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姑娘有所不知,雅姿鞋亦是拙夫手笔,算是开风气之先河。李姑娘乃是大家,能得你喜欢,足见雅姿鞋之前景。拙夫小小心意,希望李姑娘能够在江南多多襄助。”
说起雅姿鞋,徐若琳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明意图。
李贞丽对这种直来直去的谈话方式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奴家……”
刚一开口,却被徐若欣打断了。
“李姑娘,好叫你知晓。如今山东这边已有规定,女子不可自称奴家。男女平等,怎可为奴为婢?”
李贞丽惊的浑然忘记了原有说辞。
虽然早已知道这边对妇人很是尊重,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男女平等”这四个字,那种打破牢笼、天高海阔的畅快感,还是令人欢欣悦然。
她调理了一番思绪,感慨道:“左将军实乃世间奇男子,奴……小女子从未见过如他一般对我们妇孺尊重之人。”
不让自称奴家,李贞丽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干脆用了“小女子”的谦称。
这个山东倒是没有禁止,徐氏姐妹也没有强求。
而说起左梦庚对男女平等的态度,徐若琳当真是甜到了心窝处,分外自豪。
“拙夫曾言,谁说女子不如男,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曾经也不解其意,可如今山东各处,女子俱都抛头露面,所作所为一点都不比男人差。李姑娘有所不知,便是这雅姿厂里,大部分工人亦是妇人。她们凭借自己的辛勤养家糊口,全都成为了家里的顶梁柱,说话自然也硬气了起来,更加被人尊重了。”
李贞丽听的目露炫彩,愈发觉着山东乃神仙之地了。
更加想要见一面左梦庚,当面向他表达敬意。
“上次在南京,小女子献丑于驾前,却冲撞了左将军。回去之后,小女子苦心磨炼,技艺略有小成。就想着能够荣邀左将军品鉴一二,以尝夙愿。”
徐若琳和徐若欣不由得莞尔,浑然没有想到,李贞丽对南京的事竟然如耿耿于怀。
不过说起李贞丽的曲艺本事,徐若琳突然想到了什么,露出惊喜神色。
“哎哟,却是忘了,李姑娘乃曲乐大家。恰好这边有些难事,不知可否请教?”
李贞丽以为是左府要举行酒宴,想要请自己出场。
“夫人有命,不敢推辞。”
见她答允,徐若琳高兴坏了,但说出来的事,和李贞丽所想大相径庭。
“目前我新军上下正在平息东江叛乱,前线将士鏖战十分辛苦。拙夫便想着,组建一支文工团去前线慰问演出。他弄了一支曲子,可这边却无人懂得制曲,不知可否请李姑娘帮忙?”
一大串的话,李贞丽有些听的稀里糊涂的。实在是其中的许多名词,她都是首次听闻。
好在“制曲”二字还是懂的,恰好是她的强项。
“可否请小女子看看曲子?”
同时她还很疑惑。
既然说了是曲子,怎又会有制曲的问题?
而且那位熊罴一样的少年将军,竟然精通音律?
徐若琳却笑道:“如今曲子便在文工团那边,咱们过去瞧瞧?”
客随主便,李贞丽无所事事,跟随徐氏姐妹出了左府,一路到了城外,最终来到了左庄附近的军营。
这里如今已经不是新军的主基地了,而是成为了政治部的办公场所。
文艺在宣传和鼓舞士气方面的作用,左梦庚自然深知。随着新军的建设日渐稳定后,各种职能部门开始添加其中。
文工团被左梦庚安排在了政治部辖下,归黄宗羲管。
不过这东西是第一次搞,左梦庚提出了想法后,因为事情太多,一直在登莱那边顾不上。所以文工团草创,一切都粗糙。
目前整个团里就十来个人,大多数都是敲大鼓的、唱快书的。
还有一个戏子,才是唱昆曲的。
最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大字不识,会唱会演的,都是学来的玩意儿,根本不符合新军宣传的需要。
没办法,左梦庚百忙之中还得弄作品出来。
可问题是,他弄的曲子都是后世的。
他可以将唱法交给文工团,但他也不懂旋律啊,谱不出曲子来。
没有曲子,光靠人口口相传,鬼知道将来会歪到什么地方去。
寻找懂得谱曲的人,就成为了文工团的头等大事。
直到今日,李贞丽登门拜访,徐若琳才想起来,她可是江南一等一的音律大家。
这是李贞丽第一次走入军营,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
以往碰到军卒,她都是能避则避,生怕惹来麻烦。
即使见过的那些将军,也全都粗鲁不堪,令人作呕。
她们一行,全都是漂亮非常的女子,就这么径自进了军营,真的可以吗?
然而到了门口,她就感受到了不一样。
两个卫兵一左一右,始终站的笔直,宛如雕塑。
后面的岗哨上,持枪的卫兵始终虎视眈眈,令人心悸,不敢乱来。
即使来人是徐若琳,卫兵依旧仔细地查验了一种叫做“证件”的东西,甚至还跑进去请示了之后,才对她们放行。
徐若欣在李贞丽旁边嘀咕,语气里明显带着怨气。
“姐夫也真是的,明明都是他的兵,居然连我们也这般对待。”
徐若琳听到了,边走边教导。
“你姐夫说过,军中自有规矩,与外界截然不同。你和我本就不是军中之人,自当不可乱来。否则规矩失去了威信,军纪败坏,和大明的那些豺狼之辈又有什么区别?”
李贞丽听了,不由得暗暗咋舌。
没想到左梦庚的规矩这般大,居然连自己的夫人都不得随意进出军营。
而等走进了里面后,李贞丽更是发现,这里异常的整洁。
不管什么东西,都带着一种秩序井然的感觉。不但是人,也不但是房舍、道路,似乎就连路边的树木都得遵守某种规则。
她细细看着,自忖即便是自己精心整理的住处,仿佛都远远不及这里。
正惊异间,隔壁的操场上就看到一队队的士兵正在奔跑。队列亦是那种令人挑不出瑕疵的整齐,但随着风声而来的男儿豪爽歌声,一下子令她站住了脚步。
狼烟起江山北望
龙旗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心似黄河水茫茫
二十年纵横间谁能相抗……
扑面而来的狂暴豪放之气,令李贞丽竟立足不住,摇摇欲坠。
更难得的是,这段曲子的词实在是太好了。
明明乍听起来十分朴实,可就是激的人热血沸腾、豪兴冲天。
这曲子十分古怪,是李贞丽从未听过的,却又是那么的惊艳。
她当然不知道,这是后世音乐技术集大成时代的作品。
“这等曲子……这等曲子……”
恍惚间,她竟有些迷茫,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徐若琳驻足,凝视着那些钢铁一般雄壮的士兵,为丈夫有这样的麾下而自豪。
“这便是拙夫所作的曲子之一,他称之为精忠报国,定为我新军军歌。”
李贞丽再次被震撼。
听得左梦庚懂得作曲时,她已经很意外了。
如今实地听到,这扣人心弦又说不出好在哪里的曲子,仿佛给她打开了一个全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