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海镇的前身,乃是大唐在新罗故国,所建立起来的一处据点军港。用以查禁和巡防,海上日益猖獗的走私活动;尤其是一些来自浙东、福建路的不法海商,长期侵入新罗沿海掳掠女子的恶行。
也正因为这些不法海商的胡乱作为,导致了新罗国最著名的大宗特产之一,新罗婢的市价如跳水一般的;因此痛定思痛之下的新罗王室, 最终通过当时的善真女王,请求天朝派兵驻守赤山浦查禁。
而这也成为海东之地,对于那位梁公念念不忘的善政之一。因为,就是在那位天降大贵人的偶然指示下,新罗婢才得以重建了名声和品牌;以善于服侍和温顺知趣,长期名列各族佣奴的榜首位置。
不但变相提升了, 这些极其微贱的寒家女子的身份地位;给与了她们一条希望和出路。甚至还因此消除了, 曾经盛行一时的溺(女)婴传统, 而为海东之地归化后的移风易俗,奠定了良好基础。
因此经年日久下来,早已物是人非的清海镇,也成为了海东公室支领港口中,最主要的水军驻泊和造船基地。因此在清海镇的水军大营中,日常编列左中右三翼,在役大小船舶三百,员额五千。
但可笑的是,当扶桑军渡海来袭的时候,号称举国最强的清海镇水军上百条战船;几乎是一触即溃或者说是一哄而散;而剩下没有来得及跑掉的,也顺势投降了体量和规模远不如自己的扶桑军。
故此, 江畋居高望过去,还可以看见水面开阔的岬湾中, 大量夹杂在扶桑大关船和回行船之间,海东制式的三百料、五百料、千料, 海鹄、飞鱼等形制战船;以及配套的板屋船、长板船和夹艇。
而在远处诸多隐隐绰约的大小岛屿背景下,是风浪平缓而深邃的岬湾中, 是林立茨比的大片建筑, 又被星罗棋布的寨垒和哨位,依照地势险要环抱在其中;数十条大小栈桥像是长臂般伸入海中。
当初在扶桑军成功站稳脚跟之后;也顺势将清海镇设立为扶桑藩联军的水军总大将驻地。以为统辖和协调来自扶桑列岛七个海域,十几家大小藩属水军力量;同时也是封锁和断绝海路支援的要冲。
因此,作为扶桑水军总大将的高师泰,在接手的第一天起,就重修和扩建了有些荒败的清海镇,同时还从扶桑本土转运来大批民役,同时又严格约束手下杀戮,俨然当做直接的领有的飞地来治理。
因此,哪怕扶桑军登岸才不过数载光景,这里就被营建和增筑的,俨然如一座中等城邑一般。而根据姬泽藩后续提供的内幕消息,当下的清海镇除了高师泰的水军本部外,还聚集至少七八家水军。
因此预计驻泊其中的大小战船,保持在六百艘以上的规模;而往来转运的海舶也有千余之数;由此日常聚集在的藩兵,达到了近万的水面守备战力,此外大概还有数倍于此来自本土的青壮夫役。
可以说,只要这个清海镇的存在一天, 从武州到江州、康州、全州、尚州的南方沿海,就不得安宁一日。虽没法发起大规模的攻势,或运载大量军队登陆,但光是不断袭扰,就足以令人疲于奔命。
所以,这一次抽调了接连辗转大战之后,明显有些疲敝的行台军中,尚且保持完好的万余精健;就是为了一次性解决和拔除,这处位于沿海咽喉要地的毒刺。当然,清海镇本身的地势也足称险要。
一长一短深入海中的两大片小型半岛,像是环臂一般的揽抱出岬湾中,大片开阔平坦的丘陵、台地和沙滩同时,也在陆地的层层低矮山地中,只留下一条通往劳山郡城,曲折而宽敞的官道。
因此在百里奔袭之后,一旦失去了最初的突然性优势;光靠传统按部就班的攻打和推进,短时间是很难迅速拿下清海镇的。这个计划的最为关键之处,还是需要蓄势已久的江畋,所承诺再次出手。
所以,江畋才带领着一部分斥候人马,出现在了这处可以俯瞰岬湾全景的制高点上。以为亲眼观测和探察,清海镇内的具体情况,才能做出最为合适的判断和对策。
“卑下,参见真人。山林间的敌寇暗哨和眼线,和游队,都已经清理干净了。”随着一股淡淡血腥气的靠近,一个无比恭敬声音在江畋身后不远响起:“儿郎们下一步又当如何,还请真人示下,”
却是却是一名身上插满伪装草叶的年轻将弁;正是当初那批忠勇都的义军出身,洪大守的远房侄儿洪天来。他也是招募北地山民、部民的精射擅攀者,所组成诸多精锐小部队之一狩山队的队将。
因此,在江畋凭借能力预先潜入警戒内圈侦查之后,再由他们这些精擅山林突袭和猎杀手段的专属人员;负责后续的清场和灭杀,以及短暂隔断和封锁消息传播;至少眼下看起来他们还做得不错。
“你们做的很好,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然而江畋却是表情沉重的叹了口气道:“顺便通知后方待机的本阵,一切计划提前了;一旦得到我放出的信号,就要不惜代价开始突进。”
“诺!”年轻将弁洪天来闻言不由一愣,随即又郑重其事沉声应道;随即他吹出数声鸟鸣一般的竹哨声,一片寂静只有零星虫鸣的山林中,顿时响起来了一阵接一阵,沙沙作响的穿梭挪移的动静。
因为,在江畋加载“入微”模式所强化的视野当中,看到了位于海边一条河口处;类似死鱼一般密密麻麻,冲刷在海潮中的存在;那是一具具剥光投海的尸体,就连浪花泡沫都染成了淡淡粉红色。
显然其中的扶桑军,已经得到武州全面光复的消息,并且开始先下手为强式的,开始屠戮被强行抓捕和拘押其中,以为强制劳役的海东本地青壮了。只是为了抢先消灭,可能里应外合作乱的隐患。
因此,在江畋的遥遥观测之下,这场屠杀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因此,在那些城寨建筑当中,还有人在不断的被驱赶出来,又成群结队的如猪羊一般,被分批押解往海边各处河口,只待退潮冲走。
随后,江畋就走到了陡峭的悬崖边上,迎着略带咸腥味的海风;骤然飞身仰扑而下,随即又化身成为盘旋在清海镇上空,诸多徘徊不去的鸥鸟之一。瞬息之后,他就找到了布防图中的物料库所在。
放开手中捏着不敢动的两支海鸥之后,随着扑腾而去声响所转移的注意力;下一刻江畋就从顶层闪身穿过,下方守备严密的警戒圈;出现在硕大的仓房内部。下一刻,在边角杂物中惊起两条肉虫。
下一刻,又血光迸溅到落回去,又淹没在了倒下来的杂物尘埃中。江畋却是撇撇嘴。因为,那两条肉虫居然都是带把的;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扶桑遗风么?片刻之后,这处硕大仓房内就再无活人。
当江畋穿过了一座又一座,屯集满草料、粮秣、器械和其他各色物资的仓房;来到了一处貌不起眼的石砌瓦顶仓房内,却是不由的一愣。因为在用木板铺成的地面和架子上,赫然是许多大桶缸坛。
而边上还贴心的标识着“猛火油”“硫磺精”“沥青膏”“精木炭”“石炭粉”等等名目。这一刻,江畋不由当即笑了起来,这下事倍功半的助攻手段,也就有了。而外间也传来了喧哗和惊呼声。
显然,是江畋留下的那些尸体,连同机关被人触发了。片刻之后他所到过的仓房,就继二连三的冒出火光,在惊呼乱叫的人声喧哗中,变成一道道蒸腾益上的烟柱滚滚,最终汇聚成一声震天巨响。
刹那间,震感明显的地面上尘土抖擞和砾石挑动中,一大团凭空绽放开来的烟云,带着无数残碎瓦砾溅落、漫天泼洒在,至少小半个核心区域内;也砸得那些露天之下的守军,各自抱头鼠窜不已。
而在扑面而来的气浪和烟尘滚滚,所制造的一片奔走呼号的混乱中;江畋却是如鬼魅一般的不断闪现而过。最终,他止步在一处高出地面丈余的小丘台地上,所建造起来宛如小型堡垒的建筑群前。
这里也就是史上的清海镇大使黄水洋巡海总衙,曾经海东公室的水军都监总关府,如今的扶桑藩水军总大将驻节之所。因此,在外墙的墙头上插满了各色华丽旗标,站满了身穿黑漆大铠的甲士。
在见到江畋的刹那间,那些集结在此严阵以待的黑漆甲士,就毫不犹豫的迎面乱箭齐发;而附近据守在街口、路头的短甲轻卒,也挺枪拔刀的扑杀上前;极为老道和训练有素和的将其合围起来。
下一刻,所有人的攻击都落到了空处,因为江畋已然遥遥飞身而起;刹那间透过高耸的墙垒和哨楼、望台,看见不断从各处涌现出来的扶桑甲兵,以及一群华丽大铠簇拥下,头戴金鹿角兜的大将。
“就是你了。”江畋在心中看着对方默念到;因为,这就是姬泽藩提供的情报当中,出自王室近支亲藩,水军总大将高师泰的标志性装束。下一刻,他做出伸手托天状,只见头顶天空突然一暗。
那是凭空出现成片密密麻麻的桶状、缸状、坛形物体。下一刻,又隐隐流淌和滴落如雨的瞬间,化作了许多击坠而下来的恶流星火云,将所过之处化作了一片又一片,蒸腾爆燃而起的火云滚滚。
然而,望着焦炎中这么一片人间地狱的情景,江畋的心中却是无比的平静亦然。因为,在这一刻,他隐约体会到了曾经在网络上流行的一个梗:正所谓是“杀生为救生,斩业非斩人”的道理。
而在远方,隐隐的喊杀声也出现在了清海镇外,显然是随着那次武库的大爆炸为指引和信号,外围待机的海东军将士,也毫不犹豫发动了强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