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均的话证实雷家姐弟并不是“偷偷”离家,而是得到父母亲允许,这让雷一文闭了闭眼眸。
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如果父母亲说你们姐弟去内陆走走,看看国公府态度再回家里来,姐弟们一定会考虑到雷风涌四个人离开鬼子关边城,而他们应该留下。
尉迟均回家探亲,让雷二文雷三文认为是个机会,怂恿雷一文跟去他家看看,要么定亲要么断情,总不能耽误自己也耽误尉迟均。雷风暴是跟风离家。
一件事情永远有正反两面,世子雷云涌和三个弟弟离家让边城缺少人手,姐弟们留在家里没错,但再想想世子雷风涌和三个弟弟在内陆,也应该需要帮忙的人,姐弟们跟上尉迟均一箭双雕,顺便又把雷一文亲事解决,要么定亲要么断情。
一般来说,人不会先怪自己。
雷一文姐弟“偷跑离家”,会给自己找出很多理由,但现在是父母亲“令他们离家”,让雷一文懊恼不已。
她昂着头:“我们歇息的够了,等下我们就回家去,是我们不好,没有想到家里本就人手短缺。我们住的,又是边城。”
“可终身大事同样重要。”
尉迟均笑容不改,一句话就让雷一文半转的身子停滞住,负着手的他徐徐再道:
“而你不能抛下我,这辈子都不能。”
他的话和几年前一样没有改变,他的态度也几年里没有变过。
那一天,玉关边城被袭,雷一文领兵救援,独挡一面的女将军根本不在意唐古郡王派谁过来。
人与人悲喜未必互通,待遇不会一样。
扎根边城已久的唐古郡王远非昭勇郡王府能比,雷一文不乐意看唐古郡王麾下脸色,她到玉关城后勘察过敌情,就制定出救援计划。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送来公文:“唐古郡王处尉迟均将军前来救援,他说等上一等,两家合兵救援更快。”
昭勇郡王府远不能比唐古郡王府,雷一文虽不喜欢唐古郡王府素来的怠慢和有意无意间的冷落,但不会公开指责,有一纸公文在手,倘若玉关城责怪救援来迟,自有唐古郡王担着,而当时玉关城也还能支撑。
雷一文就等着,合兵救援总之不是坏事情。
一见钟情的不是她,但她记得很清楚。
她穿着鱼鳞甲,半旧的头盔在风里扑簌簌掉黄沙,玉关城外只有一半是沙漠,但显然也对肌肤不好,她看上去不会明艳动人。
从唐古郡王处来的尉迟均一身新盔甲,儒雅风采到处绽放,雷一文没有一见钟情,但感觉有些异样,觉得这员年青将军就像刚卸掉包装的器具,崭新的无法相信他能在战场上滚爬。
据尉迟均说,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明艳动人的姑娘,他远远看到她伫立在黄沙之上,背后有另一半玉关城的草地,就恨不能立即看清她的容颜,等到看清只有惊喜,他对她一见钟情。
救下玉关城,雷一文带兵马返回,尉迟均带着自家小厮跟在后面,雷一文不想大意的得罪唐古郡王府,只能让他到身边来,问他:“你想来鬼子关做客,几时都行,可你现在要先回营缴还军令。”
“你弄错我的身份,我不是唐古郡王麾下的将军,我来自尉迟国公府,奉国公祖父之命前往边城求教,我是唐古郡王府的客人,我的来去自己做主。唐古郡王府的兵马已回去缴令,这事情与我无关了。”
“客人离开也要向主人辞行。”雷一文看得出来唐古郡王对尉迟均的重视,给他的兵马相当多,还有两员能征善战的猛将。
“我已经请二位将军代我辞行,并打发一个小厮跟回去取我的动用物品。我是来学本事的,我去哪座边城都可以。祖父会为我料理这等杂事,我不必为此烦扰。”
尉迟均说到这里,含笑反问:“你在担心我吗?那你不能抛下我,一辈子也不能。”
雷一文在这一天深刻领略到内陆世家子不正经起来,也能说的很正经。
尉迟均儒雅英俊的面庞上永远不会难为情、不好意思这些,他每回说情话都说得光明正大,挺起胸膛。
或者说,他认定的事情永远板正腰板,理直气壮不后退一步。
就像他和国公府拉锯般的争取亲事,也堂而皇之的告诉尉迟国公:一文女将,孙心慕之,永不离弃,望乞允准。
写完,他自己也得意,又或者可以借机再表示一下情意,拿信给雷一文看。
国公回信:休想。
尉迟国公也极干脆,什么边城离的太远,什么更喜欢世家绣楼上姑娘这种,他只字不提,就两个字直接拒绝。
雷一文出于好奇想知道答案,让尉迟均把回复拿给她看,尉迟均当着她的面,笑着又写一封信给祖父:鱼目混珠,人皆有之。珍珠到手,岂肯换目。祖父,请再想想。我不着急生子,祖父不愁无孙。族中兄弟们多矣。”
国公再回信,甚至派出两个侄子,尉迟均的叔伯,让尉迟均滚回家,要么就押他回家。
尉迟均把两个叔伯打出鬼子关,打发他们回家,就到雷一文面前一本正经的炫耀,拿最质朴的话语叙述,并不用修饰他在家中功夫出众。他说的时候,还是理直气壮,像是为情意可以动天地。
就像此时,面对雷一文后知后觉的询问,尉迟均那张天生烙印贵公子儒雅的英俊面庞上,丝毫不为“算计”雷一文他们而担心,而歉意。
他认认真真的笑着:“你不能抛下我,你得跟我走,而且三将军会来接你们。”
雷一文撇撇嘴儿,此人,是自己命里劫数。
自从认识他,他并不会左右女将军策略,但在情意二字上,尉迟均不当家就会一直想法到当家,简称,尉迟均当家。
尉迟均负手微笑:“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雷一文挑眉头,和你说什么,你也不会听,到不如偷着跑回家最实用。
这都什么事情,从家里偷着跑出来,又要偷着跑回去。
“你不用担心郡王和王妃,他让我带你们出来的时候,我和他定下自保策略,我有堂兄弟在唐古郡王麾下,他们非常愿意我和你的亲事,如果有事,他们会救援。”
尉迟均慢条斯理。
雷一文跺跺脚,转身走回。
她怕多问几句,他家的堂兄弟皆是被尉迟均打到同意亲事。
尉迟均笑容满面看着心爱的女子回到临时住处,原地站着没有走,没一会儿,雷风暴带着鬼鬼祟祟探出一个胖脑袋,还没怎么出来,就眼光左右瞄。
“小八爷,这是我的地盘,你敢偷跑,我就揍你。”
雷风暴狠狠哼上一声:“均大哥,我有锤,也会打你。”
“你不是我对手,你忘记了?”
雷风暴胖脸儿上强装出来的凶狠凝住,眨巴下眼睛,飞快缩回胖脑袋。
尉迟均轻轻一笑,吩咐自己小厮好好侍候,他对着尉迟及的帐篷走去。
守帐篷的照例有人,尉迟均不慌不忙的从他们几步远往前走去,像是经过那样,就要走过这座将军帐篷时,说时迟那时快,尉迟均一个箭步跳到帐帘那里,左手轻送右手推,把挡住自己进去的人送出十几步远。
他一跳,进入帐篷里,把伏案提笔的尉迟及吓了一跳。
“均哥,是你!”
尉迟及抬手掩信。
尉迟均一跳又到案几旁,抽出他写的信笺,在叔父的尴尬里一目十行,忍不住一乐:“及叔,你告黑状的功夫不错。”
“哪有告黑状,这叫密信。你回来了,我正常给国公写封密信,怎么了?”尉迟及被抓个现形,脸红脖子粗的嚷。
尉迟均把信塞自己怀里,还是云淡风轻的笑:“不必写,等我回家去给祖父惊喜。”
“你管这叫惊喜?”尉迟及气结:“你不打招呼把人带回来,这叫惊吓!”
“你们看见我居然惊吓?那也好,这回大家眼睛对眼睛见面,拿出个结果出来,否则你们就永远失去我。”尉迟均不慌不忙。
尉迟及大怒:“从你三岁就抡兵器开始,全族对你寄予厚望,你五岁时出口成章,国公时常夸你是我家唯一爱将。家里对你全心全意,真是捧着怕摔,含着怕化,我实话对你说,”
说到这里停下来,扭扭头像是不好意思,再愤然道:“我那时候见你一次烦你一次,你的小盔甲坚固无比,本来那批精钢是给我做盔甲用的。我等着学功夫,结果我爹跑去陪你爬树,就为哄着你多学一招家传功夫,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是他亲儿子!你就这样对家里?”
“三岁我就抡兵器,五岁我出口成章,像我这样的人才,家里竟然不另眼相看,我要娶个妻子,怎么就不行?”尉迟均还是面容平静,带着微微的笑容。
对面是叔叔,尉迟均永不失礼。
尉迟及手指中他鼻尖:“你自己说呢?唐古郡王说你和雷一文合兵后就跟着她走,这里有什么不对,你自己敢说出来吗?”
“天下最简单的污蔑,威力最大。”尉迟均道。
“这其实也不重要,后来国公发现唐古郡王也想把女儿许给你,已经不相信他说的话,但是均哥你自己想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哪有自己相看的,我和你婶子成亲前从没有见过,不是也过得很好。”
尉迟均点头:“我一直纳闷,祖父心爱我,怎么会不心爱我心爱的姑娘,世间歪门邪道太多,家里又没有这样的课,我就只能吃暗亏。后来我一年一年的想明白,先是唐古郡王恰到好处的污蔑,再就是祖父摆长辈架子,穷讲究亲事由长辈来定。还有及叔你这样的人推波助澜,你手点在我鼻子上,大言不惭你和婶娘恩爱。及叔,你自己得不到心爱的人,不应该祸及到我。”
尉迟及瞪大眼睛:“你说的是什么话。”
“及叔,你忘记你的表妹了吗?听说你和她动情太深,你成亲让她过于失落,她一生气嫁的远远的,让你这辈子也见不到。”尉迟均啧上一声,感叹道:“果然及叔和婶娘夫妻情深,新人从来胜旧人。”
尉迟及跳了起来:“那时你才多大,你怎么会知道这事情?”他露出惊恐。
尉迟均笑容可掬:“我刚说过,我想的很是透彻,家里有你们这些夫妻恩爱的叔伯们,我就别想娶心爱的人。”
他笑容加深,笑的有些合不拢嘴:“我知道要经过哪几位叔伯的军营,我本可以不见你们,歇脚哪里不行,可怕你们又要挑毛病。侄儿依足礼节前来拜见,又怕叔伯们骄傲成性。祖父教过,两兵相逢,先有计谋。我去年写信给三房里七叔,要我回家可以,多说些家中笑话给我听。我本想七叔写上条也就可以,没想到他说上瘾,和我通信整一年。如今别说是及叔,就是族长老太爷的风流事,侄儿也尽在心底。”
尉迟均笑眯眯:“及叔和婶娘恩爱,侄儿欢喜不尽。其它挡我亲事的叔伯们也夫妻恩爱,侄儿我欢喜不尽。实实的不想打扰到你们啊。”
尉迟及这一气非同小可:“尉迟均!你皮痒了是不是?”
“及叔,你不是我对手,我的功夫在唐古郡王麾下也数一数二,真亏他还是边城扎根最久的郡王。你以为我为什么跟着一文去鬼子关,那天合兵我们救援玉关城,一文的功夫不比我差。”
尉迟均端起下巴:“及叔,你想想这场面,你不是侄儿对手也就罢了,毕竟侄儿幼年成才,故尔耽误及叔你练功夫,你可以找理由。你若也不是侄儿媳妇的对手,这笑话不比你和表妹私生情意小吧?”
“你给老子闭嘴,少提以前事情。”
尉迟及没好气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不给国公写信,我好好招待你们这一晚,明早你们上路,我就当没过今天,没有见到你回来。”
尉迟均春风满面施礼:“多谢及叔,侄儿赶路劳累,不打扰了。”他施施然退出去。
尉迟及叉腰瞪着门帘子飘飘忽忽,直到恢复一动不动,才骂出一声:“成精的小兔崽子,成,老子不管你的事情,你放个屁,老子也说放的好,横竖你成亲不进老子门槛,让你一头扎回家里双双对对吃闭门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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