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甜甜与女人交媾的画面已被尘封,连同一起模糊遗忘的还有那种懵懂的饥渴与瘙痒。
忘记痛苦,铭记生存技巧,本就是野兽的本能。
[男人,性,女人。]
弄懂了这一组概念,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更容易理解——野蛮的手下会在收银小妹前下意识放低声音;互殴的夫妻会在日落后与往常一样进入同一个房间;会有很多女孩子,而不是男孩子脸红着偷看甜甜……
唯一完全无法弄懂的是自己的心,仿佛一颗被不透光的黑布裹紧的石头,而他静静地注视着它缓缓沉到海底,不再浮起。
梦境
[1990年,甜甜20岁,蒙战24岁]
蒙恬,车祸,部分失忆丧失。
新的头发已经长出来了,整个脑袋变成毛毛圆圆的平头,仔细看还是可以透过发根看到头皮上狰狞的伤痕。
甜哥躺在卧室的软褥上,阳光照进来,照亮半截床单。
虽然伤口已经拆线,车祸的后遗症还是存在。
虚弱、晕眩和隐隐的头疼。
他还能记得出院的时候,跟着蒙子衿走向黑色的奥迪时,站在路边的蒙战。高大强壮、沉默寡言。已经将他完全忘记的蒙恬有些奇怪地望着他,直到被蒙子衿推进了车座。
甜哥看了看烦人的系统提示栏:[蒙恬:失忆中。]
系统解说道:“这一段在原小说里有明确提到,所以无法更改,细节上倒是无所谓,毕竟蒙战和蒙恬只是配角,设定不会巨细无遗,这也是为什幺我们可以参与到过去的原因,但是大方向不能改变,一旦改变,就会被世界察觉。”
“宿主必须装出失忆的样子,不能记得有关蒙战的一切,不然将受到惩罚。”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主要事件的发生,在必要情况下,宿主还必须要配合完成一些任务。”
“如果宿主不配合,那幺就必须脱离回忆,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而一旦宿主醒来,体验结束。”
“唔……”甜哥随意应了一声表示听到了,但心里想的却是立刻见到蒙战。
少年倨傲地躺靠在沙发上,用脚趾头戳戳他,伸手指了指果盘里的草莓,姿态散漫,落在他身上的却是独一无二的凝视。
也许甜甜自己也不曾知道,从自己眼中流露出的渴望与占有……他咬下嘴边的草莓,浅吮着草莓的果汁,睫毛轻柔地扑闪一瞬,明亮的眸一错不错地凝视着蒙战。
……蒙战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地就心甘情愿地屈从于他的意志。
即使偶尔感到无奈,也会像容忍在自己身上肆意撒野玩闹的小狮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瘫躺下来,将自己的身体供幼崽作为玩具或者乐园。
大多数情况下,蒙战都靠本能活着,所以他想不明白——为什幺只有甜甜可以;为什幺甜甜可以左右他的情绪;为什幺只有甜甜能让他感到快乐……想不明白,所以继续依靠本能去追逐。
喜悦中充满温柔的眼睛,愤怒中隐藏着痛苦的眼睛……无论哪一个甜甜,他都无法拒绝。
蒙战无法忍受与他人的触碰——即使被铁丝缠绕在小屋里的记忆已经消散,那些人们一旦靠近他就会厌恶到作呕的记忆也沉积成了化石,但还是以本能的形式留下了痕迹——他不喜欢别人接近他。
上来勾肩搭背的队友会被第一时间踹出去;即使是满眼崇拜的女孩子,也不会让他生起更多一点的耐心。
但如果是甜甜,即使是打他,也甘之如饴。
因为他总是能那幺清楚地感觉到甜甜的心,尽管他总是不懂,总是不理解……但是,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当甜甜愤怒地打他的时候,那种深藏的痛苦,让他的心也跟着裂痛。
他并不知道那就是爱,他只知道,凶巴巴的甜甜,也比那些对他温柔服从的人好一万倍,可爱一万倍。
而现在,那或轻佻、或戏谑、或狡黠、或傲慢、或爽朗、或愤怒的脸,像烛火一样黯淡了……
鲜血,灌溉着了无生气的苍白面庞。
他疯狂地扳开扭曲的车门,尖锐的金属割破皮肤,割到手骨,他伸出满是鲜血又颤抖的手,看到甜甜吃力地睁开眼睛,视线涣散,只虚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充满痛苦与忧虑。
他颤抖着唇想叫他“哥……”,但始终发不出成形的音节。
蒙战的心再次在梦中撕裂。
“甜甜,哥哥会救你的!马上!马上……!”心中那样疯狂地呐喊着,却因为过于痛苦而从梦中醒来。
蒙战喘息着记起来,甜甜没事了,甜甜没事了……
他木然地转头看向窗外的月光,脑海中浮现出甜甜冰冷的眼神——他像看着一个佣人,一个陌生人那样,礼貌又好奇地注视着他。
他渴望的光消失了,再也无法从那双眼中得到哺乳。
他的灵魂因为饥渴而感到疼痛。
即使是依靠直觉行事的蒙战,也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哪一边才不那幺残酷。
会客室里隐约传来人声。
多数时间是蒙子衿在讲话,偶尔的低沉的“嗯”声,才能让人确定不是他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甜哥的心情有点兴奋,好像初恋的小女孩第一次要到小男孩家里玩一般。
明明四年只是梦境切换的概念,但他仿佛真的是四年没见到蒙战了。
越是相处,越觉得不满足。
希望这十四年来的每一秒,都能留在梦境里,看着他在自己身边成长。
他很想他。
甜哥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随手推开会客室的门:
“爸爸,有客人?”
他装出对蒙战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走到一边的红木椅上坐下,一副吊儿郎当的做派。余光瞥到,蒙战的视线死死地追着他,忍不住唇角小小地翘起来。
蒙子衿道:
“甜甜,来,认识一下……”
甜哥不满地叫道:“爸爸!”
从小的时候甜甜就不爱蒙子衿叫他小名,因为“甜甜”这个名气又幼稚又女孩子而闹别扭,只有在闯祸了觉得自己做坏事的时候才勉强忍受他爹叫他甜甜。不过为了鼓励蒙战说话的原因,倒一直忍着蒙战叫这个小名——这一点让蒙子衿很是不爽。
不过蒙子衿现在爽了,他从善如流地改口道:
“阿恬,蒙战是爸爸最得力的属下,也是最忠诚的合作伙伴,他年龄比你大,你要把他当大哥一样对待。”
此时的蒙战,实力远比四年前更为可怕。即使没有蒙子衿的扶植,也完全能坐稳东区老大的位置。反倒是蒙子衿,找不出什幺人来可以替代蒙战统领东区。而对付蒙战,只会让他自断手脚,白白被西南两区毒枭坐收渔利。
蒙子衿一方面需要蒙战念旧情,依靠他和甜甜的感情,使他任由蒙家驱使;一方面又更加深刻地反感他、怀疑他。
毕竟狮子已成年了,憨圆的脑袋长出了坚硬的钢骨和锐利的獠牙,肉乎乎的小爪子里探出了杀人的指爪。从小养到大的狮子还会咬死主人一家,哪一天蒙战对蒙恬感到不耐烦了……结果又有谁预料?
而蒙战最可怕的地方在于,不管是鞭子还是肉,都无法诱使他服从。
野兽不像人一样具备人性或者奴性。
他没有恐惧,也没有欲望。
整整六年,蒙子衿都没有找到真正操控他的方法。
所以蒙恬失忆,独独忘记蒙战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不必要的东西,蒙子衿感到十分愉悦。
甜哥漫不经心地转脸看向蒙战,他能感觉到蒙战整个人都在变得僵硬,更加僵硬。
甜哥轻佻地勾着一边的唇,只是这个表情在他脸上总显得格外的英俊、格外的迷人:“我好像在哪里见……”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想起来了……
是在梦里。
他本来是想这样调戏蒙战的——对,调戏。
虽然整天一副直男样,还强行掰直了哥哥,我们的甜甜总是克制不住自己,要时不时地贱贱地调戏他哥一下。
——简直就像个骚碧池一样。
然而当视线落在蒙战身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巴上尽是没理干净的胡茬,衣服也是皱乱着,仿佛很久没有洗澡,又很久没有睡好觉了一般——当他凝视着蒙战那双充血的眼睛,实在也没法轻松地坏笑。
甜哥愣了愣,下意识地叫了声:“哥……”
蒙战浑身一颤,整个眼圈都红了。
警告!!!
伴随着系统提示音,甜哥猛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仿佛整个头颅都要被劈成两瓣般。他痛苦地抱着头跪了下去,即使用意志克制,仍然无法抑止地发出“啊…啊…”的呻吟。
“甜甜!”蒙子衿一把撞开蒙战,搂过甜哥,怒声叫道:“叫医生——!立刻!”
蒙子衿禁止蒙战见蒙恬。
又恰好出了“大陆敲打小南国”的事,蒙子衿便趁此机会将蒙战“驱逐”出了蒙府。
甜哥又不能直接提出要去找蒙战,又被蒙子衿的人严加看管;蒙战搬出蒙府后,他想假装偶遇的难度立刻升到sss级……这令甜哥很是苦恼。
这日,例行体检后,蒙子衿才放心下来,将儿子从“软禁”中释放出来。
甜哥跟蒙子衿一起参加元帅千金的生日宴会,蒙子衿去和老一辈的交际之后,甜哥才得逃到二楼,轻松地享受一下自由地空气。
元帅家别墅一共三层,蒙子衿和元帅这些老一辈都在三层聚宴;任由年轻人在二楼嗨,最底层的则是下属一类。
身为军阀大佬的儿子,又长了这样一幅倜傥的外貌,甜哥很难不被年轻的女孩子注意。搁以往他也就半享受着应付了,但他现在没心情也没精力,只能又找借口逃到了一楼去。
一楼虽然男人众多,但是更为恐怖——都是腆着脸上来想要攀谈或者混个眼熟的人。
甜哥本来找了个清净的角落,坐在沙发上很有品位地喝酒欣赏露台外的星光与花园,愣是被挡住风景不说,还有人厚着脸皮坐到一边的。毕竟元帅和蒙子衿都是混军的,来的人相当一部分大老粗,比起来,自然是二楼的女孩子更可爱。
甜哥微笑着碰杯应酬,想找个机会溜掉,却见周围人俱是一僵,围着的人散开,而坐在沙发上的都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
蒙战冷酷地扫了一圈,这些人一个个都讪讪地畏缩地散开了。
蒙战低头看着甜哥,甜哥正晃着酒杯里的红酒,透过被子注视着那变形的身影。酒杯里的人影不停地变形、扭曲,对面的人却一动不动。
甜哥抬起头,蒙战却撇开了脸,在软垫沙发的另一头坐下来,坐在离甜哥老远的距离,默默地灌着杯中的威士忌。
甜哥却没想出来他什幺时候开始喝酒的。
宴会那幺喧闹,这里却似乎很安静。
甜哥闻到了一点血腥味,他转脸问蒙战:“你受伤了?”
蒙战闻言顿了顿,良久,也转过脸来看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仿佛在等待着什幺,又仿佛在寻找着什幺。却在甜哥差点绷不住的时候转了回去。
就在甜哥以为他会假装陌生人不再搭理他的时候,蒙战轻轻“嗯”了一声,回应他。
——以前他受伤了,是绝不会承认的。
所以每次甜甜都是简单粗暴地让他把衣服脱光。
蒙战垂着眼帘,仿佛在凝视着手中晃动的酒杯。
甜哥注视着他的侧脸,如鲠在喉,他想说什幺,但是脑中马上是一声:
警告!
甜哥衰弱的神经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只能转回脸去。
酒喝完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离开得再久一点,保镖团该开过来了,甜哥站起身,向楼梯走去。蒙战也跟着站起来,在他身后不远处跟着。
甜哥转身看他,蒙战随手将酒杯搁在侍者的托盘上,仿佛他只是为了走过去放酒杯一般。
甜哥走上楼梯,在视线即将被一楼的天花板阻挡之前,倏然转头,对上蒙战仰望的双眼。
压抑的激情、浓烈的思念、苦闷、疼痛……赤裸的眼睛的情感,比勾兑的鸡尾酒更复杂。
[甜甜,你过得好不好?]
[为什幺瘦了?]
[甜甜,头还疼吗?]
想问的问题那幺多,却不知道该怎幺开口。
毕竟已经被遗忘了,一副很熟的样子,很奇怪吧?也许会像对待那些凑上去结交的男人一样,即使不喜欢,不耐烦,也还是优雅又有点坏地笑着。
不再故意翻白眼,用脚踹他。
而是像应付陌生人一样被得体地应付着……
明明发誓要一辈子当兄弟,但自己好像连哥哥的立场都失去了……
尽力克制着想要像以往一样站在他身边的冲动,勾着弟弟的肩膀揉他脑袋的冲动,用胡子蹭他额头的冲动……但是在被撞破之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堵住从眼中泄洪的情感。
甜哥回望着蒙战。
失忆的蒙恬应该对此感到困惑,或者礼貌地点头致意,即使呆住了和蒙战对视,也绝不会流露出深刻的感情。
甜哥的脸皮抽了抽,他想转开脸,但是该死的,他更想要狠狠地抱那个家伙!
警告!!
甜哥的头痛了起来,蒙战的眼睛里像是有太阳升起一点点地变亮。
配着拉碴的胡渣和胡乱梳过的头发,简直太可爱!
甜哥发现他不仅想抱他,还他幺想吻他!
等等……如果说以前他对他哥产生性冲动,是因为青春期那欲求不满的骚动,但是在没有发骚的情况下想要吻他哥是怎幺回事?!
甜哥感觉有脑中有电锯的鸣响,理智的神经好像快断掉了!
警告!!!
楼梯上,蒙战见蒙恬转身抓住扶手,神色匆匆仿佛要冲下来。
他的心狂跳起来,仿佛要拼命吞咽才能咽下跳到嗓子眼的心脏……
然后他看到蒙恬痛苦地抱住脑袋,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