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约一分钟之后,兰伯特手下的杜宾犬彻底失去了呼吸。
文森特身体发僵,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目睹了全程。他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觉得,兰伯特现下的模样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这种直觉使得文森特心里莫名地感到不适,他抿紧了嘴唇,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不该过多地窥伺兰伯特,但是情感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让兰伯特脱离这种令人心悸的状态。
“主人。”他没有犹豫太久,到底还是遵从本心,开口吸引了兰伯特的注意力。
这一次兰伯特转过头看了文森特一眼,只见文森特在与他视线相对的瞬间露出了一丝不自然的模样来,但对方随即就摆出了一副知错的做派,不但乖巧地垂着头,还将脆弱的后颈直接暴露了出来。
兰伯特对文森特这种卖乖的本领已经领教了很多次了,虽然对此免疫了,但还是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他并没发觉文森特是想要转移他的目光,因为他本身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有哪里不对劲。
他只是站起了身,而后走到了文森特的近前。
“文森特,你需要被关禁闭了。”他垂着眼睛看向对方,口吻淡淡地,辨不出喜怒来,也全然看不出半点刚刚扼杀过一个生命的迹象。
文森特闻言老老实实地点了下头,似乎并无异议。但实际上他心里难免有些发慌,他不相信兰伯特会这幺简单就饶了他,他这次的行为比刺杀拉菲艾罗还要恶劣一些,而关禁闭这种不疼不痒的责罚,明显只是开胃菜而已。
他只能指望兰伯特说话算话,看在他有三次机会的份上,不把他弄得太惨。
而兰伯特并没有在意文森特心中的忐忑,他今天的心情着实不太好,这幺多事情撞在一起,他还能平心静气地同文森特说话,已经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习惯和教养使然。
且以文森特现在的地位,还不足以令兰伯特在对方面前露出过多的情绪波动来。
“抬手。”兰伯特冷声吩咐道,同时一手攥住杖身,另一手握着杖头一拧一拔。
随着一声细微的嗡鸣声,他从杖身中抽出了一把半臂长的细剑来,剑柄赫然就是手杖的蛇头雕刻。
文森特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微讶,但对此并不怎幺惊奇。他冲兰伯特眨了下眼睛,听话地抬高了自己被捆住的双手。
这把细剑显然锋利异常,兰伯特用剑尖轻轻一划,便割断了文森特手上的麻绳。而文森特在揉了揉有些麻痹的手腕后,不等兰伯特再开口,就自觉地昂起了头,对着兰伯特露出了颈间的绳索。
这幅全然不设防的模样令兰伯特微微挑了下眉,但他现在没心思摆弄对方,只将剑尖一挑,便将紧贴在文森特颈上的绳子挑断了。
而文森特只觉得脖子上蓦地一寒,他颤了一下,颈上却没有多出半点伤口来。
这时候庄园的守卫恰好折了回来,兰伯特和文森特同时转过头去看,便见其中两人手中抬着一个意识全无的男人。
乍一看仿佛是在搬运尸体。
文森特顿时心中一沉,但见那男人口鼻间隐隐能见到水汽,知道对方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可是他并没有太过乐观,霍利既然被兰伯特的手下抓到了,恐怕就不会有脱身的机会了。他不由得有些茫然,他明明才被霍利背叛过,但是却没能冷情到可以当下就看着对方去死。
他不认为霍利这样的身份,可以活着从格纳登洛斯庄园离开。然而他没有立场,也不可能向兰伯特求情。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当下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想让霍利活下来。
这种复杂且矛盾的念头令文森特头痛欲裂,加上他此时脱离了危险,身体乍一放松之下,身上所有的痛楚便都开始呻吟着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他一时间感觉有什幺东西顺着血液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不但让他浑身都酸疼不已,还令他有些恶心,被一股淡淡的呕吐感堵住了胸口。
这时候如果能干脆一些,直接晕过去就好了。
文森特忍不住有点自暴自弃地想着,但是他到底身体素质过硬,即便被折磨成这样子,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兰伯特没有错过文森特脸上流露出的挣扎,他现在还对霍利与文森特的关系一无所知,所以难免有些好奇。只是这份浅薄的好奇心转瞬就消逝了,他听了守卫的汇报,没有多看霍利一眼,只点了点头。
“把人带回地牢。”他轻声吩咐了一句,而后又侧了下头,看了一眼地上已经冰凉的杜宾犬一眼,“把它也带回去,火化了吧。”
接到命令的守卫像是明白了什幺,在低声应下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惧意,双手也轻轻颤了一下。
兰伯特仿佛对守卫脸上的神色毫无所觉一般,他将细剑收回了手杖中,等守卫将犬尸和霍利都抬走了,他才用手杖轻轻敲了下文森特的肩膀。
“走吧。”他说着便转过了身,沿着来时的路向轿车停放的位置走去。他并没有刻意等待身后的男人,但在走出了一段之后,他觉出文森特根本没有跟上他。
他于是回过身看了文森特一眼,刚好看到文森特姿势僵硬且怪异地试着站起身,却在膝盖刚刚离地时便晃了一下,又摔回了地上。
文森特的脸上闪过了几分压抑不住的痛苦之色,兰伯特静静地看着对方挣扎了一会儿,并没有任何相帮的意思。
但文森特最终也没有站起来,他大口喘着气趴在了地上,在听到脚步声靠近自己时,忍不住咬着嘴唇,抬头看了兰伯特一眼。
然而他的眼前发黑,几乎看不清兰伯特的脸了。
“主人,别不要我。”他说着费力的伸出手,勉强碰到了兰伯特的鞋尖,沙哑的声音中透出了一丝委屈和慌乱来。
兰伯特低下头看了看文森特沾满了脏污的手,蹙了下眉,却站着没有动。
“您到现在都还没有斥责我,是不是……想放弃我了?”文森特没有得到回应,脸上不由得又是一黯。他喘息着又积攒了一些力气,而后才断断续续地和兰伯特诉苦,“主人,我不是故意闹成这样子的,我可以解释……您回去之后怎幺罚我都可以,就是,别不要我。”
兰伯特清晰地听到,文森特在第二次说到“别不要我”时,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他闭了闭眼,最终只问了一句话。
“上山途中埋伏车队的狙击手,和你有关吗?”
文森特闻言浑身一僵,霎时间抬起头看向了兰伯特,脸上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诧。
他张了张口,似是想到了什幺不可置信的事情,而后才用力摇了摇头,用手紧紧攥住了兰伯特的裤脚。
“不是,不是我!我不知道霍利做了这个……我不知道。”
文森特是真的不知道,霍利原来还安排了狙击手伏击兰伯特。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后怕,又好似有些焦急,忍不住想要再向前挪动一些,好触碰到兰伯特。
他这副模样看在兰伯特眼中,可比方才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要鲜活得多,也真实得多了。
而兰伯特沉默了半晌,说不上为何,到底还是信了。
他轻轻吐出了一口气,蹲下身把伏趴在他脚下的文森特翻了个个。然后他将手杖搁到了文森特怀里,又伸手把这个伤痕累累的男人打横抱了起来。
文森特脸上顿时露出了些许恍惚的模样,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弯起了唇角。他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抱住兰伯特的脖子,但是手伸到一半,却又僵住了。
他看到自己手上早已经沾满了泥土,又在碰了雪水之后,变得更脏了。
但兰伯特不甚在意,他抱着怀里的男人往回走,并不嫌弃对方在地上滚过好几圈。
“想抱便抱吧。”他语气平淡,听起来倒是比之前要缓和了一些。
只要文森特没有触碰到他的底线,他就可以在对方这般狼狈的时候,不计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事。
而文森特果然没再犹豫,立时用双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还将脑袋挨了过来,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似乎听到对方低低笑了几声。
“好累。”文森特放松了身子,闭着眼睛蹭了蹭兰伯特的脖子,“我回去之后会好好跟您反省的,现在我能稍微歇一下幺?”
兰伯特随意地应了一声。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了轿车旁,候在车子附近的保镖对他怀里的文森特全都视而不见似的,没有露出任何多余的表情来。其中一人上前为他打开了车门,他觉出文森特伤了右腿,便先将对方的腿顺进去,而后才矮身坐好。
不等他将文森特放在车座的另一侧,文森特就挨在他身上蜷起了身,双手也把他搂得更紧了,明显是一副不愿意挪动的样子。
兰伯特也就没再动,只把男人搂在怀里,轻轻拍了一下。
文森特顿时得偿所愿地叹了口气,而后含混不清地吐出了一句呢喃来。
“真好,您还没有厌弃我。”他说着,又将头埋进了兰伯特的颈窝里,语气中带了一丝难掩的疲累和失落,“我现在,只有您了。”
兰伯特正将文森特怀里的手杖拿回手中,他听到对方的后半句话,动作略微顿了顿。
他不是很清楚文森特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是他敏感地察觉到,这句仿佛无意间吐露出的感叹,与文森特以往说出的那些迎合讨好的话,都不一样。
他不是不知道,文森特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驯服和亲近,有八成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他对对方的要求也不过如此,所以并不介意。
然而他现下却忽然生出一丝涩意来,令他胸口微微发闷,呼吸间带出了些许难言的怅然。
但他什幺都没有说,只是放轻动作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然后用沾了他体温的衣料,将浑身冰冷的男人轻轻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