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得侧头看了对方一眼,便见文森特在同一时刻望向了他,一双温暖的金珀色眼睛眨了几下,流露出了几分纯粹的惊喜来。
这件拍卖品是一支做工精致的羽毛笔,笔身是黑天鹅羽,笔头及装饰雕刻则是手工打磨雕刻而成的,其上还零星镶嵌了数颗细碎却品质上乘的蓝月光石。
在漆黑的羽毛的衬托之下,银灰近白的石头表面蒙着一层朦胧的蓝光,主持人助理戴着手套小心地拿起笔缓缓转了几下,月光石上的光晕便明明灭灭的,如同静谧的星夜一般。
此外,这只笔出自名家之手,其制作者是业界有名的工匠,且又是孤品,所以起拍价也不低,足有2700欧元。
“你喜欢这个?”兰伯特开口问了一句,不等文森特回答,便已经将竞拍器拿在了手中。此时刚好有人开始加价了,兰伯特跟了一百欧,又分出一分精力关注着场下的竞拍。
“喜欢。”文森特这时候点头承认道,口吻里期盼的成分不多,却能让人轻易分辨出喜悦来,“我有收集羽毛笔的喜好,这根笔的匠师虽然以制作沙漏的技艺闻名,但是羽毛笔也做得很好。我家里还收藏着另外四支出自他之手的笔,沙漏也有两只。”
兰伯特闻言点了点头。他对这些物什没有太大的兴趣,也没有听说过这位匠人的名号。但他隐约觉得这人的名字有些似曾相识,他一边加价一边暗自回忆了一会儿,但直到他将笔拍下来了,他还是没能想起在何处见过或听过这个名字。
不过很快他就得到了提示。
在百丽翡拍卖会上,买家如果拍下了某件卖品,可以选择即时付钱提货,也可以等到拍卖会结束之后统一交接。而兰伯特见文森特的视线一直没从那根羽毛笔上挪开,便选择了即时交易。
十分钟之后,拍卖行的安保和服务生便来包厢送货了。兰伯特刷了卡,从对方手中接过了一只木匣子。他的目光从匣子上的徽章上一扫而过,而这个被蔷薇花簇拥着的烫金标志终于唤醒了他的记忆。
这样的匣子他也有一只,是两年前乔治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被他放在了书房的柜子里,还从未拿出来用过。
“自己拿好。”兰伯特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他转手将木匣递了文森特手中,面上却只垂着眼睑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没让文森特看出他的思量来。
文森特也没有心思去注意兰伯特脸上细微而隐晦的神情了,他将匣子放在腿面上,没有急着打开去看,而是又向兰伯特身边倾了倾,身子和对方挨在了一起。
“谢谢您。”他情不自禁地对兰伯特笑了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比往常更要热切一些。
而后他当着还没来得及离开的服务生的面,又在兰伯特的脸颊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这一次兰伯特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了,他只不冷不热地瞥了文森特一眼,似是不甚在意的模样。
但是他并没察觉到,他在不知不觉间又将手边的手杖握到了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眼中竟然带上了零星浅薄的暖意。
他想,这样会对他做些小动作的文森特似乎也并不惹他厌烦,这下他确认了,如果不是接吻的话,这种亲昵的举动他也是可以接受的。
至少,如果对方是文森特的话。
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之后,兰伯特心中忽然松快了几分。而这样的心绪变化实在太过微弱,甚至都没被他本人感知到。
他只是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而已,他伸手按在文森特的头顶上揉了揉,立时就将文森特出门前才刚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揉乱了。
而就在这时,一声略带颤抖的质问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幺?!”
兰伯特闻声动作一顿,却并没有将手从文森特的头上挪开。而文森特也全然没有对这句话产生什幺反应,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后照旧轻靠在他身上,半点在来人面前装规矩装低贱的意思都没有。
其实早在服务生送来匣子的时候,兰伯特和文森特就都已经认出了这个不请自来的人了。毕竟全自动轮椅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中显得格外清晰,就算对方藏在门外没有现身,包厢内的两人也都知道,是卢卡斯趁着服务生送货的时候跟了过来。
只是卢卡斯不出声也不进屋,兰伯特便也没兴趣点破对方。
而现在,卢卡斯终于忍不住了。他在服务生和安保离开的时候,便没让候在门外的保镖关门。而兰伯特身边的保镖是认识他的,所以也顺了他的意。
于是他眼睁睁地看见那个本该身份卑贱的奴隶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在了兰伯特的身边,甚至还不知羞耻地亲了兰伯特。他登时气得用手紧紧扣住了轮椅扶手,可是还不等他出声,他又看到兰伯特伸手摸了那个奴隶的头。
卢卡斯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连发出的声音中都带了几分尖厉。
“兰米!”他既惊且怒,又有些委屈。他操纵着轮椅气冲冲地进了包厢,见兰伯特起身来迎他,他便在兰伯特面前红着眼睛,露出了一副要哭的样子。
“凭什幺让他亲你,我都没亲过你呢!”
“别闹,卢卡斯。”兰伯特面色平静,并不在乎被卢卡斯看到方才的事情。他只是轻轻拍了卢卡斯的肩,但却被对方趁机抓住手,用力攥着不放。
“我没闹!”卢卡斯的眼中隐约已经湿润了,仿佛受了伤的幼崽一样可怜。然而当他侧过头看向文森特时,那双莹润的眼睛里却闪过了一丝纯粹的恶意。
“你这个脏东西怎幺还有脸坐在这儿?给我跪下!”他拔高声音冲文森特喊道,本以为对方不敢在兰伯特面前忤逆他,却没想到,文森特竟然一动不动,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
“卢卡斯。”兰伯特的声音却是沉下了几分,他早知道卢卡斯被惯坏了,性子有些骄纵,所以也一直容忍对方的小脾气。但是他此时有一种被冒犯了的感觉,像是自己私有的物什被人当着他的面狠狠摔在了地上似的。
这让他眉眼间带了一丝冷意,但他到底还是不会对卢卡斯说重话的。
“你来找我,是叫我去见安东尼幺?”他刻意想要转移话题,明知道时间还早,却还是这样问道。
卢卡斯到底也一直瞧着兰伯特的脸色,见兰伯特像是有些不高兴了,他也不敢太放肆。所以他顺着对方给出的借口点了点头,但应过之后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忍不住伸手拉着兰伯特的袖子扯了扯,想要跟对方撒娇。
兰伯特缓缓叹了口气,他抬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的头,而后弯下身子,想同以往一样,给对方一个拥抱。
然而这一次卢卡斯没有顺势扑进兰伯特的怀里,当兰伯特俯身时,他咬了下嘴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一握拳,然后便用手撑住椅子,仰起头冲着兰伯特的双唇亲了过去。
兰伯特对此全无防备,几乎就要被卢卡斯吻到了。但融入骨血中的厌恶感使他本能地躲了一下,同时他伸手去挡卢卡斯的嘴,当他将对方的压在轮椅上捂住时,他的手背堪堪蹭过了自己的嘴唇。
这下兰伯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他眼中的一丝暴虐和阴沉使得偷袭失败的卢卡斯浑身一僵,竟也想不起要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
他足足花费了十秒钟,才将心里骤然爆发出的冲动压抑了回去。他在直起身的同时收回了手,而后不等卢卡斯挂着不安的神情向他说些什幺,他便绕到了轮椅后,推着对方向包厢外走去。
“走吧,别让你哥哥等久了。”他用一种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声音说道,音量不高不低,却让卢卡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当他最终同卢卡斯一起离开包厢之后,一直置身事外的文森特才一点点放松了紧绷的肩膀,并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来。
文森特作为这场争吵的罪魁祸首,自始至终都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他看着兰伯特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身体上却还残留着一丝挥散不去的惊悚感,令他隐约后背发麻。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在卢卡斯险些吻上兰伯特的瞬间,兰伯特的身上似是陡然爆发出了一丝隐忍的杀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