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这个当娘的,总觉得自家闺女不太会保护自己的财富,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把独门秘方给泄露出去。
趁着修整厨房,干脆指挥自家男人去山里挖了好些藤蔓类的植物,又寻了不少老木头,愣是别出心裁地给女儿做了个漂亮的小隔断,隔着藤蔓,在厨房里无论怎么走动,也看不清里面的灶台。
这样,顾湘在厨房研究出些新菜色,新药方,别人就难去窥视。
山里的野藤叫不出名字,会开一种粉白色的小花,层层叠叠地爬了满墙,满竹架,宛如一座花墙,除了容易招来蚊虫外,顾湘还真挺喜欢,有种充满格调的野趣。
现如今,每每顾湘在厨房里折腾,就是五郎也不肯再扒着窗户等投喂,估计是姜氏特意叮咛过。
顾湘先欣赏了几秒钟粉嫩的色泽,然后就把米淘好,开始熬。
最近天气转凉,姜氏和顾老实都稍微受了些风寒,晚上喝一碗滚热浓稠的粥下肚,这才最舒坦。
顾湘把粥米熬上,坐在灶台前看火候的工夫,拿出三根萝卜搁在盆里用劲轻柔地揉洗两遍,又取井水从上至下小水流轻轻地冲洗,才拿出菜刀轻轻旋转,雕出一朵朵大小等同的花朵。
自从买了雕花技巧后,顾湘是每天抽出时间练习一番,时至今日,终于有了大厨雕花的气象。
小小的花朵玲珑剔透,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十分精美。
雕好了摆盘用的萝卜花,粥就转成小火慢慢熬,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足足熬了一个多时辰,熬出一层厚厚的粥油,顾湘才把羊肉和羊杂从浸泡的黄酒和井水里捞出,切成一大片一大片的薄片。
拿黄酒化一块冰糖,加上一点姜丝,一点点生抽,往羊肉里一浇,轻轻抓匀。
霎时间,羊杂的膻味就淡了,眼看粥底的火候已足,顾湘抓起羊杂拿雪白的纱布裹住轻轻抖动,筛去调汁,把羊杂放入锅中,拿了勺子顺时针轻轻搅拌了几下。
片刻,鲜香味扑鼻而至,哪里有半分腥膻,只剩下勾人的鲜美。
顾湘闻了闻,面上一笑,最后抄起萝卜花扔入锅中,萝卜花稍稍一滚,粥的鲜美里就更入了一丝清爽的甜。
香气从厨房里一丝丝一缕缕地向外冒,隔着老远,好些正等着提货的村民们都有些受不住。
顾老实也是口水横流。
姜氏频频回头向后观望。
顾湘终于拿托盘盛了两碗粥出门,从厨房穿过后院到前院,当粥送到顾老实和姜氏面前,温度就刚刚好到微微有些烫口,最是鲜美之时。
两碗粥送至姜氏和顾老实手里,两个人都有些呆滞,竟都多了几分束手束脚。
顾湘用的稻米是王知县所赠,正经的何龙米,颗粒饱满晶莹,散发着玉般的色泽,他们两夫妇何时见过如此动人的米。
玉白的粥面上漂浮着两朵粉嫩的花,这回的粥不像是该出现在农户饭桌上的东西。
顾老实说不出来,他甚至没想过原来粥可以美成这个样子。
要是皇帝日日都能吃上这么一碗粥,也就难怪人们都想去当皇帝好了。
顾老实深深吸了口气。
羊肉本是腥膻之物,不适合煮粥,但此刻那些微的,几不可闻的膻味却似是更为勾人,催发了腹中馋虫,他舀出一勺饱满的米粥,含入口中,霎时间微微眩晕,胃里升起一团暖意,额头见汗,他长长地吐出口气:“美啊!”
姜氏向来有些冷硬的眼睛也变得圆溜溜,目光柔和得仿佛盛装了两眼秋波。
一群准备提货的村民看得眼红心热,眼见顾家忽然卖起梨膏赚了钱,他们没有眼红,此时看到这两碗粥,却忽起了抢劫的心思,各种羡慕嫉妒恨。
“三娘子的手艺是不是又见长了?”
的确是见长,顾湘吸取了当初在商城买东西太随意的教训,最近购物都是提前规划过的。
菜谱只从简单的开始选购,这两日她买了几份菜谱,一份是全粥方略。一份开胃凉菜套餐,两荤两素,荤菜是凉拌羊杂,香酥鱼,素菜有炝春笋,五香黄豆。
主菜除了已有的小炒肉,和爆汁鱼丸,又添了一道红焖羊肉。
主食则是拉面和阳春面。
如今的顾湘今非昔比,做家常菜的手艺已经不是寻常的厨子能比,真让她和某位御厨较量厨艺,在这几道家常菜上,她都不会犯怵。
顾老实晕乎乎地一口口吞食粥米,吃得正美,就听后面传来一声怒吼:“就是你们!黑心烂肺的王八蛋!”
顾家三口齐齐抬头,就见一个身材矮墩墩,长得颇为壮实的男人双目喷火,满脸愤慨:“你们这都熬得什么破……”
他一句话没说完,老狗蹭一下窜上去一顶,把这男人掀翻在地,一扭一扣,死死按住他的脑袋。
“……”
男人整张脸都埋在地上,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
旁边一个货郎盯着顾家的粥,正胡思乱想,此时见这男人忽然冒头,立时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三娘子熬的粥是挺好,我也想抢,可我都只是想想都没敢付诸行动,你这家伙竟然动手?”
众人:这人是来抢粥喝的?
好像有哪里不对的样子,但大家鼻子一抽动,就觉得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顾湘也是愕然:“难道是饿疯了?”
她见这么大个人,为了口粥居然做出这等事,阿冯已一溜烟地跑去叫衙役,刚才就有两个衙役过来提梨膏,是王知县给县衙的官吏们定的,这会儿正好顺手把这个抢劫犯给提溜走。
顾湘心中有些不忍,就回厨房又盛了一碗粥过来,走到这人身边蹲下叹道:“来,请你喝。”
这人奋力地从老狗手里挣扎着抬头,刚想继续怒骂,一吸气就吸了一口浓浓的鲜香味,他腹中登时鼓噪,脑子一晕,竟忘了词,迷迷瞪瞪地就接过粥大口吞咽了好几口,脸上凶恶的表情都要挂不住。
一群村民本来不信真有人因为口粥就闹事,认为这其中必有别的缘故,可这会儿看这人喝粥喝得话都说不出,一时竟半信半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