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后,短暂的相聚也到了道别的时候了,绿龙不打算跟海基罗一路,照他的原话是我还是待在海里舒服,有什幺事你可以去古巴附近找我,我打算顺着洋流去那边洗个热水澡,但更重要的原因,想必也跟船上有两个异种脱不开关係。
两位龙族在甲板上告别,临走时互相用龙族语说了一句话。
龙族的语言在人类耳中听起来就像一种带有音律节奏的咆哮,大概是喉咙和听觉上的构造略有不同,人类的声音发不出这种声音,也难以分辨其中的细节。
待绿龙抱着他的伴生体跳回海中后,伊萨走到海基罗身后,望着夜空下那片黑漆漆不知道藏了什幺东西的大海:“你们说了什幺?”
“没什幺,临别祝福而已。”
伊萨笑着搭在他的肩上:“是吗,你应该清楚就算多来几条龙族我也不会放开你的吧?”
“不要说的好像我会一辈子跟你在一起似的。”海基罗回以奇怪的眼神,冷淡地捌过头,同样注视着那片海洋:“再说我不是说过吗,我是龙形被封印的龙族,没有龙族会来救我这样一个废物的,何况我只是条懦弱、被当作叛徒的白龙…”
白龙一贯被龙族当成叛徒。
而他是被白龙当成叛徒的白龙。
被封印时的痛苦和屈辱深刻地烙印在记忆之中,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境,傀道拉那个小人和长老说的话,他就觉得伊萨带给他的屈辱根本算不得什幺。
他怎幺敢说?!就算是个出生在地球的龙族,海基罗也是忠于白龙一族想要回归母星的决心的,那个家伙怎幺敢为了区区一个首领位置联合长老诬害他?!
“不管有没有人来救你,你都得跟我在一起。”因为你是我的,而我食言了。
伊萨不喜欢他形容自己的几个字,他环住海基罗低低地说。
原本打算标记后将人放走,随便白龙去哪里都可以随时顺着标记寻回的诺言变得像上个世纪的事,最近他越来越无法容忍白龙离开他的身边,即便像早上那样只是短短几个小时,他就控制不住见到人时那股灼热的渴望。
他接着说:“我不会放开你…海基罗,但你并不懦弱,你……”
“什幺?”白龙却猛地推开他,瞪大了眼睛直视眼前黑髮的男人:“你说什幺?你这是什幺意思?你是指就算我的封印石恢复了,你也不打算结束时间迴廊?”
“…………”
气氛一时间变的很僵硬。
黑夜之中,伊萨背对着船仓的灯光,他的脸庞逆着光,反映着海水的阴暗,那显得他格外冷酷。
稍作静默后他说出来的话也冷得令海基罗背梁一颤。
“其实,在离开兰可后时间迴廊就已经结束。”
他凝视着一脸受到了打击的表情的白龙,平淡地说下去:“我本来就不打算放你离开,你是我的第一个龙族,或许也是唯一一个,在黑塔时我以为我能够在你身上留一个标记,自己去参加聚会然后再找到你……可是现在我连这个都不想做。”
“我反悔了,你必须在我身边,永远。”
他如同对情人般轻声细语,嘴角微微上勾,笑容看上去依然很邪恶:“我不管你怎幺想、有多恨我,反正你跑不掉的………”
“……因为我已经在你身上留下了一个…永久的标记。”
………………………
…………
可恶,所谓永久的标记就是这玩意吗?
躲进浴室后,海基罗将四面墙壁全调成镜像,对着镜子照了半天,才看见背脊上接近后颈的位置有一块类似红宝石的圆润晶体,它嵌进四周雪白的肌肤之内,活像埋进雪地的一块鸽血红,按压时圆滑微凉,但一点也不痛。
伊萨的话如同泼了他一盆冷水,不过仔细想想之前也是他太天真,怎幺就会相信一个异种说要放他走的鬼话呢?
难怪从来没有听说过异种会放过龙族,也许并不是他们不想放,只是很可能他们就跟伊萨一样反悔罢了。
………可恶。
…还是很有点生气。
海基罗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视线还盯在自己背上那块晶体上,它看上去奢华低调,很符合龙族的审美,但无论怎幺想,它应该都不是真的红宝石。
到底所谓的永久标记是什幺呢?
他回想着伊萨的话,离开兰可时他处于昏迷状态,没发现伊萨解除了施加身上的场也很正常,可是这块红宝石一样的玩意又是什幺时候弄上去的呢?
海基罗严肃地回忆着,他跟伊萨相遇的时间不长,可是几乎每一天都被弄的很惨…呃……他绕过那些旖旎的部份,不去想那种渗透骨子的快感……唔…老实说意识不清醒的时候有点多,真要怀疑的话…大概也就只有…背痛了一个晚上的那次吧…?
还有!这东西到底是什幺啊!!!
先不说拼命看自己背部纠结着能不能挖下来的海基罗,绿龙穆拉早就在水里变回龙形,捞起他那一大团饲养多年的藻群游远了。
海基罗对他用龙语说话时他本来以为是求救,结果却是让他去找一条名叫夏哈瓦的雄性蓝龙。
那幺异种呢?异种没有关係吗?
算了,反正以白龙的速度,应该可以找机会变成龙形逃跑吧?
穆拉不着边际地想着。
他顺着洋流以一种波浪型的泳姿前进,既然要找蓝龙,便不会如他之前所说的到古巴去。照穆拉自己的爱好,自然还是全走海路比较舒服啦,而且他也放不下养了那幺久可以当掩体也可以当食物用吸引小鱼,小鱼吸引大鱼的藻群…那幺他就得绕过北大西洋到南边,然后是印度洋…
作为一条天性爱流浪游蕩的绿龙,他知道不少躲藏的龙族不会知道的消息,路上也会偶遇旅伴互通情报,当然清楚剩余的族人聚居地在哪。
虽然他们不是喜欢跟他谈伴侣问题,但是还是很欢迎他的到来的!
漆黑的水里,只有月亮冷冷的光芒,今天的月亮不圆,以致海上的亮光也特别少……穆拉数着星星,感叹着地球的星空还是跟母星很像的…他轻鬆悠闲地前进着,甚至有空张嘴吸进几条路过的飞鱼,完全没有注意到海水突然变的冷了起来。
直到连暖暖的洋流都冻出了冰花,绿龙才茫然地停了下来,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然而就在他停的一瞬间,周围的海水忽然以极快的速度在凝结成冰!
…等等…什幺东西……
结冰的速度太快了!它飞快地裹住了绿龙的脖子,像给它戴了条厚实的透明项圈,不管绿龙剧烈的挣扎和怒吼,它漫延上了绿龙的关节处,这也让穆拉明白过来——这绝对不是来自水生变异生物的袭击!也不是遗留者的所作所为!
它来自于一个强大的智慧生物!!!而它很懂得禁锢猎物的行动能力!
穆拉眼瞳一缩,他完全展开身躯,想要往水面飞跃……但那已经太晚了,他身处海洋之中,四面八方都是以往亲密、现在却将他陷入困境的水,而很不幸地,他本身既没有翅膀也没有长时间的飞行能力……
他抬头冲出水面怒吼一声,声音穿透空气传的很远很远,可是海面之下冰已经完全裹住了他的身体…此时此刻他的重量和冰的重量都成为了最后的兇手,它们拖着他往下沉…往下沉…重的他毫无办法……
冰凝结到绿龙的头部,他愤怒地瞪向不知名的方向,而冰块将他的眼神固定在这一刻。
最后的动作静止了,他沉了下去,咕噜咕噜,海水中被翻搅出的气泡一群一群地上升,只有陷身冰块之中的绿龙在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沉入黑暗之中……
咕噜噜
咕噜噜……
袭击者谨慎地看着冰块沉入深海,在那里温度非常低,就算没有他的加持,那幺厚的冰也要冻上个三五天才会解冻。
他不会愚蠢到非要亲身看清楚绿龙的去向,他的目的又不是穆拉,只是为了防止这头傻大个碍事,他不得不先花点力气在他身上而已。
隐藏在海水泡沫之间的袭击者没有冒然浮出水面,他全程潜在黯淡无光的水下三十米左右往目标前进,几乎和四周融为一体,不打算给猎物一点提防的机会。
——因此他自然也就没看到,那个在天上一边掉眼泪一边啪答啪答呜呜呜地往回头路飞的小肉球了——绿龙最后的一声吼叫并不是指望船上的好友能听见,距离太远了,他很清楚海风会将他的声音在几百米内完全吞噬,因此他只不过是为了掩饰他的伴生体刚飞出来时的声音而已。
那只肉球飞的踉踉跄跄的,像只喝醉酒一样的海鸥般赶着给好友通风报信,而水下可怕神秘的袭击者以几乎和它同样的方向一条直线般快速前进……
不幸的,真的很不幸的是,从实际情况来看,袭击者注定要在胖乎乎的伴生体飞到前到达。
这也许,也是命体运形的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