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株满心欢喜等待着孔安的好消息,等了一夜。
最终等来的,是王孙蕃的惊恐和孔安的尸首。
看到孔安的死状,孔胤株浑身冰凉,内心深处的恐惧直袭头脑。
“那个丘八死了没?”
王孙蕃怒极,顿足道:“都这样了,能死吗?当然是被救走了。”
孔胤株立刻跳起,骂道:“你们济宁官府是干什么吃的?居然被人摸进了大牢,还杀了我的人?”
王孙蕃头昏脑涨。
“何止你的人?整个大牢的差役全都被杀,无一活口。”
孔胤株疯了一样转圈,嘴里喋喋不休。
“是了,一定是那左梦庚做的。走,去他大营,一定能找到那个丘八,到时候就可以制他的罪了。走,快些……”
王孙蕃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去哪儿?咱们现在连城都出不了。”
孔胤株愣住。
“这是为何?”
王孙蕃发觉自己做了蠢事,当初就不该畏惧孔家的权势,帮孔胤株做事。
“那左梦庚把四周城门全给堵了,不许进,不许出。”
孔胤株暴跳如雷,喝骂连连。
“他是想要造反吗?”
王孙蕃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也豁出去了,对孔胤株再无尊敬。
“他说白莲教妖魔肆虐,为保济宁安危,不宜外出。此乃战时,他……说了算!”
孔胤株踉踉跄跄后退,跌坐在了椅子里。
王孙蕃说的没错,左梦庚的理由十分充分。
兖州府如今本来就是战区,作为负责剿灭白莲教的军事主官,左梦庚还真能用这么的办法令他们寸步难行。
至于杀官劫囚,说是左梦庚做的,证据呢?
这就和孔胤株杀了董家村八十七口一样,谁都明白怎么回事,但没有证据,自然不可能治罪。
王孙蕃比孔胤株更加明白的一点是,如今朝廷无兵可派,要想剿灭白莲教,只能指望左梦庚。
形势如此,朝廷再洞察秋毫,也不会为此而降罪于左梦庚。
至于孔家……
那位崇祯上台后,对孔家可不算怎么好。
孔家家主孔胤植如今就在京师,官位不显,连朝祀都轮不到主持,还得主动申报孔家田产。
如果这里的事闹到京师,孔胤株恐怕在劫难逃。
王孙蕃把利害关系一说,孔胤株也傻眼了。
“难道……难道便这般算了?”
王孙蕃心灰意冷,已经有心请辞,便道:“事到如今,只能看那左梦庚嚣张。不过他区区一介武夫,日后再寻他麻烦便是。”
孔胤株不说话,只是呼哧呼哧喘气,怒不可遏之余,也是无可奈何。
左梦庚得了刘宗周一番教会,整个人精神状态升华,怎会在乎几个鬼魅魍魉?
战事告一段落,他启程返回。
留下第四团控制安山湖南侧一线,又调第二师第一团过来控制安山湖北侧一线,使其和东昌府连成一线,全都变成了新军控制的地盘。
左梦庚先到安山湖,视察了渔业公司的准备情况。
今年又是难得的暖冬,所以并不影响渔业公司的筹备。不但安山湖和大清河的水道完全畅通,安山湖和安山镇的水道也完成了清淤工作,使得安山湖有了两条进出的水道。
同时水泊里也进行了细致的规划,又组织了沿岸的渔民百姓开始编织渔网、栅栏等物。
只等开春之后,就要往水里投入鱼苗。
左梦庚放心下来,北上东昌府。
这里更加热闹。
蔬菜公司和东昌府各家合股的暖棚已经投入生产,再有半个月就能收获第一批反季节蔬菜。
王象晋居然也在这里,窝在暖棚里流连忘返。
“以往老夫闷头农事,自诩天下一等。今日见了这等神迹,方知坐井观天了。”
这老头对农事是真心喜欢,到了临清,参观了当地的农业状况后大受震撼,十分好学。
正好赶上东昌府要兴建暖棚,他也跟着过来,从头参与,就为了掌握第一手的技术。
“中恒,日后是不是世人都能吃上这等新鲜果蔬?”
左梦庚当然知道后世农业发达的状况,笑道:“农事一道,无穷无尽。只要你们用心研究,积极探索,如是传承下去,未来天下百姓必不会受饥饿困扰。”
“天下人再无饥饿之苦,那该是何等盛世啊!”
王象晋被他说的憧憬不已,浑身都充满了干劲。
左梦庚惯会画大饼。
“光让天下人吃饱饭算什么?还要让百姓们能天天吃肉,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才算稍有成就。”
王象晋没想到这年轻人好大口气。
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左梦庚这么说,就是那么令人信服。
任怀茂、邓之荣几人找来,商讨生意。
“中恒,暖棚马上就要产出了。我们估算了一下,以产量来论,不但可以满足东昌一地所需,还可外销。因此我们打算卖到济南去,不知可否?”
左梦庚高兴不已。
“诸位有进取心,这当然是好的。谁还嫌弃赚钱少嘛?”
众人哈哈大笑,发觉跟着左梦庚做事,是真的爽快。
以往大家受到礼教束缚,羞于谈利,便是想要做什么营生,都扭扭捏捏、遮遮掩掩的。
不像现在,一说扩展生意,居然得到了左梦庚的全力支持。
任怀茂对左梦庚算是彻底服气了,拉过来一个少年,道:“此乃犬子,自幼读书,还算有些长进。听闻临清那边,各位大儒俱在。烦请中恒代为引荐,能让他学到真本事。”
拜师是假,彻底投效为真。
那少年看着左梦庚,满脸崇敬。
“任克溥见过参座大人。”
好家伙,又一个名臣。
左梦庚不禁看向任怀茂,真不知这等粗老帽到底是怎么生出文曲星儿子的。
他又哪里知道,旁边邓之荣的孙子,是未来康熙六十年的状元郎邓钟岳呢。
对任怀茂的表态,左梦庚自然高兴。
这代表着东昌府各家开始效忠,让他的势力范围,终于走出了临清一地。
左梦庚答应下来,带着任克溥回了临清。
“参座,夫人的娘家来人了。”
傅豫孙通报了情况。
他和徐若琳虽然还未成婚,但内部都已经改了称呼。
听说徐家来人了,左梦庚不敢怠慢。问了后,一路寻去。
徐家的来人,居然在邓玉函处,而且刘宗周、李邦华、鹿善继、孙奇逢等大儒也在。
还未走进室内,左梦庚便听到很是熟悉的金属乐器声音,奏响着悦耳的旋律,还伴随着精美的女高音。
探头一看,就见场地中央,徐若琳和一个年岁稍大、眉眼和她颇为相似的女子正在吟诵赞歌。
那女子不似徐若琳明艳典雅,更有风韵和慈祥。而对于耶稣教赞歌的唱诵本领,却比徐若琳高超的多。
左梦庚竟从其中听出了意大利歌剧的味道。
在座诸人中,还有徐尔觉、徐尔爵。
另有一位儒雅士人,手中牵着个三、四岁的俊秀小孩,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欣赏着表演。
远处,邓玉函拉奏着小提琴、罗雅谷弹奏着一架类似于钢琴的乐器,在为两个女人的吟唱伴奏。
这一屋子,竟东西方汇聚,颇为和谐。
看着刘宗周等大半辈子都沉浸于天理、人欲的大儒,此时在欣赏西方宗教音乐和文化,左梦庚真想寻一个画师过来,把这一幕记下。
估计数百年后,绝对会成为研究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物证。
不过随着他的到来,一场好好的音乐演奏会不得不结束了。
徐若琳拉着那个妇人过来。
“这是家姊。”
那女子行了一个西式的礼节,语气温柔。
“甘弟大,见过左将军。”
左梦庚便知道,这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许甘弟大了。
明末清初,中国有三位对基督教传播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女性。
一位是杨廷筠的女儿阿格奈斯,一位是佟国器的妻子阿加斯。而贡献最大的一位,就是眼前的这位许甘弟大。
不像徐若琳,这位可是最虔诚的教徒,而且毕生都献给了宗教。
著名的邱家湾天主教堂,就是她出资修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