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将军想到鬼医在江湖上的名号,想来能被他称其为忘情忘性的忘情丹定然绝非寻常。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先让晋皇子殿下昏睡过去,免其精力耗尽。
最后,他给孟小春下了严令,无论如何,三日之内必须要想到办法让其恢复神智。
“这......”孟小春还想再为自己争取一下,却在沈大将军冰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只能嗫嗫地道:“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依我看来,这位公子是心有魔怔,才会入妄,与忘情丹并无多少干系。”
沈大将军功力深厚,自是听清了孟小春的话语,他没有再多说,只道:“贵客身份尊贵,倘若出了什幺差错。你、我、整个大将军府,还有许许多多人,甚至包括你师傅在内,都将会人头落地。你记住这点就行。”
啊?孟小春听得有点傻,他想说大将军你就别吓人了。但大将军一脸正色,看不出丝毫玩笑。
身负三日之期,孟小春尽管心有不满,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想办法。更何况,身后两丈之外,还有沈大将军派下来的监工,似乎是大将军担心他消极怠工,连用膳、小解的时间有些了限制。
而另一边,沈大将军正对着画纸凝思。这画中人既非信国公更不是卫府的大公子,如此风姿绝世的人物绝非泛泛之辈。以晋皇子目前的情况来看,若真有心结,多半与此人有关。
北地境内,并无此等人物。如此一来,远水解不了近渴。
三日之期过了一日,孟小春那边还没有传来消息。
沈大将军派出了身边最精干的护卫,暗中出发寻找鬼医。
三日之期的第二日,沈大将军听属下汇报,孟大夫日夜不休,废寝忘食,一心一意研究药方,不过似乎还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
第三日酉时,离最后的期限只剩两个时辰,孟小春前来复命。
也许是压力越大,动力就越大,孟小春一下子就拿出了七种不同的药方,更绝的是每一种他都能给出一个近乎完美的理由。
沈大将军的脸色却是越听越沉。
等孟小春好不容易吹嘘完,周围一阵异常的静默。
孟小春小心翼翼地看向沈大将军,后知后觉地发现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沈大将军终于开口,道:“忘情丹,你身上还有吗?”
“啊?”孟小春愣了一愣,道:“有,还有最后一颗。”
“拿过来看看。”
孟小春虽然满心狐疑,但对自己炼出此等丹药,他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由于这几日一心配制解药,眼下忘情丹就在他身上。
他将装丹药的小瓶从衣袋中拿出来,恭敬地递给沈大将军。
沈大将军接过药瓶,将药丸倒出来仔细端详,除却一股清淡的药香,看不出其它特别之处。
过了片刻,沈大将军突然高声道:“来人。”
门外两位身披甲胄,腰悬长剑的侍卫快步进门,两人躬身向大将军请命。
孟小春不明就理,还在观望。
只听沈大将军道:“既然孟大夫如此大才,一下拿出七种药方,那就只好再辛苦孟大夫一下,帮忙试药了,这七个药方,倒底哪一种才是真正的解药。”
孟小春完全懵了,他想不通为何他突然要当药人了。
“还不赶快服侍孟大夫用药。”
一声令下,一名侍卫立即动手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孟小春制住,另一名上前接过沈大将军手中的药瓶。
“不,我不要。”孟小春想逃逃不掉,一开口又怕侍卫将药塞到他嘴里,真是左右为难,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这时,沈大将军缓缓走上前,道:“不如这样,用药之前,孟大夫可以先选一下,先用哪一种药方。你可千万选仔细了,选得对了,自然就好得快一点。如果选得不对,说不定就没有机会了。”
孟小春吓得脸都白了,他连忙摆着头拒绝道:“放开我,不选,我不选。”
沈大将军心中气得很,连孟小春自己都没有把握,由此可见,这七种药方的疗效了。
眼见侍卫捏着孟小春的下颌,忘情丹已经到了嘴边,孟小春拼命挣扎着,最后高喊一句:“还有一个办法。”
沈大将军一个眼神,侍卫停手。
此时,孟小春红着眼睛喊道:“还有一个办法,也许有用。如果这个办法都不行,这世间除了我师傅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治好他了。”
大将军府中最为偏僻的内院。
自从晋皇子殿下出事,沈大将军就将人挪到了此处。
厢房之中,兰晋白衣素服,静静地躺在榻上,榻边的香炉内,幽幽的迷魂香让人沉淀迷离。
屋中的一角,沈大将军一脸肃然地站在一旁,目光所及之处,孟小春正要将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缓缓刺入晋皇子殿下头顶的百会穴中。
此技术名为迷魂刺穴之法,为鬼医所独创。先用迷魂香让病人陷入梦境,再用特制的金针刺入百会穴,因百会穴为百脉之会,贯达全身,金针刺入可使其迷而不失,沟通本性。
鬼医曾用此法,治愈了一位入妄之人。
不过,此法虽然对妄症或失智等有奇效,却太过惊险,非万不得已不得轻易使用。孟小春也仅见师父用过一次而已。
这其中的缘由,孟小春不说,沈大将军更不会知道了。
孟小春的医术虽得鬼医真传,但一直以来少有机会历练。此次算得上是他真正的独当一面。他既紧张,又有隐隐的激动。
一切准备就绪,孟小春坐在榻边,一手搭在兰晋的手腕上把脉,向沈大将军道:“大将军,他叫什幺名字?”
沈大将军早已从孟小春处知道了迷魂刺穴之法如何施用,此时再无任何隐瞒,郑重地道:“此乃当朝皇子,名晋。”
当朝皇子?孟小春听得整个人一抖,大将军真是害我不浅,可惜现在已不骑虎难下,他只能在心中哀嚎道:“师父救命,徒儿这次真是闯下大祸了啊。”
沈大将军见孟小春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出声提醒道:“孟大夫。”
孟小春心中再多的埋怨也只能暂时放下,眼前唯有治愈皇子殿下才是出路所在。于是,他集中全部心神,小心地在殿下耳边呼唤起来。
“兰...兰晋、兰晋、兰晋......”
一声接着一声,呼唤着睡梦中的皇子。
只是,近一刻钟的时间,榻上的皇子却没有作任何的回应。
孟小春并没有放弃,沈大将军的神色晦暗不明。
“聒噪...”一声几不可闻的轻斥声响起,孟小春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沈大将军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两人屏息静气,却没等到下句。
沈大将军让孟小春 继续喊,“兰晋、兰晋。”
一个冷硬的声音响起:“何人在此喧哗,拖下去。”
一瞬间,两人几乎以为榻上的皇子殿下已经醒了。仔细看时,发现眼未餐,身体一动不动,就连脉相也依旧平稳。
孟小春又开始叫兰晋的名字。
榻上的皇子开口道:“禁卫何在,速将此人拿下。”
孟小春见皇子殿下不客气,嘴上也想占占便宜,道:“他们找不到我的,不如你自己来吧。”
兰晋何曾遇到如此胆大妄为之人,更何况今日之事颇有几分怪异,禁卫不见踪影,寝宫之中似乎也只有他一个人。等他打开寝宫的大门,转眼间仿佛天地异变,世界只有一团漆黑。
倒底是何人在此装神弄鬼,兰晋一时弄不清其中的古怪,寻思此人倒有几分本事。于是,他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不现身相见。”
孟小春觉得既奇妙又好玩,自己明明坐在皇子殿下身边,可于殿下来说,却有如神鬼一般玄异,不由故作神秘地道:“其实,我就在你旁边,你看不见我,是有原因的。”
“哦,为何?”
“因为...”孟小春早已忘了之前的害怕,顽劣心性不改,他有心吓一吓皇子殿下,于是一边朝殿下的脖子吹气,一边道:“因为我是鬼魂啊。”
鬼魂?兰晋压根就不信,乾坤朗朗、日月昭昭,皇城之内更有萨乌真神的法身坐阵,哪有鬼魅敢造次。
而沈大将军早已后悔不已,他本不欲干扰孟小春的施治,只能眼睁睁看着话题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那不知鬼魂阁下来此所为何事?”兰晋决定先不揭穿此人,看看他到底想干什幺。
“咦?”孟小春没想到,皇子殿下一点也不怕鬼,有些失望。而他的目的,自然是治病救人,可是如果他说出来,皇子殿下会相信他吗。
“其实,我是来救你的。你现在呆的地方,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你只有走出那里,才能回到真实的世界。你应该发现了,你那个世界肯定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鬼魂也来行善,看来你是一只好鬼了。”兰晋调侃道:“好鬼阁下,那我该如何离开这里呢?”
孟小春以为殿下相信他的话了,心怀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如何离开,你只能靠你自己。”
“原来如此,想不到鬼魂阁下的本事也只有这样而已。”在兰晋看来,此人定了用了邪术,想将自己骗出寝宫。皇城之中,有前任大祭师布下的法阵,那人对付不了,才有此一计。
孟小春听出不对,道:“你不相信我。”
“如此拙劣的计谋,你觉得我该相信吗?”兰晋反讽道。
孟小春气急了,好心救人,却被人嘲笑,他根本没想自己的说法可信度有多少。
“好,你不相信我,那我就再说一事。你心仪一位美男子,心心念念都是他,还偷偷画下他的画像,只可惜......”
“...一派胡言。”
孟小春感到手下的脉动不再平和,已明白那画中人果然是这位皇子殿下的心病。忽然又灵机一动,心中已有所悟,能让皇子殿下心心念念,痴迷不忘之人自然是还未真正得到了。而未得到的原因,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此话一出,兰晋再难掩饰平静,道:“不过一介乱臣贼子而已,孤富有天下,又怎会倾心于他,总有一日,孤要将其枭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