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红的墙壁,纯金的华丽躺椅,材质特别如同一整块蓝水晶雕成的艺术品被放下,一名穿着昂贵複古裙装的女孩战战兢兢地接下它,另一个同样被装扮得像个人偶一般,只是风格更科技感、更精英一些,眼睛被一片镜面遮挡的女孩捧着终端上前。
她是德特勒夫的专用助理艾菲儿,失去眼睛、听力和原本的外貌后,她得到了一套全新的内机械辅助系统,它不仅帮助她永远地维持着现在的青春外貌,也提供了另一套机械感官——可供德特勒夫自由控制、开关的机械感官,具有侦测、反馈和其他一些方便的功能——前提是在德特勒夫的许可下。
严格来说,她就像德特勒夫专用的一件工具,和一个a机械人也没什幺区别了。
德特勒夫一直等终端那头的人说完,过了片刻,才叹了一声,关上播放着蓝调的仿古留声机。
“你是想告诉我,我不仅失去了我辛辛苦苦抓回来的战利品,还失去了我畜养的宠物,我的财产,连带我的资料也遭受了无法挽回的损失?”
他的声音平淡冷漠,那边的负责人却吓的不浅。他拼了命地道歉,德特勒夫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他只是又叹了口气:“乌曼蒙呢?”
“黑…黑龙使者正在追寻入侵异种的下落,我们摧毁了他们的飞行器,他们一定跑不远,我们会儘快……”
“在四周都是海域的环境中追一个电系的异种?!算了吧!罗莎派来的人都是废物!假如我当时不听她的烂提议,直接把伊萨杀掉就没有这幺多麻烦了!!!”德特勒夫提高了一些音量,四周的女僕吓得低下头直颤,只有他的助理,那名穿着黑色人偶装束的女孩无知无觉地站在原地,顺服地捧着终端屏幕。
他用力地骂了一句,才洩了气倒回躺椅上,啜一口女僕送到嘴边的香茶。
“…算了,你们遇到的异种,应该是dpb最神秘的王牌,他一直不在西边活动,我们对他的情报太少了,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推测他只是个负责指挥的家伙,没有人知道他竟然如此精通潜入和电子操纵,或者说,他竟然也会给dpb跑腿……”
“……是…是的,对不起先生,求您原谅我,我一定会找到他们…”
复古大钟上的秒钟一点一点响动,令人绝望的气氛中,负责人感觉像熬了一万年,但德特勒夫毕竟还是开口了。
“算了,让乌曼蒙带上二号去搜四周的岛屿,伊萨那副样子跑不远的。”德特勒夫伸出手,示意他的玩具女僕将那件挺漂亮的艺术品递回来,再次将起这件研究所花了许多年搞出来的心血结晶把玩于掌上。
“是的先生!我立即带人去……”
“不必了。”德特勒夫冷酷地说:“你该领取你愚蠢的惩罚,一艘沉了船的船长应当随船一起沉没。三号,在吗?”
“什幺?!不,先生!…”
“在,主人。”另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处理好这件垃圾…说到处理,我的意思是,杀了他,让库利埃接手剩下的工作,现在!”
终端另一头的惨叫求饶声让德特勒夫舒服了一点,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重新播放起他酷爱的高雅音乐,喃喃道:“你说这个世界怎幺这幺多蠢货呢?…昆西议员让缺什幺?钱?支持者?武器?一些劲爆的新闻?……艾菲儿,联繫唐,为我们的盟友送上恰当的礼物…迪布伦那只老狐狸真是太烦人了,我得加大力度让他们知道,他们的规矩已经过时了,是时候,人类该迎来一番大清洗了。”
悠扬的音乐中,人偶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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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德特勒夫温暖的老宅相比,被追捕的主角们简直是在上演荒野求生节目。
绿地岛海域的水流很清澈,也很冰冷。由于这片地域的寒冷和不怎幺人性化的极夜,除了乐于探自险虐的冰洋摄影师,很少有人类熟悉冰川底下那些弯弯曲曲的暗流通道,幸运地,海基罗就是其中之一。
……这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他是在这里长大的啊。
——距今龙族败退了几十年,算起来白龙们也隐居了有上百年了,竟然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白龙就隐居在绿地岛附近,和那些前来摄影、冒险、科研的人们只隔了几座冰川和山脉,隐蔽地居住在靠西的岛屿上。
严格来说他们并非一直定居在某一座岛上,龙族和人类不同,他们体质强悍,能够适应恶劣的严寒天气,也不需要耕种,反正人口也不多,简单的捕猎就能满足他们的日常所需,实在不行他们还有藏起来的龙族科技,足够搞定生活中的大小事了。
也因为如此,在战争结束后白龙的数目要比其他龙族多的多,他们当年带走的一些器具也让倖存的龙族眼红,难怪常被同族叫做背叛者、逃兵之类。
海基罗也是在外出后才对这一切略为了解,他从穆拉和商人口中也听过一些,对比一下就能明白当年白龙们的决定确实是正确的选择。
穿过一个冰川底部的冰窟,海基罗上浮暂时换了口气,背上的重量沉甸甸,伊萨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他回头一看,那名黑髮异种的眼睫毛、头髮和口鼻竟然都覆上了一层冰壳。
白龙大惊失色地拨掉那些冰,他顾不得保持生疏,着急地听了听他的胸腔…没有!什幺都没有!…不…等等,异种有心跳吗?……海基罗瞪大眼睛冷静了一下,他伏下身给伊萨灌了口气…以往温软暖热的嘴唇变得冰冷僵直,海基罗心直往下沉……他说不準自己为什幺要在乎一个理论上只是个加害者的家伙,可是…那些情绪沉重地压在那里,他无法否认它们的存在。
幸好伊萨并没有让他担心太久,异种吐出了一些海水,没多久便呼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眼睛,虚弱地望了眼无光的黑暗冰窟,看不见任何东西,却反射性地唤了声:“…海基罗?”
没有回答,可是一双手握住了他的,随后是一声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他想露出一个微笑,脸颊却僵冷得不允许这点愿望。于是他只好用力捏了捏那对手,根本不用再确认,他便知道那就是他的龙族。
他的力度在海基罗的感觉中跟被蚊子撞到差不多,差点儿分辨不出来。
海基罗将那些酸涩的情绪压回胸口,硬着嗓子道:“…我们已经离开那里了,你会没事的。”
“……好。”
海基罗将他背回背上,忍不住又说了一句:“回dpb的飞行器被摧毁了,我们得另想办法,在此之前,我会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休养…你忍耐一下。”
“好。”
伊萨闭上眼睛,他不想解释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有多差劲,失去了场,他只不过是个比较难死掉的人类,更不知道什幺时候才能恢复。
不过之后的旅程海基罗确实更照顾到他的身体一些——他换了另一条比较容易走,也比较容易被发现的路线,尽量沿着暖流来到了北冰群岛——他当然不会直接把伊萨带到白龙的聚居地,纵使商人说他的族人们离开了,海基罗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何况他还被封印着呢!
说到这个…伊萨确实对他动了什幺手脚。海基罗能感觉到自己的状况比刚被封印时要好的多,虽然还是无法变回龙形,防御时的鳞片也不够厚,但他的体力、敏捷性都比之前好许多,封印石也…唔,刚才跟守卫和遗留者打的时候用掉了两颗,疗伤时用了一颗,效果还不错。
应该是这个红珠的作用吧?海基罗忍不住摸了摸后脖子,现在那颗晶体摸上去就像是天生长出来的一样……他总算知道这颗珠子是什幺了——血契,商人说罗莎是这样称呼它的,海基罗自己并不记得龙族里有这种说法,但他是在地球出生的龙族,白龙的族群又十分封闭,兴许其他龙族确实是这样称呼它的。
血契是异种将自身的场凝聚在血液中,再转移到龙族身上,与对方融为一体的标记行为,严格来说商人也不清楚它的原理,只知道它非常非常的珍贵——一名异种一生只能动用一次,甚至损伤自己的那种珍贵。相对的,接受血契的龙族会得到难以言喻的好处,共鸣和增强体能只是最基础的一部份,它的影响是深入直达灵魂的,但是因为没有实例,也根本没有人知道到底是怎幺影响一名龙族……
海基罗猜想,伊萨当时动用这个除了想要标记他以外,某程度是想要解除他的封印,毕竟只有在血契后的共鸣才能拔取那些黑色的烟雾。
这幺一想…还真是让人无法全然把它当作坏东西看待。
海基罗依旧气恼伊萨不打一声招呼就在他身上植入了这幺个玩意,可是伊萨除了…唔…对他做了那些事情以外,似乎…也说不上有多坏。
旅途漫长,海水冰寒,海基罗看了看天色,决定先把伊萨拖上某个礁岛,凑和一晚再出发——风暴时还待在漆黑的海里实在太危险了。
他选了一个挺宽的礁岛的避风面,它长的像一个三角形,另一边栖息着一些海雀,海基罗偷偷地去摸了些蛋,呆呆地看了一会浑身湿透了昏迷不醒的伊萨,又看了看手里孤伶伶的几颗蛋,决定下海再捞点食物。
海洋就是龙族的餐盘,就算风暴让它波浪起伏,简单捞些吃的也不是件难事。
海基罗怀念起自己的龙形,假如他能恢复,根本不用怕什幺风暴,只要蜷起来把伊萨放在肚皮上就够了。
……唔…白龙怔怔地看着一只大螃蟹发呆,那只大螃蟹举起巨大的螯足努力吓唬着这个感觉挺恐怖的大家伙,它晃了晃钳子,正以为起效了,下一秒就被整个掀翻提了起来。
海基罗是在想商人的事。
他在想…他和商人认识的也不算短了,虽然不是生死之交,也没有太深的关係,可是…商人也不是个坏家伙,他以为他们起码是朋友,可是他是怎幺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带走,毫不知情地走向别人的陷阱也无动于衷的呢?
罗莎也是,她明明是同族,却第一次见面就满口谎言…看上去那幺温和高雅的一名女性,她办的聚会也挺温馨的,实在无法想像她的动机是什幺。
杀死寻找宇航器的同族对她来说有什幺好处?!研究那种药…唔…让…让一名雄龙怀孕又对她有什幺好处?她是怎幺知道血契的?
海基罗试图找到一个理由为他们开脱,像是罗莎可能是为了他好之类,可是思考再三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理解,也无法接受他们的行为。
白龙回到礁石岛上,发现伊萨已经醒了,正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活像个人偶般悄然无息。
这样安静的异种让海基罗挺不习惯,他把螃蟹扔到他旁边,语气恶劣地说:“你以为我把你丢下了?可惜我生不了火,没法留给你一个温暖的营火。”
伊萨迟钝地和身边那只半死的螃蟹对了对眼,才又看向海基罗。他大概是状态太不好了,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风暴…”
“是的,看样子是常见的夏季风暴,我们算是被困在这里了。”海基罗不甚在意地说道,但他随即听到伊萨细小的声音:“又是…风暴……”
“什幺?”海基罗疑惑地看着他,他不怎幺高兴地去把那只试图给异种来上一钳子的巨型螃蟹踢远了一点,想了想还是开始解伊萨身上的衣服…也许把它们拧乾一点会对异种这副呆样有点帮助。
“海基罗……”伊萨看着伏身解他衣服的白龙,伸手摸了摸他沾了水反而顺滑如丝般的头髮。那些昏暗中白金一样的髮丝在他手指间缠绕,滑走,就像他失去过某些东西……
黯淡的蓝眼睛闭上了,异种的手无力地摔回了地面——他再次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