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率教所部为何会全军覆没?
史书记载,赵率教接到命令,率军日夜兼程,将要到达遵化时,遭遇后金围攻,全军覆没。
冷冰冰的文字显然并不能彰显赵率教所部的悲壮。
更有甚者,从中解读出了许许多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东西来。
有说赵率教轻敌冒进的,有说黄台吉运筹帷幄的,有说明军战斗力烂的,不一而足。
如果让左梦庚来评价此事,只需要四个字足矣。
人困马乏。
更极端一点,都可以缩减为两个字。
马乏。
在冷兵器的战场上,要想全歼一支纯骑兵部队,条件是非常苛刻的。
首先,需要绝对优势的兵力。
后金方面似乎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绝对做不到第二个条件。
那就是地形险要。
众所周知,一旦地形不好,骑兵就会失去速度优势,也就失去了最大的战斗力。
可左梦庚此刻所处的位置,显然并不具备围歼骑兵部队的地形条件。
虽然三屯营通往遵化的官道处在南北相对的山脉中间,似乎形成了一条峡谷。可南北两边的宽度足足有数里之大,骑兵要是真的想跑,根本就不可能拦住。
这也是为何战场绵延数里的原因。
赵率教所部根本就不是被围歼的,而是被活生生追死的。
从山海关出来的时候,赵率教没来得及携带辎重粮草。一路急行,到了三屯营,原本是休憩补充的好机会。
结果朱国彦不让进城不说,也不提供粮草。
人疲惫一些还没有什么,战马没有休息和补充能量,才是最致命的。
而后金方面则是以逸待劳,能量充沛。
战斗打响后,赵率教所部的战马根本就跑不动,因此才全军覆没。否则的话,即使损失一些,跑出大部还是没问题的。
这也是左梦庚如此愤怒的原因。
这场败仗根本就是非战之罪,全是人祸。
当天,后营没有向遵化进发,而是留在当地清理了战场。
这些可怜的将士,满怀忠诚不辞辛劳抵抗侵略者,结果却统统被自己人害死了。
他们不该曝尸荒野,不该被丢弃在这荒山野岭当中无人问津。
整个收敛的过程,足足持续了一天。一直到傍晚时分,才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尸首入土安葬。
赵率教的遗体也找到了,脑袋和尸体缝合好后,和全体将士埋葬在了一起。
茅元仪亲自为赵率教书写了墓碑。
【太子少傅赵公率教之墓】
左梦庚很不满意,强硬改成了【山海关总兵赵公率教千古】。
赵率教担得起这样的赞誉。
用明朝给的荣誉表明他的身份,是对他的侮辱。用他毕生战斗过的地方来陈述,才对得起英雄未冷的血。
“敬礼!”
阵亡将士的墓前,左梦庚率领全体官兵,向英雄们送上了敬意。
这一次亲自参与了收敛阵亡将士的遗体,对后营的官兵们产生了极大的触动。
左梦庚从不怀疑后营的实力,但他非常清楚,这些官兵说到底,还都是战场新丁。
没实战过,怎么都差着些意思。
这一次,大家亲眼看到了战场的凶残,亲眼看到了死者的悲惨,明显能够感受到,军中的气氛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当晚宿营后,所有人都在默默地准备着,不复往日的轻松欢快。
翌日清晨,大雾,无风。
苍白的太阳艰难透过云霾,仿佛地狱的冥灯。
后营上下默默整装,向遵化进发。
将近中午时分,来到遵化城下,恰好雾气散去。
站在城门楼上的后金哨兵发现敌情,立刻吹响了号角,打破了宁静。
后金留守遵化的主官,一共三人。
参将英俄尔岱,游击李思忠和范文程。
英俄尔岱是正白旗人,虽为武将,但却拥有这个时期女真人少有的才能————理财和外交。
后金征服朝鲜的过程中,此人在战场上、外交上立功颇多,可以称之为朝鲜版的麦克阿瑟。
黄台吉命他留守遵化,也是因为劫掠而来的东西太多,需要得力人才整理和统计。
留下李思忠、范文程协助,也是这个原因。
虽然主力大军已经远去,但英俄尔岱、范文程三人并无忧虑,也不觉得遵化有什么危险。
后金入关之后势如破竹的威势,让他们对明军的战斗力嗤之以鼻。
更何况就在前几天,英俄尔岱甚至还招降了滦阳营。
虽然手中只有八百兵丁,但三人都很有信心,即使十倍明军来犯,他们也能战而胜之。
英俄尔岱早就侦察过了,附近的丰润、玉田、永平等地的明军,人数很少,自保都尚且不足呢,还敢主动来攻?
因此当哨兵吹响示警号角时,三人是有点懵的。
“怎么回事?来人,速去查看。”
不大一会儿,亲兵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禀告额真,城东发现上千明军,似乎想要攻城。”
英俄尔岱三人更懵了。
上千明军?
想要攻城?
哪儿来的?
“走,去看看。”
英俄尔岱一马当先,带着李思忠和范文程上了城楼。
此时,后营已经运动到了距离城墙三里外的地方。
左梦庚开始安排作战任务。
“左永,你部负责压制城头。待爆破小队炸开城门后,负责主攻。”
左永欣喜非常,没想到后营的第一仗,居然是自己打的。
“张延,命你部除爆破小队外,其余各队负责护卫炮兵大队。”
张延也领命去安排了。
“左世,你部作为第二梯队。一旦第四大队攻城顺利,跟着进城,负责抢占街道,清理残敌。”
炮兵大队不用他特意吩咐,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用火炮压制城头。
以左营炮的威力,攻破城墙是想都不要想的。但压制城头敌人的效果,配合上火枪,好的出奇。
后金没有将遵化的城门堵死,因此后营不用考虑攀附城墙。只需要炸开城门,进城也就顺理成章了。
后金压根就没有想过会有明军大胆来攻,遵化又是联系前后的要地,当然不会自己把城门堵死。
他这边正在安排,茅元仪却看的冷汗淋漓。
直到这时,茅元仪才发现后营的武器装备非常单一,只有火枪和火炮。
没有长枪兵,没有盾牌兵,也不设置拒马等物。更过分的是,士兵也好,将官也好,居然全都没有着甲。
这个少年千总,不会想着靠火铳和佛郎机炮,就可以对战八百女真精锐吧?
“左千座,仗不是这么打的。”
茅元仪觉着,自己身为前辈,理应提醒左梦庚的错误。
左梦庚不听,施施然拿出望远镜,开始观察遵化城防。
“我军自有章程。”
茅元仪快要疯了,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毫无常识。
“左千座,你不知晓鞑子的厉害。在辽东,除非数倍之兵力,没有哪个将领敢和鞑子野战。如今你部不过比鞑子兵力倍余,即使想要从容撤退都千难万难。以此战法,如果鞑子骑兵出城冲杀,你部必将惨败。咱们都要丧命于此,何谈逼迫黄台吉回师?”
左梦庚挥挥手,只觉他太呱噪。
“茅先生,你不知道我部战法。稍安勿躁,且看下去就是了。区区数百鞑子,守城已是他们极限。量鞑子将领也绝不敢出城浪战,自寻死路。”
鞑子出城?
呵呵……
然后他就看到本来就没关闭的城门处,数百鞑子骑兵鱼贯而出,开始在城门外列阵。
“卧槽!”
以左梦庚的沉稳,都禁不住来了一声国粹。
我来打你,你不好好守城,居然出来野战?
左梦庚都懵了,十分怀疑鞑子将领的脑回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谁给你的勇气出来的?
久久无法回神的他,不禁嘀咕起来。
“怎么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