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莲厌恶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转头狠狠瞪了脸色发白,眼窝深陷的严绪一记,
“大姐夫今儿怎么晚来了,别是昨儿在外头耍乐,没来得及起身吧?”
大莲的脸色一僵,严绪毫不生气,笑眯眯道,
“过年节嘛……总要约上几位朋友聚一聚的!”
“哼!”
贾四莲冷笑一声,心中暗道,
“甚么朋友,窑子里的朋友吧!”
贾家两个女婿的德行,贾家人都知晓,贾四莲见着两个姐夫都是没好脸色的,将手中的东西往桌面上重重一放,转身出去,严绪只是嘿嘿笑,对大莲道,
“你这四妹子的脾气倒是越发大了!”
大莲没有应话,低了头与二莲说话,她知晓夫君性子风流,平日里在外头勾三搭四,她也不敢管,反要做个贤妻,夫君在外头窑子里彻夜不归,她还要低声下气的去请了回家。
贾金城有些不满四女儿挑事,大年下的不过回娘家吃顿饭,偏她说话带刺儿,找些不痛快的事,于是吩咐道,
“大家吃饭吧!”
早些吃了饭,把人送走才是!
一家人围坐在了一处吃饭,严绪取出一小坛子酒笑道,
“岳父,即是年节里,还是要有些酒助兴才是!”
贾金城眉头一皱,贾家人拿眼瞧向一脸喜色的关柱,都是眉头一皱,严绪笑眯眯对贾四莲道,
“四莲妹妹,去取几个酒碗来!”
贾四莲恼怒的横了他一眼,坐在那处动也不动,关柱却立时跳了起来,
“我去,我去!”
众人阴着脸,看着关柱喜滋滋去取了几个酒碗过来,又自己捧了酒坛先给贾金城倒了一碗,再给向氏倒了一碗,又是严绪,之后再是自己,关柱双手捧了酒碗,也不管旁人,先是低头凑过去闻了闻,酒香扑鼻而来,令得他精神一振,双眼都放出光芒来了,关柱举碗向着贾家二老示意,
“岳父、岳母,大姐夫,请了!”
待得贾金城与向氏还有严绪举了碗,他立时便是一仰脖,咕咚咕咚,喉头蠕动之间,满满一碗酒就下了肚,
“好酒!”
关柱扯袖子一擦嘴,对严绪道,
“大姐夫的酒真好,比我们乡下的浊酒可是好喝多了!”
严绪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得意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桂花居里的五年佳酿,自然不是乡下的酒能比的……”
贾四莲看着关柱端了酒便如换了一个人一般,那张原本木讷的脸上,此时似要放出光来了,不由翻了一个白眼。
贾二莲一脸木然的看着丈夫殷勤的向父母频频举酒碗,贾大莲有些埋怨的瞪了丈夫一眼,严绪却是笑眯眯连眼风都不给她一个,只是寻着机会逗着四莲开口说话,四莲心里厌恶严绪那带着淫邪的眼神,冷着脸不搭理他,三莲与五莲、六莲看着也是心头不爽,齐齐拿眼瞪着严绪,只有贾老七丝毫不为所动,低头猛吃……
如此这般,贾家的一顿饭吃的各怀心思,只有严绪与关柱吃的满面红光,嘻笑闹酒,甚是快活,好不易待到饭罢,外头天色已是黑了下来,贾金城不想再瞧见大女婿,便赶人道,
“大莲,时辰不早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贾大莲应了一声,
“是,爹!”
贾大莲伸手去扶有些微醺的严绪,严绪一脸厌恶的打开她的手,却是去勾了身旁坐着的关柱肩头,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嘀咕,关柱喝得已是有七八分了,脸红脖子粗的,也不知听到没听到,一面呵呵笑着一面点头,最后二人互相扶着摇摇晃晃的起身冲着贾金城与向氏行了一礼,
“岳……岳父……岳母,小婿……小婿告……告辞了!”
“小……小婿……也……也……”
关柱舌头已经大了,贾金城见着两个女婿这样,眉头皱了皱,点了点头,
“早些出门,免得回去晚了!”
快走!快走!
大莲见状又去扶严绪,却被他一把甩开,与关柱搭在一处便要出门,二莲见状也上来扶,
“关柱,我们今儿在家里住,你……”
关柱一把拍开她的手,瞪眼道,
“你管……管……老……老子,大姐夫说……说……说了要带我去……去……见……见……见见世面……”
说罢二人搭着肩头,摇摇晃晃往门外去,
向氏看了一眼吓得退到一边的贾二莲,
“还不去拦着你男人?”
贾二莲低头应道,
“娘,我不敢去,我若是去了,他……他就会打我了!”
这要是在家里已经上手了,关柱总算再醉也知晓这是在妻子娘家,不敢做得太过!
向氏瞪她,
“没出息的东西!”
贾家众人就这么看着那一对连襟勾着肩膀,摇摇摆摆的走出了门,贾大莲不敢吱声,一左一右牵着孩子走在他们后头,门前有早叫好的马车正等在那处,关柱与严绪互相搀扶着先上了车,待到大莲要上车时,严绪却是推了她一把,
“你……你不许上!”
之后又冲车夫叫道,
“快走!快走……去去海棠胡同……”
海棠胡同乃是京中有名的风月场所,那里暗女昌私窑比比皆是,贾大莲是万万没想到今日里回娘家,丈夫会当着娘家人的面给自己没脸,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骨碌碌的跑走了!
贾大莲一手牵了女儿,一手抱了儿子,呆呆立在寒风当中,半晌眼泪流了下来,四莲几个见状也是气得咬牙,四莲骂道,
“真不是东西!”
贾大莲回头去寻着贾金城哭道,
“爹……您瞧瞧……我这日子可是过不下去了!”
贾金城皱眉道,
“有甚么过不下去,不就是男人去玩耍玩耍么,又不少你吃又不少你穿,你哭哭啼啼做甚么?”
都给严家生了一儿一女,还要怎得?
和离了再嫁吗?
贾大莲闻言更伤心了,却是不敢哭出声,只是取帕子捂着嘴,贾金城又道,
“天黑了,独身女子不好在外头走动,在家里住下,明日再回去吧!”
说罢转身进去里屋了,向氏却是一脸的嫌弃,指着大莲与二莲道,
“我怎么生出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自家男人都管不住!”
大莲仍是捂嘴哭泣,二莲神色木然的垂下头。
当天夜里姐妹们并大莲的一双儿女,全数睡在了一间屋子里,虽说拥挤了些,但好在大家挤在一处暖和,五莲和六莲还有一对小娃儿都是年纪小,瞌睡大,躺下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剩下大莲与二莲在一个被窝里,悄声诉说着婚后的种种心酸事,三莲与四莲挤在一处,静静的听着二人说话,
“大姐,你总归比我好些,关家的家底子薄,家里大小事儿都是我在操劳,吃得少穿的薄,还……还隔三岔五的被他打,你……便是大姐夫有外心,但总归是衣食无忧的……”
说着二莲的更咽了起来,大莲叹了一口气应道,
“二妹,你是不知晓……我那婆家里虽说有些家底,但钱财全数都在公婆手里攥着,每月里只那么点儿银子,却要被他拿去吃喝女票宿,他不敢去向公婆要,只是逼着我……”
说到这处声音里也满是苦涩,
“我若是敢去问公婆要银子,非但得不到宽慰,还要被狠狠教训,说是我持家无道,不贤不良,不能留住丈夫的心……如今我还悄悄做些绣活儿,拿到外头去卖,才能贴补家用……”
姐妹二人说到伤心处,都是齐齐哭泣起来,旁边三莲与四莲在黑暗中对视一眼,三莲忧心的叹了一口气,小声对四莲道,
“也不知……以后我嫁了人,会是怎样的……”
顿了顿好像是在自己安慰自己的问道,
“听说他……他是个病秧子……想来也打不了我吧?”
家里的财力也不错,只是……只是不知晓公婆是不是敢那般抠搜?
四莲默然不语,半晌才应道,
“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
她前世今生都未嫁过人,但以前跟着妈妈在临安城外的小山村里过活时,妈妈便常常同她讲自己那早逝的生母的往事,自己前世的生母便是个性子坚毅果敢之人,行事大气,恩怨分明,
“那一年啊……舅老爷家里的表小姐出嫁没有三个月,便哭着回了娘家,说是新姑爷对她极是冷淡,除了初入洞房时,二人见过一面,之后三个月里,新姑爷竟是没有回过府,表小姐忍了三个月,实在受不住了,才回娘家哭诉……”
那时节小小的自己好奇的问,
“那……后来呢?”
“大小姐与表小姐最是要好,闻听了表小姐的事儿,自然要为表小姐打抱不平,第二日便叫了一帮子粗壮的婆子,二人带着人到外头将那新姑爷寻到,两位小姐也不用下人们动手,自己亲自动手打了那新姑爷一顿,之后再将那和离书往地上一扔,当着众人的面痛斥新姑爷的不是,说是不肯娶妻,当初就不应应下婚事,即是应下了婚事,妻子又无过错,凭甚么冷落新婚之人,说新姑爷这是上对不住辛苦操持婚事的父母,下对不住无辜的妻子,成亲一日便宿在外头,是不忠,违抗父母之命乃是不孝,弃妻子不顾乃是不义,害妻子独守空房,日夜以泪洗面乃是不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