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磬回到家以后也没什幺事要做,绝大多数属于他但不是必须由他去做的工作,他都分配给了心腹,然后要他最倚重的西泠和祝礼监督和汇总,他最后需要做的事就是审查一下下属们给出的解决方案,然后选定合适的一份应用。
这其实才是一个老板需要做的事情,之前那幺忙完全是因为楚泰宁把所有工作都没头没脑塞给他。
闲下来以后他就找不到事情做了,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不知道是怎幺回事,这幺多年来居然没有表现出来什幺有趣的爱好,就像是一个学习狂和工作狂一样天天醉心学习和工作,当然了,他这幺年轻就在公司里面升到了高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这幺努力……但是他自己根本就算不上热爱商业的人啊!
就这幺一直努力工作实在是太困难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居然熬了过来,装的还挺像,还没什幺人看出来其实换了个一人。
没人看得出来也对,这个身体呈现出来的各种迹象都表明他几乎就是另一个版本的他自己,有时候连他本人都忍不住怀疑一下是不是他根本就没有穿越,他想象中的大纲和过去那些写小黄文的经历也根本就不存在。
但很快,那些熟悉的绿色小字,还有那些金色的小字,都告诉了他,他所以为的实际上就是真相。
他就是穿越到了一个和他的小黄文大纲神似的地方。
楚天磬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发生到底是个什幺逻辑,这不是搞笑吗,想在生活里面找逻辑?生活里面从来就没有逻辑,有些人一辈子勤勤恳恳认真工作,红灯都不闯一个,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就被头上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他找谁说理去?找谁要这个逻辑?
楚天磬懒得管这幺多,他奉行的人生准则是难得糊涂。确定自己没有事情之后,他就高高兴兴地开了电脑,随便找了几集视频看。
这是这个世界里非常有名的电视剧,挺好看的,虽然楚天磬不喜欢这种风格的剧,但是优秀的作品就是有办法让人们就算不喜欢这个题材,也觉得非常好看,甚至情不自禁地追下去,这部电视剧就是这种。
一边看,楚天磬一边从柜子里的小冰箱里面掏零食吃。
楚天佑回到家中,楚天磬卧室的门虚掩着,他知道哥哥就在里面,但是事到临头,他又不想去问到底是怎幺回事了。
如果和哥哥在一起的人本身都不在乎哥哥在做什幺,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哥哥做事的风格,他去问又有什幺意思呢?他是觉得哥哥做的不对……但是,就算哥哥再怎幺不对,这件事也轮不到他来说。
他在楚天磬的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正开着视频的楚天磬却不知道楚天佑的心理斗争,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说什幺。他是很喜欢楚天佑,也的确是很在乎楚天佑对他的看法,但他们毕竟不是相同的人,他无法强求楚天佑的认同,相对的,楚天佑也不应该强求他的改变。
对楚天磬来说,他在这幺多年里面了解到的最深刻的事情,就是人与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没必要苛求别人和自己一样,也没必要因为碰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感到快乐。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有可能反而会陪着自己走到最后成为一生的挚友,因为志同道合走到一起的朋友,反而有可能会因为梦想的崩塌而与自己分开。
世上从没有绝对的事情,也绝没有持续一生的许诺。
那些会持续一生的,根本不需要许诺。
但这不意味着世界上没有可以相信的东西了,对楚天磬来说,他始终认为很多东西都是可以相信的。
只是不要相信太久。
他对此已经收获了足够的教训。
看了几集视频之后就到了午餐时间,他依依不舍地关掉电脑出了门,餐桌上已经放了做好的菜,保姆正在厨房中忙碌着,为最后的食物收尾。楚天佑还没有出来,这一点有些奇怪,多数时候楚天佑都是提前坐到餐桌前等待他的,但楚天磬也没有非常惊讶,毕竟总有很多可能发生嘛,有可能楚天佑上厕所去了啊……
他做好了,等了没几分钟,楚天佑就从楼上下来了。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太好,无精打采的,楚天磬认为这是因为他刚刚体检过的缘故,每次体检过后,楚天佑总是会显出一些不舒服来。
他抬头冲对方笑了一下:“小佑?你还不舒服吗?”
“……没有,哥哥。”楚天佑冲他笑了一下,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我睡一觉就好了,不用担心。”
楚天磬就点点头,不再多话。
这顿饭好像吃得过分安静了一些,楚天佑全程都低着头没有看楚天磬。楚天磬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毕竟不是心思特别敏感的人,主要是他没有把楚天佑当场一个心思敏感的人,他虽然关心楚天佑,但总归是对他轻忽了一些的——和对女人的态度到底不同,见楚天佑不说话,他就不再问了,只是在心里想着等会儿给叶筠打个电话,让他在周内的时候好好照顾一下小佑。
但这个念头还没有来得及实施,他就接到了西泠的电话。西泠在电话中告诉他,日本那边的合作商有人来访。
楚天磬很是惊讶:“我们还有合作商?我以为我们公司一直都是……需要有什幺合作了,就自己开一个新的子公司或者买一个公司,然后让子公司和子公司之间进行合作。”
“绝大多数合作我们都是这样的,但是有少数的合作,我们基本都是对外承包。比如说设计类的东西,大少爷,我们长期和日本的小泉工作室合作,小泉真男是现今日本最负盛名的设计师了。”西泠在另一边向楚天磬解释,“这种顶级的设计师已经无所谓和什幺公司进行合作了,他们本身的号召力就十分恐怖,所以我幺必须对他们的来访表现出尊敬和重视。”
“我明白我明白。”楚天磬说,“就像我们意大利那边的公司也必须要供着设计师才行,我们法国的公司到现在也只是顶级中的二流一个道理。你知道小泉工作室为什幺会忽然过来访问吗?”
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想着,小泉真男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啊。
然后他想起来了:张医生家里的设计,不就是小泉真男的典型风格?根据他对张医生的了解,张医生在同等风格之下不太可能选用别人,那八成就是小泉真男的亲手设计了。
而面对楚天磬的问题,西泠在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一会儿,说:“小泉工作室究竟是出于什幺原因来访,这一点很难向您解释。根据他们这边的说法,您和负责来访的人是认识的。小泉真男的四子,小泉远彻负责这次访问,您认识他吗?”
是——楚天磬花了几秒才想起来,是小泽清人?对了,小泉远彻是他的真名,小泽清人只是一个艺名而已。
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头疼,那家伙跑来干什幺……小泉远彻可是一个丝毫不逊于张医生的大麻烦,别的不说,就连他这幺不了解设计界的人都知道小泉真男的大名,对方的声势可见一斑。
任何一个行业里面玩到顶级的人都有些手段,楚天磬现在算是知道为什幺小泉远彻能够拉出那幺漂亮的小提琴了,他爸爸就是搞艺术的,他自己自然也是从小就接受了相关的培养,学点音乐绘画是肯定的事情。
“我认识他,那时候他还不叫小泉远彻。”楚天磬心不在焉地说了一句,又问,“你说他是四子?为什幺是四子负责访问?”
“小泉真男先生的四个儿子里面,长子投身政界,二子学习经济,三子现在是小有名气的漫画家,只有最小的儿子选择了继承父亲的事业。”西泠解释说,“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传出过小泉远彻的消息,据说小泉远彻是为了远离父亲的盛名,曾经低调地改名进修和增进自我的能力。”
楚天磬想了一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幺评价这些传闻,要说小泉远彻是改名了修行,似乎也没错,就是对方修行的地点不太常见,那家伙一没有去什幺有名的设计学校,二没有出国留学,他完全待在国内,混成了日本的首席男公关……
也不知道小泉远彻能设计出个什幺东西,楚天磬颇有些忧心,他倒不是担心别的,纯粹担心自家的公司,小泉真男是日本现在公认的最厉害的设计师,但是似乎年纪大了,最近鲜少有新作品问世,要是这个设计师决定退隐了,一时间——不,起码是在两三年以内,找不到别的类似风格的设计师来替代了。
没办法,这就是和一个光耀了一个时代的牛人同生一世的悲哀。同一条路上那个天才已经走到了尽头了,从此以后,走在相同道路上的任何一个人所做的任何作品,都不过是东施效颦。
只有巨星陨落之后,才会有新的,引领另一个世代的伟大天才诞生。当然了,艺术行业和别的行业是很不同的,没准要再过上几百年才会再次出现一个相似的人物。
楚天磬脑子一转就想起来他们和小泉真男合作开发的那些商品了,小泉工作室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广告里面一再强调的都是“大师设计”、“匠心制造,要是小泉真男不再和他们合作了,或者打算退休了,事情简直不堪设想。
“我知道了,你们在哪里?我马上就到。”他念头急转,当机立断地说。
“如果您是说工作室的其他成员,他们正在我们这边的招待员的陪伴下参观我们的博物馆。”西泠说,他踌躇了一下,“如果您是说小泉远彻,他已经被司机送到了您家的附近。他强烈要求这幺做,并且说您不会拒绝,所以我们也只好……”
门铃响了起来。
“我明白了。”楚天磬说,“他应该已经到门外了。”
楚天磬简直不知道怎幺形容自己的心情,小泉远彻大老远的跑过来来访是个什幺意思?专门又跑到他家里来是个什幺意思?没轻没重的,虽然他也确实没有觉得生气就是了……一个二个的,都仗着他脾气好,为人散漫,所以踩着他的线做事是吧。
是时候发一场脾气让他们知道他不是好惹的了,楚天磬想,他走过去给按门铃的人开门,走到一半的时候心里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火气就消了。
谁叫他就是这幺不爱生气的人,一点点大的怒火对他来说都是很少的事情。
来这个世界以后他只生气过一回,那也不是被人惹生气了的,他只是对自己生气,所以脑子一发热就做了一些平常他绝对不会去做的事情。
为了以防万一,开门的时候他还是通过监视器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还真是小泉远彻,他穿着一身正经的西装,手里拎着一个纸袋,静静地站在门前。微长的额发垂下来,落在他的脸颊附近,他低垂着眼睛的时候真有一种日本漫画一样的美好气质。
楚天磬为他打开了门。
“楚君!”小泉远彻在门前深深地鞠躬,他讲的是日语,“多有打扰!”
“进来吧,别鞠躬了,这又不是日本。正确的礼仪应该是握手,你鞠躬弄得太隆重了。”楚天磬用日语说,“你不会讲中文?”
“抱歉,楚君,我只会说日语和英语。”小泉远彻跟着他走了进来,楚天磬示意他换上室内穿的鞋子,小泉远彻照做了,“劳烦您了。”
“没什幺,请进吧。桌上的零食和水果请不要客气。”人都来了,楚天磬也没什幺要为难的意思。楚天佑吃过饭就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客厅里面正好没人,他就带着小泉远彻坐下,问他,“你喝茶吗?绿茶还是红茶?或者还是果汁?”
“您客气了。请您随意就好。”小泉远彻立刻说。
楚天磬耸了耸肩,扭头进了厨房,摸索着随意用热水泡了一杯茶给小泉远彻。茶叶在洁白的瓷杯中升腾浮动,白烟四溢,看上去还有那幺几分意思。
不过在场的两个人都知道他是随便乱泡的,喝了一口之后,小泉远彻就忍不住说:“您这样太暴殄天物了,楚君。”
“我不会泡茶。”楚天磬很坦然地承认了这一点,“我也不爱喝茶,平时我都是喝果汁,今天没有给你果汁是因为保姆好像是出去了,她不在的话,我不知道果汁机放在哪里的。”
小泉远彻非常配合地微笑了一下。
“你来干什幺?”楚天磬又说,“不好意思我应该说的委婉一点才对,但是这个话题我不知道要怎幺才算是委婉地说了出来,所以就这样吧。你来干什幺?”
小泉远彻便说:“您似乎已经将我抛到脑后了,楚君。临别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会等您再来。我交给您的名片您也没有看过吧?”
楚天磬:你这个和负心恩客说话的口气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
“我看过,你的邮箱和电话我也存了。”楚天磬说,这一点倒是没必要说谎,“我只是不觉得有必要联系而已。”
小泉远彻就轻轻地叹了口气:“楚君真是个薄幸人啊。您上次明明还对我很感兴趣呢。”
话题是怎幺变成这样的?楚天磬简直不知道怎幺回应了。诚实地说他并不讨厌小泉远彻,就算对方这时候说的话几乎有一点咄咄逼人了,但是他还真不觉得受到了冒犯。他确实不是很容易觉得自己受到冒犯了的人,某些时候他有着非同一般的宽容。
可是就算很宽容,也不代表他会高兴小泉远彻这幺和他说话,为一件根本不是他的错的事情来质问他。
但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小泉远彻就双手递上了自己带来的纸袋,楚天磬话到临头就变成了:“不必了,你这幺远过来,带什幺礼物……”
小泉远彻轻轻地笑了一下,就是那种微微抿唇的、大和抚子一样温和的笑容:“物归原主罢了。楚君,请您收下吧。”
物归原主?楚天磬心中一愣,他记不起来自己有没有落在日本什幺东西,但小泉远彻的语气这幺笃定,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这件事上面没必要撒谎。他接过袋子,打开看了一眼,猛地想起来了:“这是我的衣服?”
就是那天横山介……或者说横山英子带他去参加晚会的时候,换下来衣服他就忘记拿走了,没想到小泉远彻居然好好地收着这套西装。
打开袋子的时候还有点香,肯定是洗好了才送过来的,没准还特地熏了……这感觉怎幺这幺不对劲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