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随着程斩的手一抬一落,司野的目光也在他所指的地方和秦老三坟地之间来回打量了好几遍。
然后愕然,“就在这一片搭营?”
程斩忽略他的神情,“对。”
“你确定?”司野又问。
程斩嗯了一声,紧跟着去准备搭帐篷的工作了。司野站在以原地没动,他是觉得程斩疯了,这相当于在秦老三的坟地边上搭帐篷了,非得要弄得这么刺激吗?
程斩将帐篷从袋子里抽出来,掂量了几下地钉的重量,转头看司野还站在那,便笑问,“你害怕了?”
这话说的!
司野眉头拧得跟抹布似的,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表达着不情愿。他说,“程斩你变态是吧?晚上在坟地旁边睡觉?”
“那是个空坟。”程斩说。
“最起码还是个衣冠冢。”司野跟他掰扯,虽说秦老三的衣服都被程斩给扯出来了。
不是,他要秦老三的衣服做什么?
程斩将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闻言问他,“那你打算在哪睡?棺材里?”
司野没说话。
其实他倒不是害怕秦老三的坟,也不是有所顾虑,他就莫名地不喜欢这里,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会让他精神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来自坟地,而是来源于这周围环境。
确切来说,似乎在踏上这片林子里,司野就绷紧了神经。
程斩在那头已经开始搭建帐篷了,司野站在坟边看了许久,冲着程斩问,“坟地怎么办?”
程斩回了句,“就那样。”
司野愕然。
就这样……放着不管?
坟地刨开了,棺材盖开着了,就连衣服都给人拿走了……
正想跟程斩说这么做太不合适了,脑子里突然就闪过一个念头,这念头促使司野恍然大悟。
便不再纠结坟地的情况,朝着程斩那边过去。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司野看见了一些发光体,浮游在上空。着实不少,形态各异。有的悬浮着许久不动,有的是来回来的飘荡,所散发的光亮颜色也不同。
然而那些发光体多归多,却像是不敢靠近程斩似的,至少在他周围很干净,恰似围了个结界一般。
司野想到了程斩之前提到的“灵”,果然,这林子里的灵不少啊,天色渐沉后,灵就愈发多了。
而他心底的那份紧张是不是也来源于这些灵?
司野一步步往前走,围绕在他身周的灵就越多。他不明就里,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这些灵在他身边似远似近的,又像是在他耳边呢喃着什么,总之他能感觉到这些灵在对着他说话。
渐渐的,闯入他耳朵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纷乱。他敢肯定它们在对着他说话,可究竟说了什么他听不懂。
甚至有一道声音极其尖锐,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他的耳膜都刺痛一下。
司野下意识去揉耳朵,紧跟着就觉眼前红光乍亮,下一秒耳边的声音和那些浑浑噩噩的灵体们就四处逃窜了。
他抬头一看,是悬浮在半空中的匕首,所散发出的红光十分强烈。
强烈到不但能逼退那些野灵,还使得司野眼睛近乎睁不开。夕阳在渐渐沉落,林子里的光愈发黯淡,所以匕首的光才格外明亮。
程斩坐在草地上,他看向这边时,眼里的光都被匕首映得火红,这一刻的程斩看上去有些妖冶。
他朝着司野一招手,“还是老实在我身边待着吧,它们会打扰你。”
司野就顶着漫天的红光上前,往程斩对面一坐,腿一盘。与此同时,帐灯被程斩先打开了,手一收,匕首回归不见。
这周围就只剩下温柔明亮的光。
于是,司野就又看见了那些灵,却都是怯生生地浮游周边,没再敢上前来。
“我觉得这些灵倒没什么。”司野将视线收回来,落在程斩脸上,“但我想,能有善灵就会有恶灵吧?”
程斩没否认,一点头,“有善就有恶。”
然后打量着他,“你是吸灵体啊?”
吸不吸灵体司野不清楚,总之他在这里就是不舒服。司野冲着不远处的坟堆抬抬下巴,“你是想把秦三嫂引来是吧?”
这就是刚才闪过脑子里的念头。
虽说程斩这个人不会相信有损阴德这种事,但也绝不是个任由性子胡来的人。刨坟开棺,甚至拿走人家衣服,这都不是一时兴起或孩子般幼稚的行径。
唯独的解释就是,程斩有目的。
再想想秦三嫂,能肯定一点是在这一带出没了。可怎么找她?就在这片林子里倒也好办,大不了就搜林子去找。
可事实证明,秦三嫂都能出现在大本营附近,那她的活动范围可就不止这片林子了,难不成他们还要整个雪山去翻?
守株待兔,办法虽说保守了些,但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秦老三的坟就在这,秦三嫂哪怕不天天守着,那也会有回来的时候。
程斩笑说,“不但要引她出来,还要引她情绪失控。不管是人还是灵,只要情绪失控总能找到破绽。”
司野想到了被他收走的那件衣服。
也对,谁看见自己的丈夫坟地被刨,棺材盖被开,甚至连里头的东西都不见了还不生气的?
这程斩也是坏得很呢,而且听他这口吻,看样子秦三嫂十有八九就是被这林子里的灵控制了。
“控制她的能是什么灵?有巫灵厉害吗?”司野问。
程斩说,“任何灵都有可能,至于会不会比巫灵还厉害……”他想了想,“看运气吧。”
好吧,一切随缘。
司野帮着程斩一同搭帐篷。
这帐篷是老关帮着弄来的,当时程斩和司野一路开车到了哈巴。上山只能徒步,车子留在了见山客栈,他俩收拾了两个不小的背包,一个背包里装户外物料,一个背包里装食品物资。
帐篷不好搭,因为不是全自动的那种,全程需要手动搭建。但这款帐篷的好处就是收纳起来更方便,当初老关选这款帐篷的目的,一是结实,抗风雨的,二是会节省很大的空间。
但两人动起手来就方便多了,很快帐篷搭了起来。司野这么一瞧,呵,还真是不小呢,再把帐篷的前帘搭起来,既遮风挡雨又能在下面生火做饭的,挺实用。
就是……
“哎,斩哥。”司野笑呵呵的,“今晚的条件只能说是凑合了。”
帐篷再大能有多大呢,里面的空间始终有限。司野和程斩都是腿长脚长的小伙子,往里一躺就没多少空间了。
程斩看出他的幸灾乐祸,淡淡回了句,“今晚有没有机会睡还不一定呢。”
这倒是。
林子里充斥着各种灵,善恶难定不说,还得时刻提防着秦三嫂的出现。
差不多是巴巴走了一整天,现下能歇息了,天也暗了。
便携的食物不算少,但以防万一,他俩还是决定先动手做一些,将不好保存的食物先吃一吃。
肉食能保持体力,白老板给他们装了些牦牛肉的半成品,用密封袋压实,方便户外烤了吃。
这边程斩架起了火,司野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拾了些干柴回来,往火堆旁一坐说,“应该有山涧,我听见水声了。”
程斩拿过他递上前的一截干柴,扔火堆里,说,“估计有点距离。”
司野二话没说,拎了水壶就起身,被程斩叫住了——
“你别去了,那些灵会跟着你。”
司野说,“咱们带的水得省着点用,能打山泉最好。我看那些灵也没什么杀伤力,一旦真有危险,我疯狗般的速度狂奔也来得及。”
程斩借着火光打量着他,似笑非笑的,“你疯狗般狂吠我也能听见,肯定第一时间赶到你身边。”
司野轻叹一声,“斩哥啊,你是多好的一人啊,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
山涧距离搭帐篷的位置是有点距离,等司野拎着水壶找到溪水时,转头已经瞧不见火光了。
但他一点都不寂寞,那些灵果然都在跟着他,影影错错的。
司野择了一处好下脚的地方,蹲身下来,伸手划拉了两下水,顿觉寒凉得很。果然是山里的溪水,堪比寒潭了。
这温度程斩那家伙肯定喜欢啊。
司野先接满了水,又抹了把脸,那叫一个爽快。喝了几口,嗯,甘甜得很。这种地方都干净无污染的,水质也极好。
“哎,你们不喝点?都跟我跟了一路了。”他半开玩笑地冲着那些灵说。
灵体们没有回应他的。
司野扭头看着上空中的它们,轻叹,“你们到底跟着我干什么呢?真有话跟我说,那就说点我能听明白的。”
在溪边逗留了七八分钟,司野起身往回走的时候,那些灵们就又像萤火虫似的围绕他身边。
这倒没让司野感到烦心。
直到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些灵们又开始像之前那么“说话”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极了森林里的树叶在沙沙作响。
可司野清楚知道,这些动静就是灵们的声音。
冷不丁的,有一团大的光亮朝着他就过来了。他本想躲,双脚却像是定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那团灵扑过来,似乎倏地一下钻进他耳朵里。
于是,司野就听见了一个很熟悉的嗓音——
“对,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