奇事,他却忽然觉得自己竟突然一无是处了。
这是怎么了?
为何他看到鹿宁和其他男子亲近,会如此失落?心中这种酸酸涩涩、又闷又气的感觉,到底是因何而来?
正在胡七郁郁不乐之际,依稀听到开门的响声。
他心下一惊,急忙
回眸望去。
门帷一掀,走进一个人来,不是他期盼的鹿宁,却是满眼春意的马慧兰。
她上穿葱绿缎子的小袄,下着一条绯色百褶裙,颜色甚是鲜艳夺目。脸上薄施胭脂、淡扫蛾眉、容色照人、十分美艳。
看到来者,胡七嚯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施一礼:「叶夫人。」
马慧兰将一个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浅笑嫣然地看着他,娇声道:「胡兄弟,旧伤可好了?我亲手做了一些拿手小菜,特地拿来给你尝尝。」
说着,她扭着腰子走上前来。
随着一阵浓郁的熏香熊来,胡七不由得微皱起眉头。
看到马慧兰近身,他连连后退一步,躬身道:「多谢叶夫人惦念,胡某旧伤早就好了,您不必挂念!」
马慧兰笑眯眯地看着他,甜腻腻地说道:「你怎么这么见外!我是特地来谢谢你,从火场中救了我们少帮主的!」
说到此处,她从怀中掏出一条雪白的丝帕,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桌子。眨眼间,她倏地一松手,丝帕贴着胡七,飘然落在他的脚边。
然而,马慧兰并没有弯腰去捡,她只是娇羞地望向胡七,指了指地上的帕子。
面对她的媚眼如波,胡七即便未经人事,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此情此景,胡七左右为难,他倒真希望自己能一个跟头用一双脚将丝帕拾起。
胡七皱着眉思忖再三,他不得不念在鹿宁的面上,硬着头皮弯下腰将帕子拾起。马慧兰见他终于上钩,一转眼珠,赶紧瞧准时机也弯腰去拾。
二人手指相碰,马慧兰一声娇笑。胡七却如遭雷击,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他一把抓起帕子放在桌上,立刻后退了好几步。
看到马慧兰得逞的笑容,胡七心中泛起阵阵恶心:他生命中,从未碰到过如此恐怖的女子。恐怖到每次看到她,胡七都会觉得,马慧兰正张着一张血盆大口,要将自己一口吞下。
胡七连忙转过身,沉声说道:「叶夫人,我听说,叶伯伯伤势还未好,您此时该在他身边陪伴!我这里不需要您过多的关注。」
马慧兰眼波流动,不以为意地说道:「不必担心,你叶伯伯耍了一辈子的刀,身体好得很呢。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哪像胡兄弟你呢!是一位弱质纤纤的翩翩公子,可受不得一点儿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