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城,天气晴好。 只是,从一大早开始,无论是商业街区的茶馆酒肆,还是各条街巷上的宅院府邸,随处可见离人喜气洋洋的笑脸,人们奔走相告一条来自北方的消息。 川城大捷! 离郡北军跨过甘水,奇袭川城,一战而胜,至此,曾经的安陵郡全境,最后的一座城,也归属了离郡,整条甘山山脉都如同天门山一般,完完全全的成为离郡的内山,安陵与三仓之地彻底打通,融为一体,离郡北疆固若金汤! 这些事情中的每一件,都不是离城大街上随便什么老百姓就可以分析得出的,所有的这一切,都来自军务处和离郡府衙门前的公告栏,当军务处和离郡府衙给出的结论越来越详细具体,老百姓便能经由那些识字的士子们的讲述,真真正正的理解离郡上下发生的所有事情,体会离郡兴盛的过程,产生荣辱与共的情怀。 同时,这样的公告也将在各城的县守府衙门前展出,乃至于抄送至民间各大姓氏宗族或者里正手中,由这些在民间拥有声望的人传达至所有百姓。如此作为,还可以扼杀各类谣言的传播,让离郡上下所有百姓的思想趋于统一,意义长远而重大。 可当下,这一切的作用和结果都还没有完全显现,所谓全民公告的形式,还只是朝堂上的一众文武,对于那位屡战屡胜之后声望一时无两的年轻太守的政治妥协,一个年轻人的奇思妙想,和一次似乎无伤大雅的治政尝试。 百姓们忙着传颂似乎越来越习以为常的大捷消息,权贵人家的年轻人们在热火朝天的集会,商讨着川城一战对离郡格局的影响,文武朝臣则仍旧是忙得不可开交的文武朝臣。 战争与胜利,总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办法,也往往是带来最多麻烦的原因,无论是为战前的一切临时措施收尾,还是为战后的一切后续治理设定规则和调配钱粮与人手,又或者是军方驻军和粮草运送的调整,以及修桥修路恢复川城的一切工作,都需要人来做决定。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原本一样样都需要一郡太守亲自决定的事情,其决定权开始一级级的下放,除了少数不得不提交太守裁决否则无人可以承担责任的事情,会由各部大臣在朝会上或者亲自入宫问询以外,通过战争获得了一座城这样放在以往绝对是天大的事情,上上下下的各项事务竟然多数都已经有了旧例可循。 于是,曾经的每日朝会改为了两日一朝,之后竟又改为三日一朝,文武官员们成为了最忙碌的人,而那位年轻的太守,竟在返回了离城之后,又一次变得有了闲暇。 这一日,没有早朝,但洛川却难得的来到了前宫,他也没有进入大殿,而是去到殿前的巨大青铜鼎旁,双手拢袖,看着那巨鼎身上密密麻麻的刻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边只有影子相随。 没过多久的时间,便有宫廷侍者小跑过来,凑到距离洛川不远处的高士贤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高士贤让他等候,自己来到洛川身边轻声道,“主上,广郡使者张子恒到了。” 洛川嗯了一声,“让他到这里来。” “是,”高士贤后退到一旁,回头朝那宫廷侍者点了点头,后者小跑着离开,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型微胖,高冠有须的中年人来到洛川近前。 “外臣张子恒,拜见离郡太守大人,”中年人一边说着,一边冲着洛川行了跪拜大礼。 这是他作为广郡使者,在身后的离宫大殿之中初见洛川时,都不曾有过的礼数。 “免礼,”洛川回头,伸手虚抬,朝正在起身的张子恒笑道,“张先生,自兴城回来我便想要去见你,只是这些天忙于俗物,耽搁了,先生勿怪。” “外臣不敢,太守大人公务要紧,外臣这边不急的,”张子恒也大大方方的笑着回道。 洛川点一点头,“先生自广郡来,为我带来了三个好消息,第一条事关广郡水师,如今广郡大军南渡雅水攻克柳城和素城,广郡水师之不凡再次验证,果然不假,第二条是汉州四郡雅水之盟,现下四郡睦邻友好,尤其是广郡与安阳郡,彼此相依又相互扶持,实为南夷北上之后最好的消息之一,第三条,便是安南大会了。” 他看向张子恒问道,“张先生可曾听闻安南大会的结果?” 张子恒躬身道,“外臣昨日刚从广郡方面得到消息,安南大会圆满结束,对各方来说都是好结果。” “确实,到了今日,都是好结果,”洛川意味深长的伸手摸了摸身边的青铜大鼎,“广郡得了金剑门掌教与逍遥谷掌门两大郡师,离郡亦得了苍颜掌教和听风阁掌门两位郡师,广郡得了河内郡南部两城,离郡亦得了安陵郡北部一城,可谓皆大欢喜,张先生返回广郡以后,要替我向云公子问好,就说,洛川感谢他对离郡一直以来的照顾。” “外臣定将太守大人的意思,告知云公子,”张子恒面上没有半点异样,闻言再次躬身道,“同时外臣也要感谢太守大人和离郡这些时日的照顾,外臣此番作客离郡未有寸功却得了不少封赏,实在惭愧。” “哎,都是张先生应得的,何须惭愧,”洛川大大方方的摆手道,“我知张先生亦出自江州贵族,不知是哪一家?” 张子恒道,“回禀太守大人,外臣是江北郡张家的庶出子弟。” 洛川做出恍然的表情看向张子恒道,“原来是江北张家,有志者不论嫡庶,有张先生在,江北张家,当兴啊。” 张子恒连道不敢。 洛川笑笑,“那就如此吧,洛某在此祝张先生一路顺风,官运亨通。” 张子恒再拜,“外臣多谢太守大人,外臣告退。” 洛川点头,目送张子恒一路出了太守府宫,才缓缓收敛了笑意,“江北郡张家可是江州有数的大地主了,这个张子恒出山之后不回江州反倒去了广郡,莫非江北郡窦氏......对新郡有些意思?” 影子看了眼洛川的侧脸,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有意思,”洛川又伸手在那青铜大鼎上拍了拍,“可惜啊,可惜秋风如今,连一个汉州都没有覆盖完全,真是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