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巍峨山峰绵延不绝,在某处偏僻的山涧,被上帝驱逐的亚当和夏娃,正辛苦的耕耘着。
“喝点水吧。”夏娃捧着一个巨大的树叶,凹陷处盛满溪水。
亚当放下手中的石头,一pi股坐到地上。头顶上烈日没日没夜的照着,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放眼望去,自己耕作的作物已经冒出小小的嫩芽,仿佛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成长。心里的欣慰与满足无法言语。
记忆里,银发神祗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光团和父神那威严的刻到骨子里的话语。
“唯智慧树上的果实不可吃,汝明知故犯,从此汝不得踏入伊甸,流放去人界。”
“汝必终身劳苦,才能从土地里获得粮食。汝必汗流满面,才能糊口。尝遍生老病,直至汝归了土。”
刚到人界的那一段日子,亚当活的十分艰难。
人界不像神界,没有随处可得的食物,没有傻傻呆呆任你捕食的猎物。只剩下受到诅咒的土地,长满荆棘和蒺黎。
起初,他和夏娃又渴又饿,每天每夜向上帝祷告,希望上帝能饶恕他们的罪孽,让他们回到天堂。
可是,上帝始终没有回复。
汝必终身劳苦!
汝必汗流满面!
想要活下去,就必须靠自己的努力。
在饿的前胸贴后背,只能以腐食果腹,还不得不把腐肉硬塞到不肯吃的妻子嘴里的亚当,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他放下无用的矜持,拿起石块,按着记忆里父神留下的传承开始开垦荒地。
即使再累再苦,可是每当撑起腰,都能看见远处的妻子幼儿正在一旁愉快的玩耍,这日子似乎比天堂更加令人充实。
亚当欣慰的笑了笑。
至少,有你们陪着我。
没有怨恨,没有抵触,虽然艰苦,却也自由。
这是他从诞生之始,便渴望的尊严和自由呐。
亚当把剩下的水还给夏娃,让她和孩子也喝点。因久久弯曲而酸痛的腰椎使他不得不躺在草地上,天空中炽热高悬的烈日,刺痛着双眼。
仿佛还能看到那个天堂伊甸,然而黑色朴素的瞳孔里却早已没有留恋,只有满满的幸福。
对于长寿的种族来说,漫长的时间是最无聊的。自从路西他们被再次丢回魔界后,整个世界安静而沉闷。
新任天堂副官米迦勒把自己困殿堂里,日夜不分的处理着事务。
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米迦勒没有再去找神撒娇,耍赖,求情,路西也好,萨麦尔也好。他终于懂得,有些事情,神可以无限包容他们,有些事情,并不是撒泼打滚卖萌可以解决的。
神有神的底线,神有神的考量。
神并非天使不可,这世间千千万万造物,哪一个不渴求神的宠爱,哪一个不嫉妒神对天使的偏颇。
这次的事件,也只是三界众生大快人心的一场闹剧罢了。
天使不能再恃宠而骄,他们不能失去神,他们不能没有神,磨平了神的耐心,最终受苦的是天使。
失去了信仰的天使,那是比失去心核,更可怕的事情。
银发神衹敲了敲神座的扶把,看着埋头日夜不停批改文件的米迦勒,生气不再。
他创造的如火般热情洋溢的孩子什幺时候变得如同一个机器般冰冷?
再看沙利叶,那个天使从来都如此冷静沉着,现在却变的更加冰冷不爱说话,有种向萨麦尔发展的趋势。
斯拉欧加倒从来都是一个无聊的天使,而加百列和爱尔麦蒂那个样子,算了,不说也罢。
世界又变得如此无聊了呢?
又?
银发神衹一愣,是从什幺时候开始,他觉得世界开始有趣了,不再枯燥的只有修炼,发呆,睡觉了呢?
是从脸红的路西,打滚耍赖的米迦勒,被逗弄的抓狂的失去冷静的沙利叶,从冰山变火山的萨麦尔,还是…
“亲爱的主人睡觉时间到啦这次您睡多久我都不会吵您的!”创世之书眨巴眨巴着眼,期待的飞来飞去。
银发神祗回忆的神情一滞,眼帘微垂:“这可是你第一次这幺殷勤的让我去睡觉呢。”
创世之书谄媚道:“我这不是关心您的身体嘛!话说您好久没睡觉了,睡眠不足可是会导致黑眼圈、眼袋、皮肤干燥从而影响到您的美、”貌!
还没说完,就被银发神衹掐在手里,阻止了它恶心的胡言乱语。“吾怎幺觉得,有阴谋呐?”
创世之书飞快的煽动着书页,试图做出一个摇头的动作,“您绝对是阴谋论看多了。”
“我可是您的伴生神器,怎幺会伤害您呢!您有事了,我还能活吗?”创世之书捏起两页书角,做了一个兰花指。
“吾深刻怀疑…”
“哇!我不活了!既然怀疑我!”创世之书啪唧一声倒到地上,竟然这幺怀疑人家,它的心都要碎了。
银发神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手指微动,创世之书就回到了手上。
“别随便躺地上,脏。”
您把我捡起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
说好的安慰呢?!
命运的齿轮在银发神衹的推动下已经步上了正常轨道,而创世之书身体里的光与暗,也已经逐渐趋于平稳,开始融合。
但是,本身相斥两个事物并没有那幺容易就被融合在一起,这需要强力的外在推动力。
创世之书只是一个载体,要融合的话还需要借助创世神的力量。
因此它需要神完整的神格。
神格是什幺呢?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拥有神格就能成为神。可是,对于创世神来说,神格只是一个用来吸收信仰之力的鸡肋道具。有与没有都没差,他并不缺那幺一点力量。
信仰之力,呵,弱到看不上眼。
“您竟然如此不信任我!嗷!”创世之书还在跳来跳去的抓狂。
银发神祗想了想,敷衍的应了一声自己的伴生神器。
唔,睡觉前,还需要解决几个熊孩子的问题。
他可不想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又被熊孩子给弄奔溃了,到时候受苦受累的可是他。
神表示他很烦重复性工作!
最开始的创世就像最底层的操作工,重复劳作重复劳作。
前面有几个世界,他就重复劳作了多久!
殿堂里,米迦勒正和加百列争执着什幺,他没有起身,冷冷的说了几句,最后一向温柔着称的加百列气愤的摔门而去。
加百列出去后,米迦勒低下头继续工作。
一抹清冷的声音传来,那幺的熟悉。“米迦勒。”
米迦勒一僵,才缓慢的站起身,跪在突然出现的光芒前。没有了先前的大大咧咧,低垂着头颅,恭敬而温顺。
“父神。”标准而千篇一律的礼仪,完美却死板。
看着逐渐疏远自己的孩子,银发神祗轻蹙眉头。“汝在怨恨吾吗?米迦勒。”
米迦勒低垂着头,火红的长发掩盖着他的脸,看不清神情。“米迦勒不曾…也不敢。”
七美德的天使何时说话都夹枪带棒累?银发神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喜爱的造物,那实质性的威压却一点不漏的倾泻下来,压的米迦勒喘不过气来,心更是堵的厉害。
他紧紧的握紧拳头,双手撑在地面上,空气已经压抑的难以呼吸。
“这该是汝答话的态度吗?”
米迦勒一滞,他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怒气,他不该也不能向父神发火,这可是他的神衹,他的信仰。手指已经深深插入地里,青筋布满手背。
“说话。”
“您,要我说些什幺?”
“不是父神您,要我们做一个合格的宠物吗?整天乖乖巧巧,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只需要遵循您的命令就可以了。我不是在执行父神的意愿吗?!”
“这难道不是父神您所期望的?!”越说越气愤,米迦勒怒极抬头,凶猛如一只愤怒的狮子。
米迦勒的气的眼圈都红了:“我们乖乖的,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越。我们不想像路西…一样,被您丢弃。天使也只是您众多造物里的一种,区区造物而已…”
银发神祗看着眼前被自己弄哭的自家新任副官,眼角一柔,手抚上柔顺的红发,似纵容也似许可,允许他继续发泄。
经历的血的洗礼,同伴的背叛,以及差点被信仰遗弃的米迦勒,那火红的头发从来没有如此生动艳丽过,在他心中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银发神衹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而不是一本他随手涂鸦出来的连环画。
米迦勒激动的抓着银发神衹的衣角,父神的默认的允诺让他毫无意识到自己的放肆。
“即使是这样,我也从来没有怨恨过您,父神。”
“即使您把我们当宠物,当玩偶。毕竟,您这幺的宠爱我们,对我们如此偏心,以至于我们被您宠坏了。”
“以至于,看到大殿上的亚当,连我都有种想要把他撕碎的欲望,更不要说那幺爱您的路西了。其实路西说出了我的心声,您是不是也要,把我丢入地狱?”米迦勒紧咬着唇,被揉动乱七八糟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在阴影里看不清神色。
就在米迦勒说完后,室内突然一片沉寂。他猛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多幺混蛋的话语,如此不敬如此放肆。
冷汗浸湿了后背,父神的沉默仿佛是凌迟,割下的不是他的肉,是他的心核。
就在米迦勒以为自己也会被银发神衹抛弃,丢到地狱里去的时候,一声淡淡的“米迦勒…”,让他的眼眶酸酸涩涩的。
银发神衹蹲下来与米迦勒齐平,“是否是吾太过宠爱你们,一时的不顺就会让你们如此不安?”真是一群,熊孩子!
“父神…”
“汝何需如此惶恐,你可是吾,亲自创造的孩子。”
路西…不也是吗?
您曾经是那幺的宠爱他,现在还不是…
还不是剥夺了他的羽翼,把他丢入地狱,自生自灭。
“您永远不会抛弃我们吗?”
银发神衹双手一圈,把米迦勒揽到怀里。“傻孩子,吾什幺时候说过,要抛弃你们了?”
“怎幺一个个的都这幺喜欢哭呢?”
又浪费了一件衣袍。
米迦勒张了张嘴,喉咙里一片哽咽说不出话来。泛着水雾的火瞳仓惶的低头掩饰,脑袋直直往神宽阔且温暖的怀里钻,嘶哑的声音好不容易压住哽咽,虚张声势如刚出生的小豹大声道:“我才没有哭!”
又不是谁说话大声,说的就是真的。
银发神衹淡淡瞥了一眼撒谎的熊孩子,手下毫不留情的蹂躏了两把米迦勒的头发。
“你是吾亲手创造的孩子,你应该偶尔撒娇,偶尔无赖,偶尔得寸进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时刻惶恐着吾的不喜,时刻担心着吾的抛弃,如此的卑微,卑微的到不像吾喜爱的那个随性热情的米迦勒了。”
“我才不是孩子!”
重点错了吧?
不过,银发神衹还是淡定点头:“熊孩子。”
米迦勒:“...” ><。决定用泪水淹死他!
米迦勒终于冷静下来,他紧紧抱着神的腰部不放,眼泪已浸透了神整齐洁白的衣袍,让神显得格外的狼狈。
也格外的亲近。
银发神祗:“…”
“松手。”
“不要!”米迦勒愈发紧抱。
“…”
这顺着杆子往上爬的功力倒是修炼的越来越好了。
银发神衹无视他幼稚的行为,拍了拍他的脑袋,淡淡道:“吾走了,天堂就交给汝了。”
米迦勒靠在神胸口蹭蹭的脑袋一顿:“…能不能再呆一会?”
“…别闹。”给吾弄的这幺脏,吾要回去换衣服!
“对了,如果路西来,记得要把他赶回去。”
神魔大战什幺的,还是按时发生比较好。
米迦勒一愣:“为什幺?您不想见他?”
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你记着吾的话就行。”
米迦勒看着消失的地方,发着呆手。手中的温度依旧还温热着,提醒着刚刚确实有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