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色的烛光透过石头的缝隙映射过来,留下一片扭曲的光影,裴仁礼侧耳倾听,试图辨认那模糊不清的声音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失败了,那根本不是语言,仿佛只是梦中人的呓语,没有任何意义。
卡雅踩着洞窟一侧凸起的部分,伸手将堵住洞口的岩石中最上面的一块抽出来,她的动作很轻,生怕会发出多余的声音引起注意。
被拿下的石头让更多的光射入洞窟,形成一束暗淡的光斑,裴仁礼放弃深究声音在说什么的问题,伸手画了个几个符文,四颗半透明的魔法眼排成一串,从刚刚打开的缺口飞了出去。
裴仁礼平时总是使用秘法眼,因为秘法眼可操控距离远,视角大,还兼具能看到魔法灵光和缩放等功能。
但这并不意味着窥视魔眼就没用。
窥视魔眼的体积比秘法眼小得多,四颗的数量也能提供多角度的侦查,且并不与施法者的视神经连接,而是将画面投射在面前的魔法屏幕上,可以让其他人也看得见。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于玩无人机,裴仁礼小心控制四颗窥视魔眼贴着潮湿阴冷的洞壁,一直飞到最顶端,方便有更大的视野。
透过传递回来的画面,众人看见这应该是个非常大的地下空腔,到处都残留着水侵蚀后留下的痕迹。
而他们一直在找的蜥蜴人,也确实在这里。
大约二十多个,最多不超过三十个蜥蜴人跪在洞窟的中央,差不多各个都带伤。
蜥蜴人当然不会有什么医疗用品,看它们包扎伤口的敷料,应该只是劫掠来的旧衣服随便一撕,消毒这种操作也当然是不存在的。
对人类而言,这种简单的包扎很容易导致感染和炎症,但蜥蜴人的身体非常强健,这种简单的处理就已经足够了。
蜥蜴人跪拜的方向,正对着裴仁礼他们所处的洞窟。当然,蜥蜴人崇拜的对象,并不是他们。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有点像祭祀活动。”
路易莎和摩恩低声交谈,卡雅干脆凑到裴仁礼耳朵边说:
“你看到他们在崇拜什么神了吗?”
微微吹起的风让裴仁礼的耳朵有些痒,他指了指画面:
“蜥蜴人不是在崇拜某个神,你看正对着它们的那块大石头。”
挡在众人所处的洞窟与跪拜的蜥蜴人之间,有一块上宽下窄,成宝瓶状的大石头,目测足有十多米高了。
石头本身没有被加工过的痕迹,裴仁礼又指了指石头的上半部:
“你们看这里,像不像是蜥蜴人的头部轮廓?”
众人细一打量,裴仁礼不说还好,一说感觉越看越像。
宝瓶状的大石头有些像一只站立,且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的超大型蜥蜴人,如果有工匠把它进一步加工一下,那就更像了。
“这不是神像,估计蜥蜴人们巧合的发现了这块石头,认为它是祖灵的化身。”
蜥蜴人是很迷信的种族,但他们大多并不信仰真实存在的神祇,而是信仰祖灵,也就是所谓的先祖崇拜。
蜥蜴人认为,每一个死去的蜥蜴人都会与祖灵进行融合,而这个祖灵,指的是无数蜥蜴人的灵魂集合体。
祖灵会一直保护蜥蜴人部落的繁衍和昌盛,死亡不过是换了种保护部落的方式,所以蜥蜴人们才悍不畏死。
有时候食物短缺,年老的蜥蜴人会主动自杀,以把更多的食物留给年轻人和幼儿,为了部落的存亡,蜥蜴人能做任何事情,也不及任何代价。
不过裴仁礼看过的一本叫做《真神与信仰》的书,作者就用过蜥蜴人的信仰举例,认为蜥蜴人的祖灵,其实是心理安慰的成分居多,它并不是个真实存在的神明。
但既然说的居多,就还是有一些没有弄明白的地方。
祖灵真的能赐予蜥蜴人神术,但和牧师不同,他们并不是与神明进行沟通,而是与祖灵建立更亲密的连接。
这种施法者,叫做萨满。
听起来有点像是跳大神的,但等它能把焰击术甩在冒险者脸上,那就不能当个笑话看了。
所以按照那的作者的说法,蜥蜴人崇拜的祖灵是被它们人工创造出来的,一种类似于神明,但又绝对不是真神的存在,它甚至都没有实体。
而抛弃祖灵信仰的话,对蜥蜴人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因为它们相信每一个蜥蜴人都在为了部落的繁荣而奋斗,抛弃信仰改信真神,也是为了这个目标,祖灵不会怪罪甚至是会感到欣慰。
所以蜥蜴人中除了萨满外,还有德鲁伊,极少的目击报告中甚至有真正的牧师。
扯远了,回到正题。
裴仁礼随口解释了一下蜥蜴人们莫名其妙的举动,他微微转动其中一只窥视魔眼的视野范围,看到在洞窟的左侧,有一片黑乎乎的海水,由于连通器原理,海水并没有倒灌进洞窟,那里应该是蜥蜴人能神不知鬼不觉袭击海牙堡的关键。
而往右看,则会看到一道明显的类似于台阶的结构,更高一些的地面看起来像是个高台,上面铺着很多的稻草。
蜥蜴人的环境适应力不如人类,它们只能在潮湿的环境中生存,而人类的脚步已经遍及从干旱的沙漠到无尽的冰原任何角落。
但蜥蜴人的身体确实比人类强健的多,如此简陋的寝具,人类住在这里没两天就该弄一身毛病,而对蜥蜴人来说已经算得上舒适了。
一大片稻草铺成的,只能叫‘窝’的地方后面,摆着不少简陋的桌子,那只是用石头垫在下面,并摆上一块沉重的木板构成的桌子,看上去有点像食堂。
桌子一侧还能看到熊熊燃烧的篝火,以及架在篝火上正在滋滋冒油的大型海鱼。
这倒是很奇怪,蜥蜴人的主食是鱼、贝类、昆虫,偶尔在食物匮乏的时候,它们也会吃提前用打猎得到的动物制作而成的肉干,以及富含淀粉的块茎。
但这些食物,全都是生的,蜥蜴人可以消化熟食,就是不喜欢。所以才说看见它们在烤鱼有些奇怪。
裴仁礼也在靠近桌子那边的阴影,发现了之前逃走的蜥蜴人德鲁伊。
由于他已经抛弃了祖灵信仰,在桌边的只有它一个,此时正在将一种苔藓用石头打磨成糊,然后敷在之前被卡雅刺出的伤口上。
顺着蜥蜴人德鲁伊的方向往更远的地方看,能看到一堵用木头和绳索搭建起来的小型建筑,它将地板从阴冷潮湿的地面上抬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在人类的眼里是简陋,但在蜥蜴人的眼中已经足够豪华,感觉可能是对它们佷重要的东西。
洞窟里的环境大致就是如此,裴仁礼稍稍思考了一下,招呼其他人凑近一点:
“我有个计划……”
–‐‐——–‐‐——
感觉蜥蜴人身无长物,像是流浪的种族一样不管去哪都说走就走。
其实这种想法是错误的,对蜥蜴人来说,物资是仅次于部落的存在。
因为没有物资就意味着不确定性,在迁徙途中一旦找不到获取食物的地方,很可能导致全部落的人都饿死。
对于躲在地下空腔的蜥蜴人部落而言,物资是否充盈同样至关重要。
它们离开了世代生活的家园,又不敢进入大树海中找自己的蜥蜴人同族求助,只好沿着海岸线迁徙。
然后,它们就发现了海牙堡。
食物、家园、以及稳定的渔场,这里的自然条件非常合适。唯一一点小缺陷,就是已经有人占了……
一辈子都不与外界接触的蜥蜴人,它们的脑子里就没有‘交流’这一选项,它们只觉得,住在海牙堡的人跟把它们赶出家园的人类是一样的,这不过这次弱小的一方并不是蜥蜴人。
所以它们就开始了,为了生存而发起的战争。
应该说蜥蜴人选择的策略很正确,先是小规模的袭击渔船进行试探,确认海牙堡的军事力量以及是否会有人过来找他们的麻烦。
等发现海牙堡确实不行,它们才开始真正的全军出动,意图夺下这片富饶的海域。
只是同样受限于眼界,蜥蜴人显然是没有想过,在海牙堡周边是否有更强大的城市,他们又是否允许蜥蜴人占据海牙堡。
总之就是,我f2a了,你们随意。
一次作战失利不算问题,蜥蜴人的痊愈能力很好,要不了几天就能继续生龙活虎,它们可以发起一次次进攻,但海牙堡显然不可能永远的硬耗下去。
蜥蜴人德鲁伊用简单的草药堵住伤口,又用破衣服做的布条包扎,它咳嗽了一声,庆幸于卡雅那一剑没有伤到内脏,否则光靠草药根本无法治疗。
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伤口痊愈,等海牙堡的人放松警惕。
蜥蜴人不会放弃,为了部落的繁荣与昌盛,它们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与魔鬼做交易。
德鲁伊处理过伤口,将脖子上的圣徽握在手心,祈求橡树之父能赐予它更多的神术,以及指引它获得这场生存战争的胜利。
而就在这时候,一声巨响快速在半封闭的洞窟中回荡,它们所崇拜的,那宝瓶状的巨大岩石摇晃了一下,在蜥蜴人惊恐的声音中,朝着正前方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