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乌合围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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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正,杨安远打着哈欠钻出帐蓬,换防值守的兵丁已排列成列。

寒风袭来,杨安远连打了几个喷嚏。

用身上的大氅裹紧皮甲,杨安远返身从营帐内取出个酒葫芦藏在腰间,带着兵丁朝篝火处行去。

杨安深值守上半夜,与值夜的兵丁围坐的火旁,篝火被夜风刮得猎猎作响,明灭不定。

看到杨安远走来,杨安深起身笑道:“接下来劳烦二弟了。”

“大哥,可有什么异常?”

“荒郊野堡,除了狼嚎,没有其他声响。”

兄弟两人闲话两句,换了防。

等杨安深离开后,杨安远一屁股坐在火旁,从腰间拿出酒葫芦,笑道:“夜来风冷,兄弟们喝两口御御寒。”

“少将军英明”,欢呼声响起。

杨安远伸手往下压压,轻笑道:“兄弟们别吵,让将军知道了愚的屁股可要挨鞭子。”

众人哄笑起来,当兵的有几个没挨过鞭子,杨安远的话让众人立感亲近。

酒葫芦在手中传着,谁也不讲究,嘴对嘴喝上两口后传给下一个。

杨安远往火堆中丢进几根木柴,火光将兵丁的脸映得通红,那些脸庞泛着笑容,写着对自己的亲近。

酒葫芦传了一圈,回到杨安远手中,摇一摇两斤酒还有小半葫。

杨安远豪迈地仰头痛饮了一口,轻喝道:“痛快!”

看到杨安远毫不嫌弃与众人共饮一葫酒,篝火映照着的笑脸更加灿烂了。

队长(1)李明笑道:“二少,这酒真不错,身上暖和多了。”

杨安远将酒葫芦递给身旁人,道:“这是杜康酒,当年魏武帝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愚从三叔那偷拿的。”

魏武扬鞭天下,杨安远的眼中有火苗跃动,自己总有一天会像魏武帝那样,手舞长槊,纵横天下。

拣起块木柴丢入火中,溅得火星飞舞,杨安远的思绪随着火星发散开来:乱世之中手握雄兵,小则可以割据地方,大能像桓司马那样问鼎天下,杨家族军便是功业的倚仗。

自己自幼习武,练就一身好武艺,十六岁开始在军中历练,随父亲东征西战,营造忠勇孝义的形象;母亲不遗余力地替自己说话,父亲对自己颇为嘉许,在军中也有人望。

父亲、叔伯带兵严厉,将士们畏其威,自己若能施之以德,杨家军将来便能为自己所用。

脑中闪过杨安玄,杨安远的眉头一皱。自家三兄弟,大哥文弱,有意转任文职,老三倒是骁勇过人,近来又得父亲喜爱,说不定成为劲敌,暗自握拳生恨,要不是自己是庶出,哪用忌惮杨安玄。

执掌家业关键看父亲,但大伯和三叔也要勤加走动,争取他们在父亲面前为自己说好话。

大伯素来不喜欢老三,三叔贪杯好色,自己的那点银子可不够打点他,杨安远苦笑一声,想要承继家业,自己还任重道远。

四更已过,杨安远见兵丁有些渴睡,站起身道:“兄弟们,咱们走动走动,四下看看,别出什么漏子。”

临时驻地没有挖壕沟、树栅栏、搭箭楼,因地制宜地在豁口处简单地垒了些石堆,摆放上拒马,燃起火盆。

暗夜之中,火苗被风刮得摇曳不定,只能看见数丈范围。

杨思远带着兵丁来到西南角墩台向外了望,风中隐约有声音传出。

正要侧耳细听,“咻”的一声响。多年行伍经验让杨安远下意识地往左闪躲,一只暗箭尖啸着从耳边飞过。

“乱袭!鸣锣!”杨安远伏低身子,大声吼道。

锣声打破沉寂,帐蓬内一阵骚乱。

杨家军训练有素,很快一个个穿戴整齐的兵丁出帐,在伍长、什长的吆喝声中列队,再汇成方阵。

杨安玄起身披甲出帐,看到三叔杨思平正率领兵丁出坞堡。

兵丁在坞堡前空地结阵,盾墙在前,长枪在后,弓箭手密布在高处,牢牢堵住豁口。

杨佺期戎装举步,朝墩台行去,杨安玄紧走几步跟过去。

居高望远,影影绰绰有人影晃动,天色犹暗,看不清有多少人。

亲卫树起盾牌,“笃笃”声音断续响起。杨佺期静听了片刻,道:“应该是乌合之众,连箭都没几只。”

紧接着下令道:“守住阵脚,不要轻举妄动,待贼人靠近二十步,弓箭轮射三通。”

鼓躁声飘忽不定,贼人叫嚣着上前,被弓箭急射逼退后,不敢再冲。

天色渐亮,从墩台上已能望见来袭的贼人,百余步外黑丫丫一大片,约有千人。

再过一刻,逐渐能看清这些人衣衫杂乱,手中兵器杂乱,甚至还有木棒、竹枪掺杂其中。

杨广哈哈笑道:“估计是附近的流民,看到坞堡中有火光,以为咱们是商贾,想来捞一把。”

杨佺期又仔细看了半晌,下定论道:“贼人杂乱无序,毫无阵型,是乱民。”

杨安远一脸振奋地道:“末将请战,逐杀贼兵。”

这些贼兵既无训练又无装备,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多积累功劳才能升迁,将来顺利执掌杨家军。

杨安玄明白杨安远的心思,他同样不想放过机会。

兄既不友,恕弟不恭,杨家族军我也要想要。想到这里,杨安玄躬身道:“末将亦请出战。”

杨安远怒道:“三弟,你会领兵打仗吗,这可不是打猎。”

“一回生,二回熟,小弟身为杨家人,愿意替父兄分忧。”杨安玄毫不示弱地应道。

要在月前,杨佺期不但不会让杨安玄出战,反而会厉声喝斥。不过杨安玄这段时间的表现让杨佺期着实满意,追杀流民也没什么凶险,手心手背都是肉,战功便匀着分吧。

想到这里,杨佺期道:“传令,杨思平率部前驱,逐散贼兵。杨安远、杨安玄各率五十轻骑,列于左右,伺机杀敌。”

杨家族军近五百,轻骑仅有百余。轻骑皆乘大马,披轻甲、佩弓刀,择军中精锐组建,战场之上用于攻坚夺旗,是杨家父子在军中经营数十年才攒下的底蕴。

鼓声隆隆,杨思平率众推进,箭只漫空、盾牌如墙、长枪如林,势如奔流。

贼兵一触即溃,四散奔逃,根本没有抵抗。

杨佺期心中大定,下令道:“鸣号,让轻骑夹击。”

“呜呜”的号角声中,马蹄奔腾如雷,两只轻骑如同快刀,轻巧地将贼兵分扯得七零八落。

杨家军赏罚分明,唾手可得的功劳人人争先,唯恐被别人抢了去。

有杨安玄在,杨安远如芒在背,憋足了劲要将老三比下去,让父亲看看谁才是真本事。

五十骑其快如风,踏得衰草溅飞、尘土飞扬,乱民如炸了窝的鸡鸭,惊惶四窜。

那些惊惶逃窜的贼兵衣着破烂,几无穿着皮甲之人,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就是一群流民。

雪亮的弯刀挥处,残肢断臂飞起,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味。

惨叫声此起彼伏,杨安远的身后很快出现里许长的血路,血路的两旁是倒伏、扭动、呻吟的贼人。

相比杨安远,杨安玄这队轻骑表现得不温不火,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前世被人沉了潭,这辈子行事当小心谨慎,沙场厮杀怎能大意,杨安玄手持弯弓,时不时地射一箭,不徐不急。

赵田护卫在他左侧,心中暗自感叹,他见过不少因贪功而陷入敌围的情况,三少年纪虽小行事却稳健,不贪功不急躁,有大将风度。

杨安远一气杀出五六里,此时天光大亮,扬脸望见数里许外矮坡上黑沉沉的人群。

贼人居然有伏兵,杨安远用刀前指,哈哈笑道:“乌合之众,也学人设伏,莫非嫌咱们的战功立少了。”

身后诸骑哄堂大笑。

士气正弘,杨安远扬刀高喝道:“兄弟们,拿住贼首,愚替你们请功。”

吼声高扬,蹄声如雷,毫不犹豫地跟随杨安远朝着矮岗杀去。

矮岗之上,数骑并立立于前。孙滔身着黑鲛皮甲,跨马横刀,冷冷地注视着驰来的杨家轻骑。

寒风凛冽,吹得帽缨飘飞,黑须扑打着面颊上生疼。孙滔感觉浑身冰冷,冷到心如铁石,以近千人作饵,总算诱得杨家军入伏。

侧脸望向右侧钢箍环额的粗壮汉子,道:“宇文帮主,接下来要看你的了。”

宇文齐,鲜卑族人,原是天王苻坚手下的一名禆将,淝水大战失利北逃之际纵兵为祸,心知死罪索性纠集了数十骑为寇,创建狼帮,杀人放火抢掠商队,无恶不做。

晋、秦、燕都曾派兵围剿,不过宇文齐为人机敏狡诈,麾下皆是轻骑,来去如风,难以得知他的行踪。

宇文齐虎背雄腰,目如铜铃,破锣声音吼道:“孙当家,杨家军实力不弱,除了你许诺的五百两黄金外,这些马也得归我。”

不等孙滔答话,左侧的长脸汉余庆冷声道:“宇文帮主,做人不要太贪,愚与孙寨主、胡老大已经垫进去数百条人命了,凭什么你想独吞战马?”

胡彰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胡须,道:“不错,愚和老余比不了孙寨主家大业大,几百名弟兄的生死可是伤筋动骨,这些马无论如何也要平分。”

战马难得,价值十余金,花费足抵二十余人消耗。

但手中多出五六十匹战马,势力范围便可扩展至盘龙山方圆数百里。

孙滔也在打战马的主意,如果此战能顺利劫杀杨家,分到三四十匹战马,再利用朝庭给的身份和粮草招揽人手,再寻出先祖所留的藏宝,不用三年,盘龙山便能啸聚一方,届时面对晋、秦、燕等国也有底气。

将相本无种,区区一个鹰扬将军算什么,说不定自己能重现孙氏荣光,割据一方、南面称王也说不定。

脑中闪过父亲临死前屏退众人后的交待,当年群雄讨董卓,孙坚作为先锋率先进入洛阳,驻军在洛阳城南的汉家陵墓。陵墓已经被董卓盗挖,孙坚明面派人修复暗中盗墓(2),得到的珍宝数十箱。

无意得到传国玉玺后,孙坚决定南返江东,因怕引人注目,不敢带着珍宝,命先祖孙义带着数十人带着珍宝藏在盘龙山。后来孙坚、孙策早逝,孙权建国,却没人来盘龙山联络。

孙氏藏宝唯有族长知晓埋藏地点,不料七世祖意外身死,没有机会带下任族长前去藏宝地,只留下“白鹿身下藏重宝”谶语。近百年来后续族长找遍盘龙山,也没找到藏宝地,只有这句谶语代代相传。

孙滔接任族长后,也曾带人搜遍盘龙山,梅花鹿、黑鹿、糜鹿、麂、獐找到不少,就是没有见过白鹿。

唉,莫非这宝藏与孙氏无缘。不行,等此战过后,自己要发动人手,哪怕逐寸搜索也要寻到宝藏。

蹄声轰鸣,震得草皮轻颤,孙滔打断遐想,急声道:“宇文当家,先赢了再说,不要鸡飞蛋打一场空,白白葬送了弟兄们的性命。”

宇文齐看了一眼一百五十步外的轻骑,“嘿嘿”笑道:“汉人也会骑射?让老子教教他们。”

高高举起手中钢矛,宇文齐高声喊道:“弟兄们,随吾来。”

后岗下休憩着七八十骑,听到宇文齐的吼声纷纷翻身上马。

矛尖前指,寒光森森,宇文齐向前驰去,身后诸骑以他为锋,呼啸着冲下矮岗,蹄声如雷,气势汹汹。

看到矮岗上突然冒出百余轻骑,杨安远心中暗凛,贼兵居然暗藏轻骑,绝非普通的流民。

双方相距不过百余步,杨安远高声下令道:“射!”

箭只破空交织,如同一张箭网向宇文齐等人罩去。宇文齐发出一声狼嚎,手中钢矛舞出光影,将射来的羽箭拨开。

身后轻骑或拨打或闪躲,马蹄声急促,箭雨多数落到了空处,冲锋之势丝毫不减。

杨安远目光凝重,对方骑术精良,是久经沙场的精锐。

飞驰的战马已经相接,杨安远钢刀横端,朝冲在最前的马头抹去。

宇文齐满面狞笑,钢矛朝杨安远的刀尖点去。

“当”,矛尖点中刀锋,杨安远感觉钢刀一荡。

矛尖余势不减,继续朝着右胸刺开,吓得杨安玄忙侧身急闪。尖啸声从右肋穿过,惊出一身冷汗。

两马相错,杨安远挥刀向前,身后交于袍泽。

钢刀飞掠而过,带起一蓬血花,对手惨叫落马,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浓浓的血腥味弥散开来。

马嘶声、喊杀声、撕裂声、碎骨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雪亮的兵刃被血色涂染,浸透着眼眸,献祭于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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