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后思……睡觉。
几条鱼下肚,司野的瞌睡就不断了,还剩下半尾鱼扔在那,往睡袋里一钻。心还操着呢,不忘问一句,“你确定秦三嫂不会返回来?”
程斩正在熄篝火,说,“至少日上三竿的时候不敢来,你……”他转头看司野的时候发现他竟已经睡着了。
“就安心睡吧。”程斩补上剩下的话。
又忍不住笑,这是得有多困啊,话都没听完呢。
篝火熄灭,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程斩就择了司野旁边的那棵大树,没那么麻烦进睡袋,就直接靠坐着休息。
看得出来司野是真困得要命,前后不过五六分钟的光景,他的呼吸就变得深沉,大半张脸几乎都埋在睡袋里。
程斩没他那么渴睡,瞧着司野睡觉的姿态,一时好心生怕他会不会被自己这个姿势给憋死,于是伸手将他的脸扳正点。
肿着的眼睛就露出来了。
程斩忍不住笑了一声。
司野嘴里嘟囔了一句,含含糊糊的听不清,眉头皱起来了,脸微微瞥到一边,还抬手抓了抓。
有光亮,是阳光透过缝隙落下来了,恰巧落司野阖着的眼睛上,许是不舒服。程斩见状,调整了一下坐姿,就正好把那道光给挡住了。
司野紧皱的眉慢慢松开了。
程斩就保持着合适的姿势靠着了,阖上了眼。
周遭先是安静。
渐渐的,属于自然的声音都一点点回来了。
先是头顶树叶沙沙作响,风吹动林间的声音,然后是鸟叫声,叽叽喳喳的,扑腾扑腾飞来又扑腾扑腾飞走。还有不知名的叫声,许是林间的什么动物,或者是虫子爬行的声响。溪水涓涓而流,里面的鱼儿偶尔撒欢翻跟头。
再然后,四周似乎又变得安静,又是程斩能听到的声音就更多了。
枯草被风吹走,花瓣盛开,阳光在叶脉上游走……再远处,像是峡谷深处的声音,深沉、内敛。
万物皆有灵。
程斩在似睡非睡间就在想,这里很好,入耳的声音都充满了活力。他曾经去过一座山,那里也有灵,但都是极恶的灵,那些灵行走之处都拖着极臭的味。
那座山受伤了。
应该说是被人生生掏空了,开采的开采,挖洞的挖洞,那座山已是满目疮痍。程斩感觉不到那座山的山魄,或者说,那座山已经死了。
山死了,山里的生灵们也就死了。它们终日留在一座死了的山里面,就像是在守着一具尸体,随着尸体的腐烂,那些灵们也心生怨恨,成了极恶的灵。
当地人说,那山里邪气,总会有不干净的东西。
程斩是追着一只巫灵到了那座山,问当地人,遇见什么邪气的事了?当地人便说,几户当家的进山就发生了危险,有的没走出来,走出来的也残疾了,再也进不了山。
程斩问他们,你们进山做什么?打猎?采药材?摘野菜?
当地人摇头说,山里已经没什么野菜和药材了,但是有矿产,当家的进山挖矿了。
因果报应。
这座山,保护得很好。
程斩甚至都能听见山魄在跳动,有活力的,沉稳的跳动。
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有信仰吗?
许是如此吧。
……
程斩再睁眼时,惊觉太阳都开始偏西了。
竟睡了这么久?
司野还在睡袋里,脑袋都钻进去了,只留个脑瓜顶在外面。程斩先是推了他一下,起身后拎了水壶去溪水那了。
等回来后就瞧见司野在睡袋里来回来的翻身,睡袋里的面积本就小,翻身就翻得不顺畅,乍一看就跟只大虫子似的蠕动。
程斩蹲身下来,倒了点水在手上,照着司野露出来的半边脸就弹了两下,水珠飞溅出去,打在司野的脸上,凉得他一激灵,蹭得一下连着睡袋一起坐起来了。
“你找死啊程斩!”司野不悦,伸手抹了一把脸,“小爷的脸是你想泼就泼的?”
竟还有点起床气。
程斩不怒反笑,在他对面坐下,跟他打了个照面时,哎了一声。
这一声成功止住司野的不满,先是看着程斩狐疑,紧跟着心生警觉,“你哎什么?怎么了?”
“没事。”程斩移开眼不看他了。
司野越想越不对劲,轻轻摸了摸眼睛,疼得龇牙咧嘴的,“我眼睛是不是严重了?肯定严重了对吧?你怎么不敢看我?”
“想多了。”程斩说着起身,“再说了,两个大男人四目相对的有病吗。”
“哎你别走。”司野才不听这番鬼话,马上从睡袋里出来了,起身追上他,“镜子给我看看。”
程斩抬眼看他,尽量绷着笑,“你自恋啊,而且我哪有镜子,又不是小姑娘。”
司野想了想,伸手去摸裤兜,没摸着什么。然后冲着程斩一伸手,“你手机借我。”
话落下也没等程斩同不同意的,司野干脆直接往他衣服兜里、裤兜里摸,弄得程斩哭笑不得的,“你强盗啊?”
摸出手机了。
虽然不能打电话,但手机屏能当镜子使了。
于是乎,下一秒司野就发出惨叫声!
“这、这特么还能看吗!”
“还能恢复吗?眼珠子肯定坏了!”
“我能不能毁容了?”
程斩就知道一旦被他看见了自己的脸,还不定爆炸成什么样呢。
许是睡了一觉,司野之前就有点肿的眼睛更肿了。当然,如果只是单纯肿倒也没什么,还乌青一片,确切来说,已经不带青了,乍一瞅一只眼睛就跟被人用墨汁给糊上了似的,黑得特别彻底。
眼睛里却是通红的,红到几乎看不清黑眼仁了。
所以,不怪司野崩溃。
这秦三嫂的手劲也太大了,这一拳头下来都给司野打变异了。
“你真没办法吗?我这样不行!”司野扭头看他。
程斩简直是不能看他,越看就越想笑,一笑司野肯定崩,所以就只能强忍着,“真没办法,养养就好了,又不是致命伤。”
“这比致命伤还教人恶心!”司野抓狂。
司野是个自恋的小伙子,平时就总觉得自己挺帅的,现在这张脸弄成这样了,堪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程斩成了那个不识趣的,回了句,“你别去看它不就行了,又不是你的脸,不用那么紧张。”
司野蓦地瞪着他。
这一瞪着实更滑稽,程斩差点笑出声。
司野满脸的不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这张脸不是我的,所以就认为我本来应该长挺丑是吧?我告诉你,小爷我本来长得就帅,这跟在谁身上没关系!”
“怎么证明呢?”程斩忍笑问。
证明……不了。
“总之,我的容貌天上有地上无的。”司野指了指眼睛,“你负责了!”
程斩上前,揽过他肩膀给以宽慰,“你是个男人,伤点就伤点,别像个小姑娘似的叽叽歪歪。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赶路了。”
说着,拎着水壶去抹脸了。
司野自然不能耽误时间,可还是得反驳一句,“谁啊?谁像小姑娘了?再说了,小姑娘就一定叽叽歪歪吗?程斩你太武断了!怪不得一直单身,你这样的谁要啊?”
“没人要你就负责。”程斩甩了句。
司野已翻白眼,我欠你的?
白眼翻疼了……
……
先是一道红光在上空炸开,然后散开了无数道红光。那些红光有一部分开始慢慢汇聚,形成了一个字。
車,旁边是两道水纹。
这个字形成后就没那么光亮了,隐隐的,发出似有似无的光。其他的红光朝着无尽的林子里散去,最初是分散到四面八方,又很快只有一个方向红光扎现的。
程斩就带着司野朝着那个方向过去。
这是司野第一次见程斩如何追查印记,如果利用印记来寻找目标。程斩说,印记都是一对的,一只留在被追查人身上,一只留在他这里,红光会依照印记的模样去寻找另一只印记。
这种情形倒是让司野想起了一个场景——
一只警犬闻了当事人的一只臭袜子,然后撒欢去找当事人……
但头顶上的红光是合虚血,哪有警犬那么温和?红光所到之处,说在生灵涂炭有点夸张,可也有点那意思。
周遭的那些个灵在火速退去,没来得及退去的就被红光所伤,疼得扭曲、挣扎,有的那些弱小的灵干脆就成了灰烬。
司野见状于心不忍,但也不可能说让程斩收回合虚血。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冲着那些灵们大喊,“我们在找头上的印记,你们看见的就帮着带路,没看见的尽量避开点,伤及无辜!”
程斩这边听了这番话,一度想笑,这是在跟灵们谈条件?它们又不是开智的东西,哪能那么听话?
甚至还说什么伤及无辜?
可笑,灵们哪分什么无辜不无辜的?
然而这个念头刚放下,就见眼前乍起数万条光芒,甚至都能强过合虚血的光。程斩只觉得刺眼,微眯双眼再去看,竟就是那些灵们,有些有秩序地分散到了两侧,避开了合虚血的红光,有些竟汇集成一股发亮的光带,伸向远方,恰似银河般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