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芳仪一眼看出王璟的目的,便抢先一步走到门口。她睥睨着鹿宁,漠然问道:“没想到,这么大的雨也挡不住,鹿帮主喝酒的闲情雅致啊!”
鹿宁微微一怔,继而抱拳拱手,道:“芳仪姑娘,今日我不是来喝酒的。而是来找人的……”
花芳仪掩着嘴冷冷一笑,打断她说道:“来我这里找人的,大多是酒客家的娘子。莫不是鹿帮主的相公,在我们这里喝酒听曲儿呢?”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飞进了别馆中酒客的耳里,众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好整以暇地期待着看热闹。
感受到众人的注视,鹿宁的粉颊微烫。她有心想反驳几句,却想着今日是自己失约在先,或许花芳仪是在为翊王出气,便只好强忍下来。
旋即她淡淡一笑:“芳仪姑娘,我今日与翊王殿下有约,可帮中有事绊住了我,待我处理完前去,却发现殿下已离开。我特来登门致歉,不知殿下是否在此?”
花芳仪白了她一眼,愤愤道:“鹿帮主也知道登门致歉啊!你不过一个江湖帮主,竟让翊王殿下在雨中等了那么久,真是好大的派头!莫非你们马帮的事,比王爷的事还重要不成?”
看来是翊王因为等自己而淋了雨!鹿宁心中歉意更甚,连忙抱拳拱手,说道:
“抱歉,我今日的确是有突如其来、又不得不处理的事,并非是故意爽约。不知可否容我前去,当面向殿下道歉?”
一方面,担心王璟的纠缠,一方面,不想让她见到翊王。花芳仪便不耐烦地匆匆打发她:
“道歉的话还是免了吧!殿下被淋得全身湿透,回来就病了正在休息呢。再说,你这次得罪的是王爷,就算你现在负荆请罪,怕是王爷也不想见你,你还是赶快回去吧。”
听到翊王因为自己的失约而生病,鹿宁更觉惭愧。同时她也明白,这下子是彻底得罪王爷了。懊恼之余也倍感无奈!
她只好从怀中拿出一颗棋子,放在花芳仪手中,诚恳地说道:
“姑娘说得对,是我连累了殿下。如果翊王殿下心有怨气,请找我鹿宁一人算账,此事与马帮无关,请勿牵连无辜之人!另外,劳烦姑娘受累通禀一声,无论殿下是否愿意相见,等殿下病好后我再来登门拜访、当面致歉。”
明知道花芳仪不欢迎自己,鹿宁也不做纠缠,只向她拱手作别,便带上斗笠和托托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羽枫瑾恰好从楼梯上徐徐走下,被门口的吵闹声吸去目光。可匆匆眼,也只瞥见一抹嫣红的背影转瞬而逝,很快就消失在细密的雨帘中。
虽然二人从未谋面,可知觉告诉羽枫瑾——这个身影正属于马帮少帮主的。
“方才那人是鹿帮主吗?”
羽枫瑾清冷的声音,让呆看着棋子的花芳仪惊惶地转过身来,紧握着棋子的手背在身后,慌乱地笑问道:“殿下,您……您怎么下来了?淋了那么大的雨应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来者可是鹿帮主?”羽枫瑾再一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语气却比方才生硬了许多,显然已有些动怒。
“是、是的。不过她说帮中有事,便又离开了……”花芳仪一双妙目闪烁不定,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羽枫瑾盯着她的神色,又问道:“鹿帮主可有留什么话给我?”
花芳仪在背后紧攥着那颗棋子,竟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她想要见殿下,我说您在更衣让她稍等片刻,可马帮突然来人将她叫走。她离开得时候很匆忙,什么话都没留下……”
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她说起谎话来也信手拈来。只是她有些心虚地不敢直视羽枫瑾的双眸。
羽枫瑾深深看了她一眼,明知道她在说谎,却碍于情面没有拆穿。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多说什么,只沉默地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就在二人说话间,一直盯着鹿宁的王璟,已坏笑着追出门去。
随扈替王璟撑着伞一直追到街对面,瞧见鹿宁刚要走进一扇朱红色的大门,王璟急不可耐地大喊了一声:
“那位美貌的小娘子,请留步!”
嘈杂的雨声让他的叫声变得含混不清。他连喊了三声,鹿宁才疑惑地转过身来,透过细密的雨帘努力辨别来者的容貌。
待对方凑近一些,一张猥琐下流、獐头鼠目的脸渐渐清晰,鹿宁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顿生反感。她不知来者身份,可瞧见他华服加身,腰带上坠着价值不菲的猫眼和夜明珠,靴子上镶了两块鸽子蛋大的玉石,便是对方非富即贵且身份不一般。
莫非他就是翊王?鹿宁心中存疑却不敢冒失,只好向他抱拳拱手,客气地问道:“敢问阁下可是在叫我?”
王璟像猫一样跳过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鹿宁,笑得合不拢嘴:
“真是俊俏的小娘子啊!我自然叫的是你啊,你可不知,方才在别馆匆匆一瞥,你已将我的魂儿勾走了!”
“这么说你不是翊王殿下?”鹿宁对他轻佻的言语火冒三丈,却还是耐着性子再次确认了一下。
“呵,翊王算什么东西!爷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爷可是御守司指挥使,吏部尚书王肃是我爹!我们父子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咳嗽一声,整个朝廷都要跟着颤三颤!翊王可没这个本事!”
王璟捻着唇边的狗油胡,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
得知对方不是自己要等的人,鹿宁霎时脸色一沉,冷冷道:
“我不认识你说的人,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
说罢,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王璟一把拉住了袖子,叫道:
“小娘子别走啊!认识我对你可有大大的好处!在盛京只要你提到我的名字,谁也不敢欺负你。若你肯从此跟着我,那更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小贼!放手!敢动俺妹子,俺砍了你!”未等鹿宁开口,托托已经瞪圆了眼睛,高高举起了狼牙棒。眼瞧着粗大的狼牙棒就要落下,这一帮子就能将王璟打个四面开花。
还是门口四位壮士眼疾手快,立刻拦下抱住托托,挡住他将落未落的手,疾呼道:“托托不可!此人万不能得罪!否则会给马帮带来灾难的!”
听到这话,王璟愈加得意,态度也更加放肆:“我说小娘子,还是你家下人见过世面!整个盛京城,你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我!只要我父亲一句话,明天你们这个宅子和宅子里的人,统统会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这句话点醒了鹿宁,她立刻出言制止了托托。随后,她从靴子中拔出一把金匕首,就在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时,却见眼前金光一闪,鹿宁一刀斩断了被王璟抓住的袖子一角。
王璟抓着一片红布讷讷地看向鹿宁,见她将手中的匕首在自己面前晃了一下,又插回靴子里。随后,冰冷的声音响起:
“这位公子请自重!我不是你能随意轻薄的女子。我们马帮不愿与人为敌,却也不是任人欺辱的软柿子。这次便作罢,如有下次,便有如此袖!”
没想到,王璟却拿着红布,放在鼻子下嗅了嗅,从身体深处发出一声赞叹:
“好香啊!像是栀子花的味道!爷爷我还从未碰过泼辣的小娘子,还真是有趣啊!爷爷要定你了!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调戏马帮少帮主和羞辱马帮一样!他的这句话不但彻底惹怒了托托和鹿宁,就连畏惧王璟身份的四位守门壮士,脸上也有了昭然若揭的怒意。
每个人都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出不出手不过就在一念之间罢了!
“呦,这么大的雨,你们怎么不回家?有什么话非要站在雨里说?”
一个浪荡轻佻的笑声,从潇湘别馆的方向传来,众人透过雨帘寻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正撑着伞阔步走来。
待那人走近,微微扬起油伞的边缘,才露出燕荣那张剑眉星目、俊秀非凡的脸。
“燕荣,怎么是你?”看到他,王璟一皱眉头,似乎极为不满。
燕荣大笑着走到鹿宁面前,从怀中拿出一封请柬双手奉上:“鹿帮主,我是奉命给您送请柬的。翊王殿下得知您今日有事被牵绊住了,便想约您明日在潇湘别馆见上一面,希望您能赴约。”
“一定,我一定准时赴约。”鹿宁双手接过请柬,心中松了口气,又小心问道:“请问,翊王殿下的病如何了?明日如果太勉强的话,可以改日……”
“病?”燕荣一时错愕,随即恍然大笑道:“哦,鹿帮主不必自责,殿下不过是咳嗽了几声,并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病。”
“那就好。”鹿宁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脸色也比方才好了许多。
“既然如此,那鹿帮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燕荣向鹿宁抱拳拱手,使了个眼色。
“那我就告辞了!咱们明日再见!”鹿宁登时会意,连忙拱手告别,便转身匆匆走进庄楼,随后关上了大门。
“燕荣,你小子坏我好事!”王璟一拍燕荣的肩膀,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目送鹿宁离开后,燕荣才缓慢地转过身来,扫了扫被他拍过的地方,冷笑着说道:“殿下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说罢,他凑到王璟的身边,用极低的声音耳语了几句。
王璟听罢顿时脸色大变,眯着眼狠狠道:“你们竟敢威胁我?”
燕荣脸上依旧带着放浪不羁的笑,口中却在说着:“是不是威胁,你心中有数!总之,离这个女人远一些,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呵。”王璟捻着小胡子,忽然冷笑着讥讽道:“莫不是翊王也看上了这位小娘子,所以才会出手袒护?”
燕荣摸了摸鼻子,笑道:“殿下的心思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未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你该不会想和王爷抢女人吧!”
王璟阴沉着脸看了门口的四位壮汉一眼,又看了看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燕荣,虽心有不甘也只能狼狈离开。可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已在心中记下了这笔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