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六手中的馒头还剩一半,顿时胃口尽失。
脚踩段府领地,却似误入烟花巷,眼前两名男子身姿交缠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眼不见为净,何六转身离去,跨出六步,却石敢当一般寸步难移。
他暗骂一声,大口一吞,馒头入了肚,回头,笔直地前行。
仲离喔!段当家有找啊!何六拉开嗓门喊,对方的名字他叫起来彆口得很。
他做事向来横冲直撞,没给他们缓神的时间,竟一把扯着仲离的手腕,硬是将人从座位上拉了起来,何六仅暼了一眼,好在裤子还没脱,他可不想看见男人硬挺挺的那话儿。
他一路快步而行,将人带至昇竹苑的大门前,正要接受对方的感恩戴德,只听见冷冷一句,放手。
回头就被那张比二月湖水还寒的面容浇熄他满腔热血。
道谢也没,埋怨也无,仲离揉揉手腕,甚至连瞧他一眼都懒,绿衫飘扬,潇洒地转身。
霎时一把火烧断了筋,何六大吼:姓仲的──!这才是他惯用的称呼。
那人无声回.眸,不知该归功于南院的调教有方,还是个性使然,男子侧身的姿态如寒冬中挺立的梅枝,宁折不弯那般凌寒傲骨。
每每瞧见那张冷漠的容颜,何六就气不打一处来,彷彿除了阿财,整个明晨园的人都欠他似的。
喔,还有段老爷,这人在段当家的面前可乖巧了。走这幺急,怕新主子不要你了?何六只是性子直,平常说话倒没这幺不中听,这股焦虑的情绪连他本人都无从解释。
仲离长眸一弯,笑道:你是深怕别人不知你脑子不好?还是觉得自己命特别硬?
说啥呢!?何六蹙眉。
上回病了多久?看来一个月,不足已让你学会教训啊。
此话一出,何六的身体反射性地震颤,那折磨人的怪症!
日照而寒,入夜便搔痒难耐,他一介武人,战场上多少刀剑加身,怵目惊心的伤痕仍醒目地刻在肌肤上,那些苦痛他都能咬牙撑过去,可那场病,险些令他发狂。
如万蚁钻骨、似巨蟒缠身,什幺大夫都找了,弟兄们甚至替他请来了道士,可没人能瞧出端倪,日夜受尽折磨,所幸在人还未癫狂前,一颗玄色丹药解了他的苦难。
他正感激涕零,温麟一句“你可要向仲离赔不是”,何六就懵了,虽不信那兔崽子有如此吓人的本事,但解药显然是出自他手。
何六的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仲离见他青着脸,刻意讥弄:喔─我明白了,你家将军嫌你烦,故意不提醒你是吗?
你…!何六气结,怒道:你胆敢说温大哥的不是!
这怎会是道人是非呢?将军英明,无能的下属,少一个算一个啊!仲离掩唇轻笑,笑眼生花。
你…!何六哪辩得过他,上回自个儿气得一字都吐不出来,还得靠弟兄们相帮,岂料最后卧病不起的偏偏是他,也莫怪何六将温麟的嘱咐都给抛到九霄云外。
仲离震震衣袖,脸上仍挂着那张虚假的笑容,礼貌又疏离地道:若无事,恕仲离先行告辞了。
何六脑筋还没转过来,他真不晓得自己为何这般浮躁,想说的话尚未理清,又冲动地喊了,你真要跟着那家伙!?
段元天残暴的行径满城皆知,你还喜孜孜地成天黏在他pi股后头!
那又如何?仲离依旧侧着身,未正眼瞧他。
你…你是不是自认无法取代阿财在段当家心中的地位,才想趁此机会另寻出路?何六问。
仲离哼笑一声,说道:你对我本有成见,既已下定论,又何必多问?
何六一听,愣怔半霎,综合他上回的言行,对方做此结论不无道理,他只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苦闷。
以后没你的事别再强出头,段元天嚐遍山珍海味,没準哪天想将口味换成你这种粗茶淡饭。仲离戏谑地道:你也不想pi股开花吧?
他下意识地靠拢腿,夹紧了臀,那模样又惹来对方一句嘲笑,呵…瞧你紧张的,以为自己是黄花闺女?
何六在原地愣了半晌,眼皮眨了眨,才回过神明白自己被戏弄了,姓仲的──!一声长啸只吓跑池中闲游的野鸭,哪还有人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