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儿?
想回答说没见过,但也想起那书生说的,晚上碰到有人问话,除了第一句,其他问什么都别回答。
念此,他忍住未答,翻身再睡。
门外的太婆子在未得到他回答后,过了一会儿,居然还真的就离开了。
江陵再度睁开眼,睡意其实已经渐淡。
到窗边,透过裂缝朝外张望,
庭院空荡,月影斑驳。
四下角落,并无人迹。
‘这太婆子走得倒是挺快。’
回到桌边,伸了个懒腰,他将布包拿出,心道天色既黑,那聂倩怎还未出现?
莫非是拿错尸骨了?
刚有所疑,
就听一柔细声音于房内响起:“小女子多谢郎君搭救,此后小女子愿为郎君做牛做马,以作报答。”
听声音,是聂倩无疑了。
‘看来,尸骨并没拿错。’
江陵道:“你何时到的?”
布包的骸骨中,聂倩回道:“从郎君将我的尸骨装进布包,我就一直跟在郎君身边。只是白天阳气太盛,未敢露面。而方才郎君在休息,也未敢打搅,这才不曾现身。”
原来如此。
“现在你出来吧。”
“是。”
聂倩依言现身,江陵只觉得布包里飘出了一道风,眨眼后,身边就站着一道亭亭玉立的身影。
当两人对视,聂倩垂首含羞。
“你如今多大?”
“殁于十六,而今,十八。”
也因殁于十六,其形体也一直停留在十六之龄。
在这般时代,十六岁能发育成她这般,也确不多见。
‘倒是可惜了。’
聂倩也忽说道:“其实郎君也不必将小女子尸骨都带着,只须取三寸头顶骨带在身边,小女子就能时时跟随,其余尸骨,皆可埋了。”
三寸头顶骨!
便是天灵,传闻乃人三魂所聚之处。
“既如此,何不早说,亏我背了一路。”
聂倩掩嘴微笑:“郎君乃异人,必是知道的。许是郎君嫌兰若寺乃污浊之地,体恤小女子,才带走全部尸骨。小女子在这,再谢郎君。”
话罢,欠身作揖。
江陵倒真是不知,但聂倩既认为他知,便就随她认为好了。
“只是,郎君何以在此处落住?”聂倩目光也开始朝窗外眺望。
“这里有何不妥吗?”
“此地阴气聚集,不下兰若寺,而刚刚与郎君对话之人,似乎也是非人。”
“非人?难不成是鬼?”
“似也不是。”聂倩轻摇头。
她自己便是孤鬼,若遇同类,必不会认错。
但刚刚的太婆子,并未给她同类之感。
“既不是人,也不是鬼,又会是什么?”
“郎君当知世间除了妖鬼,更有魔怪,亦有魑魅魍魉之流,刚才说话者,可能是后二类。”
“那先前的书生,你可感知有异样?”
“那书生阳气逼人,可以说跟郎君截然相反。”
“与我截然相反?”
“嗯,郎君头上三火皆灭,有如亡魂之人;而那书生的头上,三火如盆,烧得极是炽烈。他若接近,小女子便不敢现身。”
那书生阳气居然如此旺足。
“相较而言,还是郎君更易让小女子更觉亲近些。”
江陵苦笑,一个没有阳气的人,自然会令你觉得亲近。
可这,似乎也并非什么好事。
也就在聂倩话落之后,外边院里,那书生传了话来:“你在与何人说话?”
书生话语洪亮,光是这说话声便让聂倩心慑。
她匆匆欠身,请求江陵准许她躲回到尸骨之中。
江陵准了。
随即,他打开房门,果见那书生站在院里,手捧三炷香。
“戌时已过,想来,你也该知此地利害了,若想走,此刻离开,还来得及。”书生说道。
他虽是一番好心,但江陵却不喜他那般姿态,说道:“是利是害,吾自权衡,就不劳足下操心了。”
书生看他两眼,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进了内院。
再关房门,于竹床躺下,刚想开口唤聂倩出来,再作闲谈,忽而,门外竟又响起敲门声。
咚咚
“你是哪个啊?”
这次,竟是个沧桑无力的老头声。
江陵微微蹙眉,心说这刚走了太婆子,又来老头子,这一晚上到底要被敲门几回才能作罢?
刚要开口再回一句【赶脚的】,但想到那书生孤傲模样,江陵也再不愿承他的情。
‘便不答这句话,又待如何?’
张口道:“过路的,借住一宿。”
答完,门外寂静无声。
约莫过了二十息后,那破烂的窗户边,竟凑上了一双老脸来。
那太婆子、老头子双双在框,四只泛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房内江陵。
他们脸色青黑,肌肤干瘪如同树皮般。
“你一个过路的,为何要住我家?”老头语气愤怒。
“定是你害我孙儿,定是你害了我孙儿……”太婆子更是尖叫起来。
刹那间,庭院狂风大作。
房间门户呼呼而动,
门窗更被狂风吹开,哐啷作响。
那二老喧哗着就要从窗户上爬进来。
攀爬过程里,其手脚,竟是分离的。
饶是江陵胆大,看到这一幕也不禁汗毛倒竖。
二进院里,那孤傲书生似也得听动静,择路匆匆返回,见其状,怒喊道:“叫你走,你不走,却为何还要招惹它们?”
江陵此时哪顾得其他?
眼看那两老就要爬进房来,他抓起身边的两张画卷,甩手就扔出一张来。
画卷腾空而起,当画轴延展,那种金辉再现。
一道锐芒如流星闪过,随即一个回旋,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江陵紧抓着第二幅画,以作后手。但看金芒闪过之后,那两老已然消失。
庭院里的狂风也偃旗息鼓,归了平静。
待画卷掉落,其卷轴上,炭笔所画之剑,也果然已经消失。
‘炭笔所画之物,看来只能显灵三次。’
至此,江陵心中稍定,气机略缓。
院子里,那奔跑而至的孤傲书生,本欲动作,却忽止步于他屋外。
先前怒色颜面,此刻已转为惊奇与意外。
方才那金芒,他也瞧得真切。
金芒一出,窗外二老尽被斩灭。
如此手段,可谓雷霆凌厉。
“我道缘何如此大胆,原来足下竟是真人不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