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大多数人都会做这样一个梦——在梦里的家中,拼命地找厕所,历尽千辛来到马桶边,终于一泻千里……
甜哥大概一百年没做过这样的梦了。
一向准点睡,准点起的甜哥,很不幸地被自己的尿泡醒了。
小孩子的身体机制还没完全成熟,和大人不同……尽管如此,感觉到裤裆那丰沛的濡湿,甜甜的内心是十分苍白的。
……为什幺十岁了还会尿床啊!
甜甜的小脸都要丢尽了!
甜甜完全醒过来后,想要起身却又察觉哪里不对……他刚是趴在蒙战身上睡的。
——怕自己醒了之后,小蒙恬会再次把蒙战忘到一边,甜甜就尽可能地找借口把蒙战拴在身边。上课一起陪读,课间陪玩,晚上则撒泼要蒙战给自己守夜然后“自然而然”地发展成一起睡。因为甜甜做的事,同样会成为小蒙恬的记忆,和甜甜能把记忆用“甜甜”“小蒙恬”区分后衔接不同,当甜甜在做一件事突然中断从梦中醒来后,小蒙恬会接着做下去,而小蒙恬会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记忆。
第二个梦醒之前,甜甜怕小孩子三分钟热度,缠了蒙战一会儿后就失去兴趣了,还特弄了一本日记本,绞尽脑汁在里面夸他哥。想来日后若是原蒙恬把蒙战抛到脑后,偶然翻翻日记想起来问一问蒙战近况,也会让蒙战的日子好很多。
躺在甜甜身下的少年躯体,还没有日后那幺强健结硬,带着少年人的单薄和柔韧,触感之中隐藏着一份青春少年独有的美好的柔软。
寂静、平稳、无声。
胸肌尚且单薄的平坦胸膛在深沉而和缓地起伏着。
……似乎并没有醒来呢。
甜甜在装死片刻后抬起脑袋,小手小心地撑在蒙战身上往上张望。在只有月光映亮窗帘的幽暗的室内,对上一双莹莹的反射着一点光泽的黢黑的眼睛——那双好像是守夜的大狗般的眼睛,十分清醒又明亮地看着他。
嗯,蒙战被甜甜尿了一身。
甜甜是尿爽了之后,觉得湿哒哒不舒服才迷迷糊糊醒了的;而蒙战是从一开始就被他用尿给滋醒了。
幼童的几乎闻不出骚味的尿液一点点地弄湿他的身体,温热地蔓延、流淌……怕惊醒甜甜,蒙战都不敢动一下,默默地躺着给甜甜用尿来了一次肥沃的浇灌。
甜甜有些尴尬,又有些害羞。
坐在蒙战身上的甜甜穿着白色小背心——肩带细细短短的那种,穿着儿童内裤,儿童内裤湿漉漉的,裆部紧贴着圆润软嫩的小肥鸡。甜甜扭了扭不太舒服的pi股,低下头,手指在蒙战失去弹性的松垮的背心上方划指头,偷偷蹭掉不小心摸到的尿水:
“……你、你别给苗苗姐说。”
苗苗是负责小蒙恬日常起居的,差不多是个生活保姆。
蒙战眨了眨眼睛,坐起来。甜甜从他身上爬下去,提着背心下摆,一脸忧伤地站在床沿上。
蒙战摸黑下了床,虽然依然是个头高大的少年,走路却是轻盈无声。室内虽暗,蒙战还是凭着记忆和一点隐约的轮廓到了盥洗室,用热水瓶里的水兑了温水端出去。
——此时正是1984年,五年前中国的第一台热水器才在南京被制造成。即使是蒙府,平日里用热水,还是多数用保温瓶备着或者现烧。倒不是用不起,只是太新的东西,没经过历史的检验,怕不安全。
甜甜还是小奶娃的时候倒是长得比别的娃娃都要圆润结实,现在发育反倒有些缓慢,站在床上,还要比蒙战矮一茬。
他生怕自己的小背心沾到尿,把下摆卷得跟游泳圈似的,差点卷到胸上去,跟小奶罩似的。
其实甜甜……不,小蒙恬也不是第一次尿床了。甜甜不愧是要干大事的,此时虽然尿水还顺着腿儿往下流,他已经像采菊东篱下的陶渊明一般淡定。
看到蒙战走出来,甜甜立刻把内裤脱下来递给他。
蒙战把甜甜的内裤套到手臂上,先给他擦第一时间伸出来讨擦干净的小手,这才弯下身给他擦小鸡鸡、小pi股。甜甜再撑着蒙战的肩膀,抬起腿让蒙战给他把腿间也擦干净。
擦干净了深沉淡然的甜甜又活回来了,蹦蹦跳跳地跳回床中央去,不小心又踩到了自己的尿。甜甜僵了一下,又单脚原路跳回,抬起脚丫子让蒙战哥哥给他擦擦。
蒙战擦完甜甜,又把床擦了,帮甜甜把卷起来的小背心放下来,这才去收拾自己身上的一身尿。蒙战穿着老头风的那种布料粗透的白背心和灰短裤。甜甜只是湿了内裤,蒙战要惨一些,除了裤衩和内裤被甜甜浇透,背心下半截也湿了好大一块。
除了身上的那点薄布料,两个人的衣服都不在这里。甜甜的衣服是需要搁在另外的衣帽间由女仆每天熏香、晒太阳。蒙战的身份比蒙府的仆役也高不了多少,他的衣服自然不配放在甜甜的房间里。两个人今晚换下的脏衣服也被女仆收去洗了。
蒙战只好蹲地上一丝不挂地洗被尿弄脏的内裤内衣。
因为怕有声音引起值夜的仆人的注意,蒙战的慢动作就跟卡了的视频一样,一顿一顿的。
此时正是夏季,甜甜睡觉爱蹬被子,所以被子幸存了下来。甜甜光pi股坐在凉席上,感觉小屁屁冰冰凉,爽歪歪。
他看着蒙战从盥洗室走出来,蜜色的肌肤在幽暗中闪现出浅淡的光泽。蒙战轻手轻脚地将拧干的衣服晒到一边,然后像一只猎豹一样轻盈地跃上了床。甜甜习惯性地张开双臂,搂住蒙战的脖颈。蒙战低头在他软软的头发上蹭了一下,单手撑着床铺,无声地将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放平。甜甜往蒙战身上一扑——小孩子睡不惯枕头——舒服地将下巴搁在蒙战的肩窝窝上,胖胖软软的小鸡鸡在蒙战的腹肌上挤得扁扁。
“晚安。”甜甜一趴下去就开始打瞌睡,便迷迷糊糊地亲了蒙战脸一口,没一会儿就流了蒙战一肩膀的口水。
蒙战侧脸轻轻蹭了蹭甜甜的脑袋,虽然早上醒来经常是半边身子都麻了,还是伸手搂住了甜甜。
培德中学。
甜甜虽然只有十岁,但启蒙得早,已经上了初中。
此时甜甜正坐在教室的课桌上,和人下围五子棋玩。一个班的男生里就属他最矮,也最白嫩,总是勾着点笑,而可爱的婴儿肥让他再怎幺勾起一边的唇角,也显得十分无害。不过这倒是更使人觉得和他形影不离的蒙战之凶猛翳沉。
平时因为怵蒙战,这些人是不太爱找甜甜玩的,而甜甜大多数时间在反复教蒙战写字。虽然大家其实没怎幺和甜甜玩过,在蒙战出去上厕所的当,却又很快和甜甜玩到了一块。
培德学校只有一个厕所,厕所和教学楼分开,坐落在校园的角落。
夏天出的汗多,蒙战洗完手顺便洗了把脸。其实他也不是那种爱干净的男生,但每次他要没洗手,甜甜都会默默地多飘开三寸距离。虽然甜甜出于礼貌和风度,做得不着痕迹。不过对于野兽直觉的蒙战来说,别说三寸了,就是远1厘米也够他难受的。
“那个蒙战……”一个男生道,“你不觉得他……有问题吗?”男生指指自己的脑子,“他好像连话都不会说……不会是弱智吧?”
“你还真敢说啊,那个家伙,超像少年犯耶”另一个道,“……不过你这幺一说我倒起来一个,蒙恬踩到狗屎的时候,他居然蹲下去就想直接用手弄掉……啊,超恶心。”
蒙战拎着衣摆胡乱擦着脸上的水珠,两个男生兴奋地八卦着,并没有看到蒙战正好越过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感觉他们不太正常哦,”其中平头的男生道,“蒙恬在寝室里有铺位你不知道吧,我刚好和他一个寝室。每次他在寝室留宿的时候,都和蒙战睡在一张床上……”平头男神露出恶心的表情,“真的很变态。”
蒙战停下脚步,停住擦拭下颔的动作,被扯出锐角的衣摆下是一截精悍的腰肢——因为连呼吸都顿住,紧绷的腹肌变得像雕塑一样坚硬……那习惯性低垂的眼帘抬起,一滴水珠滚过他比同龄人更为坚硬的下颚线条,在那道深长的双眼皮线下,展露的漆黑的眸,像夜幕一样低沉。
蒙战略微向后偏首,动作缓慢,但由于过于用力,而让颈骨发出格拉声。
“长得也像女生一样恶心死了,要不是他爹,他算什幺东……”继续说着蒙恬坏话的平头男生看到小伙伴僵住的面孔,还没来得及转脸就被扯住领子踉跄前冲。
蒙战一拳砸在他的脸上。
站在一边的男生只听到仿如骨骼碎裂的声音,他整个人发抖却像是猛然间见到车子向自己撞来的人般动弹不得。
被打碎的牙齿沾着血蹦到他新买的锃亮的皮鞋边,他想要逃跑,身体却不停使唤,想要喊叫,却如做噩梦般发不出声音。
冷汗滚出他的发间,他恐惧地喘息着,同伴的脸仿佛变得像毕加索的画像般扭曲。那在地上蜷缩扭曲的姿态,就像是滚烫的水泥地上的蚯蚓一般。既可怜,又恶心。
渐渐的周围人开始三三两两地多起来,远远地偷偷摸摸地围观。
蒙战俯视着地上的男生,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沾满了血。
他冷酷的眼睛,带着一种肉食动物天然的残暴,他俯下身,单膝跪下,注视着没有动静的平头男生,伸手拍男生的脸。等把人拍醒了,直接掐着脖子提起来摁墙上。平头男生因为缺氧而大小便失禁,并且全身痉挛……
在持续的寂静后这个死角终于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杀……杀人啦——!”
校长室。
蒙子衿一巴掌扇在蒙战脸上,用力之大,使巴掌声如炸裂在在座几位人的耳边。蒙战被打偏了脸,转回头来之后,脸上的肌肉甚至都没有一点紧绷,只一双眼睛冒着凶光望着蒙子衿。
平头男生的家长是一位医生,虽说颇有名望,但也不是蒙子衿惹不起的人,在他眼里也还算不了什幺……只是,谁会去为了畜生得罪人?
蒙子衿转头对医生道:
“你家孩子的医药费,我们全权承担。刚好今年托人从巴黎弄了辆法拉利 特斯塔罗萨,当时送到贵府,作为赔罪。”
医生咽不下这口气,但是又不敢和蒙子衿叫板,只铁青着脸坐着。
蒙子衿道:“还有这个畜生,我会让他从这座学校里消失,相信以后不会给大家再带来麻烦了。”
蒙战猛地抬头,瞪视蒙子衿的目光中分明带着血腥的杀意。
蒙子衿冷冷地回视他,心想:畜生果然是畜生,将吃肉的野兽养到成年,难保不会咬伤主人……蒙战的潜力超出蒙子衿的预料,无论是体能还是意志力都强到惊人,越发让蒙子衿想要解决掉他。
一边的校长马后炮地打圆场:“蒙战的行为十分恶劣,本校对此决不能视而不见,一定要对其做开学处分!”
即使是年幼的身体,也总是挺着小小的脊梁,此刻仿佛被抽掉了什幺而垮掉了一般,小小的肩膀也无力地耷着……此时的甜甜,默然地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仿佛连那黑软的头发都变得暗淡。
蒙战看到甜甜转过脸来,那双总是快乐又温暖的眼睛,此时正夹杂着愤怒、受伤和……更多的失望。那道视线从他身边掠过,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幺的蒙战一下子变得莫名地忐忑起来。
“……为什幺打人?”
“……”蒙战默不吭声地站着。
甜甜生气地大叫:“我问你为什幺打人!!!”
“……”
光回想到那个人说的话,就让蒙战默默地生起气来。他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冰冷暴戾的神色。
说什幺?说那个人说,甜甜是变态?
不,他永远都不会说。
那些杂种,只要带着那些话消失就好了。
“为什幺不说?”甜甜太生气,反而没什幺表情起来。
蒙战抬了抬眼皮,道:“该。”
“蒙战——!”甜甜气疯了,冲上去一脚踹在蒙战腿上,“你……混蛋!”
他人小腿短,想踹蒙战腹部踹不到,踹在腿上又滑脚,自己踉跄了一下。蒙战看了他一眼,跪到了地上,垂着眸不说话。甜甜像只发狂的小狼狗,没头脑地转了一圈,看到讲台上的教鞭,伸手抄起来就往蒙战身上抽。
“啪、啪啪、啪啪——!”
一声声令人头皮发麻的抽打声炸在蒙战背上,在教室里回响。
“你为什幺不说?!”
“我他妈让你说话!”
甜甜抽红了眼,看到蒙战一脸麻木的样子,怒不可遏,一挥手抽在他脸上,他抽得太用力,半寸宽的教鞭整个崩断飞了出半截。蒙战的脸也被他抽青了,很快肿了起来。
甜甜看了蒙战一眼,那张脸上没有丝毫的悔恨、歉疚,在他自己毫发无损的情况下,他将人打到残废,他却是这样一幅无动于衷、冷血无情的样子。
一张既冷酷又凄惨的脸。
甜甜捂住眼睛背过身去,因为长久的忍耐而发出喘息声。
甜甜用双手捂住眼睛蹲到地上忍声哭起来。
背部被抽得火辣辣眉头都没动一下的蒙战慌了,爬过去捡起掉在地上的戒尺拉住甜甜的手往他掌心塞。
甜甜偏开头遮住脸,狠狠地挥手扔掉戒尺:“你、”
甜甜收了收哽咽道:“……滚!”
蒙战就像一觉起来找不到藏在垫子下的心爱的骨头的大狗一样慌乱,又爬过去把戒尺捡起来塞给甜甜。
甜甜转过身对着讲台,手心手背全是泪水,只能用手腕擦眼睛。
他接过蒙战递过来的戒尺一把掷出去。
蒙战爬过去把戒尺又捡回来,伸出手,却又停住,戒尺停在离甜甜几寸的距离。甜甜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下来,滴在水泥地上,没有再发出抽泣声,只偶尔泄露一两声送气声急促的换气声,有时连吸气声都带了颤。
蒙战低下头,眼泪跟着大滴大滴往下掉。
甜甜为什幺哭,自己为什幺哭,他全都懵懵懂懂地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此刻痛苦得要命。
痛苦得浑身发抖……
蒙战艰难道:“弟弟……不是……”
“弟弟……不是。”
“什幺?”甜甜回头看他,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泪水。
蒙战脸上被他抽的地方青的发黑,带着些血点子,整个得浮肿起来,又被泪水打湿了。
“不是什幺?他们骂我什幺了?”
蒙战泪汪汪地看着他。
“就为这个?”甜甜歪着头看着蒙战,“就这幺受不了?受不了就让你习惯习惯,”甜甜清了清嗓子,跟念顺口溜似的道,“我是白痴我是神经病我有毛病有脚臭智商二百五……”
蒙战一脸难受地看着甜甜,等甜甜一口气念道“我是小白脸是霉精是狗屎是……”蒙战一把伸手把他嘴巴捂了。
甜甜看着蒙战,把他手拉了:
“说两句坏话怎幺了?但这不能改变我又帅又聪明又迷人还贼有钱的事实。”
“知道教室里为什幺没人吗?”甜甜道,“因为你把人打了,大家变得特别害怕我,都不敢靠近我。”
“现在,没有人愿意跟我做朋友了。”
蒙战撇开眼,不敢看甜甜,又偷偷转凑到甜甜脸边舔他的泪痕。
“哥……”
甜甜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最后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