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就是从洛都带过来的部分异物和沿途所获活体、样本,重新收藏和封存管理。作为对于长安方面别设分部分院的支持,江畋也同行带过来几件一类、二类收藏异物,或是其衍生物。
其中就包括了一枚具有潜在生体辐射效果的石片。只要打开特制容器之后,在短时间对普通人没什么影响;却可以让三十步内的兽鬼等异类,在外表上迅速产生不同程度的溃烂和腐化、剥落效果;
除此之外, 虽然说具有增益效果的奇物“句芒”,因为事关重大并没有随之而来;但是却足足押送过来至少几十斤,由舍利塔内骨灰催化成的衍生物;差不多也是暗行御史部当下的大部分存货了。
还有就是江畋在龙门山塔窟之变当中,所发现的可以让活体发生畸变,并且由此产生的尸骸衍生物,还具有血肉渗透性剧毒的半截残骨;暗行御史部初步从中提取出, 针对兽鬼的几瓶血肉之毒。
平时被封装在特殊的容器当中,一旦有需要的话就可以涂抹在长兵或是箭矢上;这样只要能够蹭破一点兽鬼的外皮,就会因为某种不明原理的排异反应, 导致其发生大片血肉剥落或是瘫痪作用。
当然了,这东西对人来说,同样也是十分危险。只要沾染上一点就要马上清理掉;不然会变成所在部位,难以容忍的奇痒和剧痛;需有足够的隔离和防护措施。但好在暴露阳光空气中的活性不久。
最后入库,才是江畋在洛都地下水城中,所无意间所获的那上半截干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位马逆,在逃命时还要带上这个玩意;但在后续的研究过程中,这东西居然长出许多五彩斑斓的菌丝;
哪怕经过刀刮、火烧之后依旧生长迅速,很快就像是个厚厚茧子一般的将其包裹起来。最后通过这些火烧剩下的残渣,投喂活物所进行的后续实验中,发现似乎具有一定的致幻和麻痹感官的效果。
然后被关进特制封闭监室的,是那只在平陆县境内偶遇;可以短暂变化成被吞噬器脏受害者形貌,甚至剥下对方皮肤作为伪装的鬼人。为了安全起见不但卸掉了四肢和牙口,还用封闭铁箱锁住。
只留下一个投喂的孔穴, 维持最基本的活性。对于这个极其稀有和罕见的版本,就只能等长安方面后续配属的医官、匠人等专业人士到位之后;才能进行充分的研究和实验……
当江畋处理完手头事务,再度出现在地面上的时候;已经是身处长安城内, 月色星辰洒落的深夜时分了。随即他策马走出地面掩护的建筑群和半公开驻地, 位于永和坊的御史台第四院——里行院。
于是,在宵禁通通的报时更鼓声中,由四名作为防阁和慊从的直属军士,打着灯笼开道和伴随之下;就此踏上了前往曲江坊清奇园的回家之路。在离开了数月之后,重回长安的感觉还是略有不同。
比如,街头偶遇的巡禁卫士,明显加强了防护和长兵,还额外多配备了强弓劲弩。与之前街头上轻装无甲,端持朴头枪、链棍的武侯和不良人,为主的巡夜小队;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鲜明对比。
而在一些路口和坊门边上,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些新增筑起来的望楼哨塔;在顶端的多节高杆上,则悬挂着各种颜色的灯笼。而且位置不尽相同,显然是某种用来夜间传讯,并表明相应事态的灯语。
甚至在一些城内要冲和关键位置,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江畋甚至还能感觉到来自于周边建筑高层,那种似有若无的监视和窥探感;直到负责清道的军士大声通报,并出示了身凭才逐渐消失。
当江畋一行人,在城坊高墙背后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或又是形骸放浪的夜间作乐声中;穿过清净孤寂的街道;冷不防一具高悬空中人工造物;带着点点火光飞舟(热气球),就突然出现在眼前。
这种视野极其开阔的空中观测手段, 至少能够监视好几个城区内的大致动静;同时又与散布在城坊各处的新旧望楼,形成了一套从点到面的夜间监控网络。而这一切也让江畋心中,忽然有所明悟。
显然,此前层出不穷的兽祸,再加上洛都地下水城的大发现;已经足以大为威胁和触动到,身为大唐帝国统治阶层的心理底线和安全感了。如果继续放任下去,只会人人自危的导致统治秩序动摇。
只是,令江畋稍有些意外的是,他这一路遭遇了至少六波巡哨;却未曾遇到任何一個昔日的熟面孔。无论是陈文泰还是宋伯宜,如今都奔走转战在外地;因此,如今在京师巡守的更像是新手居多。
从某种意义上说,更像是用来令士民百姓得以安心,表示朝廷依旧掌握一切局面的宣示手段。不过,他们显然多少都听说过江畋的事迹,或是得到前辈的交代,而对他保持了足够的恭敬和礼遇。
就在这种莫名的感触当中,倒映着两岸灯火璀璨的曲江坊,还有高耸华美的东南宫苑——芙蓉园;紧接着是笼罩在一片寂静、安逸当中的清奇园;就悄然无声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是郎君回来了?”随着扣门而出仓促相迎,仿若每时每刻都保持那副一丝不苟的老顾,顿时露出一副惊讶又欢喜异常的表情道:“怎么不使人通传一声,好让老身带人出来好好的迎接才是啊!”
“其实,无需如此讲究繁文缛节的,回来就好了。”江畋笑着扶起他俯低腰身客套道:“倒是这些日子辛苦你照看了……”
“此乃老身本分尔,实在当不得郎君的谢。”然老顾却一板一眼正色道:“老身这一辈都托付在园子里了,就算扫地出门也无处可去;倒是听流小筑里的那几位,乃是裴家娘子时常过来看顾的。”
“蕙香?”江畋却是有些诧异道:当初他也是信口交代一句而已,以防万一而已。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上心,而且看起来还来的挺频繁;不是一般的诚意满满。
在交代过老顾不要惊动任何人,又另觅居所安置下,四位随行上门的慊从后;江畋也悄然无声的独自步行前往听流小筑而去。随后,他站在一棵苍森大树上,遥遥看见了夜色下小筑中的日常情景。
二楼的绫花纱窗内,依旧黑纱蒙眼穿着素色裙衫的阿云,正在给大号洋娃娃一般,仅剩纱褛小衣的明翡梳头和轻轻摇扇,就像是照顾自己的女儿一般;在呢喃细语间,充满了某种母性的温馨意味。
而在三楼灯火照亮的书房里,一身婀娜笔直女仆装的舜卿,则是在聚精会神看着某册书籍;而发出了某种会心的笑容,或又是突然蹩眉凝神,或又紧张亦然的轻咬唇儿,与往常清冷沉静判若两人。
看到这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江畋心中浮动不已的种种思绪,也慢慢平复了下来。但此时此刻,他突然就改变了主意,不想进去打扰她们难得的日常静谧和安逸。而是重新在夜幕当中跃身而起……
不久之后,江畋就在夜风徐徐和月色潺潺中,七拐八弯的绕过了,街头、坊市之间的巡哨和望楼。最终来到了位于道政坊的一处宅邸外;而之前他曾经做过的头号标记,就显示在其中一座建筑中。
轻车熟路穿过潜藏暗中的护卫之后;江畋就见到一所灯火通明大堂中,正在会宴宾客的阿姐。只是宾客都是清一色女子,或做宫装长裙,或是长衫幞头,或是交领胡装,而且正当是酒酣耳热之际。
因此,各种似醉非醉间,裙衫半解的形骸放浪,或又是彼此间调笑的娇声哄堂,看起来饶是养眼和悦目。但是,无论她们如何的羞煞露骨,都如众星拱月一般,有意无意聚焦着居中那个窈窕身影。
在众多酒后有意无意显露出来的,仰慕、倾心和敬畏、崇敬和憧憬的眼神当中;同样小饮了几杯而只是玉颊微红的阿姐,却显得那般典雅贞静、淑容高洁。在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的众所瞩目。
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一句不经意的话语,一个眼神和细微的表情流转,总能牵动着在场的绝大多数人的心思和情绪;而用恰到好处的谈笑风生,始终维持着此起彼伏,充满欢喜和快活的热闹气氛。
直到一朵她熟悉的“云裳仙子”夏绿百合,悄然绽放在了只有她能见到的杯盏当中。下一刻,什么从容典雅和沉静高洁,都被打破了一般,只见她毫不犹豫的豁然起身;勉强告罪一声,就籍故避席而去。
随即她就屏退了左右,从宴厅大堂中悄然而出,提着裙摆小步追寻着园中,朵朵遂然绽放又凋落的花瓣,一直来到了远离宴厅的丛丛花树中。也见到了曾经在她梦牵魂绕中的恶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