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住在这帽儿胡同,贾金城又在北镇抚司里当差,请了衙门里的上级出面见证倒也是可以的,又贾金城也是有自己心思的,他乃是孤身一人,身边没有兄弟朋友相帮,向家却是大小伙子来了不少,若是届时说出火气来了,不说是向富这样的壮小伙子了,便是向大、向二、向三这三人便够自己喝一壶的了。
请了甘百户过来,镇住场面,谅他们也不敢在北镇抚司的地盘上胡来,贾金城盘算的极好,他也不怕甘百户不卖自己这个人情,毕竟当初他可是公子爷亲自去调的人,甘百户不看他的面子,还要看公子爷的面子。
贾四莲应了一声,趁着向家还没明白过味儿来,转身就跑了出去,向氏见这架势,贾金城是来真的了,忙哭喊着叫道,
“快!快拦住她!”
可四莲那脚下便如抹了油一般,早跑不见影儿了,向氏一见心头是越发凉了,红肿的双眼死死盯着贾金城,很是不敢置信道,
“贾金城,你当真要与我和离?”
贾金城点头,
“早同你说了,这事儿我意已决,决不会再改了!”
向氏悲愤不已问道,
“你就不怕人家在背后戳孩子们的脊梁骨,你不是最心疼四莲么,她还没出嫁,有和离的爹娘,她还能说上甚么了亲事?”
贾金城冷哼一声道,
“此事不用你操心!”
向家三兄弟在一旁听了,互视一眼,心头都是暗道,
“糟糕……今儿出门竟是没挑好日子!”
他们可不想大姐与贾金城和离,贾金城好歹是衙门里的人,能挣银子,在衙门里也有人面,只要大姐与他一日是夫妻,便是他再恶了向家,但总归他们几兄弟还能占些好处,若是二人没了干系,以后是当真没法子打着贾家的秋风了!
向大见状开口劝道,
“大姐夫,这又是何必呢,这多少年的夫妻了,有甚么话不能好好说,要闹到和离……”
贾金城冷笑一声应道,
“我要和离已是好好说话了,若是不然……那我就休妻!”
这话一说,向氏和向家兄弟都变了脸,向二问道,
“大姐夫,你说这话可是要三思,我大姐做了甚么,够得上你休妻?”
贾金城斜他一眼应道,
“够不够得上,还用得着我说么,你们心里清楚,你们若是心里不清楚,那我便一样一样数出来……”
顿了顿道,
“只前头你们那亲娘做的事儿,便够我同你们向家掰扯的了,你们不会以为,在衙门里挨了板子,这事儿就过去了吧?”
向家几兄弟原还是想着来寻贾金城晦气呢,却是没想到贾金城还摆出一派不肯善罢干休的模样,倒是将他们给弄得心里发虚了。
向三忙和稀泥道,
“大姐夫,这事儿是娘做差了,可官老爷已经打过板子了,再说四莲也没怎么着,不是听说你们还得了二百两银子么?”
说起那二百两银子,向家人的眼都亮了,
“对呀!对呀!你这不是还得了二百两银子么,这可是赚了!”
贾金城瞧着向家的人嘴脸,不由的心头一阵阵厌恶,心中暗叹道,
“我竟是与这样的人家做了这么多年的亲戚……”
又在心里暗暗叫自己那死去的老子,
“爹呀……爹!您老人家到底给我说的甚么亲事呀,当真是误了儿子半辈子!”
想到此处贾金城垂眸思虑,
“以向家人这死缠烂打的性子,便是真与向氏和离成了,多半也是会被他们在身上狠狠撕下一块肉来,倒不如痛快些,舍些银子让向家兄弟劝着向氏和离……”
正思虑间,外头甘百户到了,向家兄弟那都是窝里横,又前头被北镇抚司吓破了胆,如今见着那一身飞鱼服,神色冷峻的中年男子,不由自主都敛了呼吸,畏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大人,家务事情竟是劳动大人大驾,贾某实在惭愧啊!”
贾金城上前行礼,甘百户点头摆了摆手,
“贾仵作即是北镇抚司的人,便是兄弟,即是兄弟,这家务事儿,我们也能帮帮手的!”
说罢打量了这屋子里的情形,问贾金城道,
“这可是娘家人?”
贾金城点头道,
“正是向家三兄弟……”
甘百户点头,
“即是娘家人到了,那我们便说说这事儿吧!”
贾金城请了他上座,自己与向氏对坐左右两边,向家兄弟推了向大坐到了下首,其余人等都立到了一旁,甘百户道,
“按说这婚姻之事,我们旁人当是劝和不劝离,因而我还是要劝贾仵作两句,婚姻不易,你们又育有六女一儿,这……同甘共苦这么多年,这坎儿能过去还是过去的好!”
一直哭哭啼啼的向氏与下首低头的向大闻言都拿眼瞧向贾金城,
“当家的,你当真不念这么多年夫妻情份了么?”
向氏拿帕子擦眼泪道,向大也道,
“大姐夫,何至如此,这夫妻二人吵吵闹闹乃是常事,我大姐这性子是不好,她做错了事儿,你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何至要和离呢?”
贾金城却是看都不看二人,只是对甘百户道,
“大人,此事贾某心意已决,还请大人做个见证!”
甘百户点头叹一口气道,
“罢了,这鞋合不合脚,只自己知晓,日子过得甚么滋味儿,也只你自己知道,若是不想过了,便好好谈谈,毕竟多年夫妻,也不好逼人太急!”
贾金城点头,对着脸色惨白的向氏拱了拱手道,
“这么多年你在我贾家,没有功劳也算得有苦劳,我贾某人谢你……”
顿了顿又道,
“只如今你我二人夫妻感情已淡,再过下去便只有相互憎恨,如今你我二人已近知天命的年纪,前半辈子已是走错了路,后半辈子放过彼此,当求一个后半生安稳才是……”
又顿了顿道,
“即是和离,当年你嫁过来时的嫁妆,你可带走的……”
闻言,向氏与向家兄弟的脸色都不好看,当年向氏乃是大姐,出嫁时家里下头还有好些个嗷嗷待哺的小嘴儿,向家二老重男轻女的性子,根本不会给她嫁妆,向氏当年就是抱了一床被子便嫁了过来。
而那床被子,也在第二年被向老太寻了个借口又给抱了回去,向氏哪里还有嫁妆?
贾金城似是没瞧见向氏的脸色一般,又接着道,
“平日里这家中的生活都是我在开销,面摊上挣的银子都是给了你的,你若是离开,你的银匣子你抱走就是,我也决不过问!”
向氏又变了脸,她那匣子里还有甚么银子哟!
前头过年时,三兄弟都从她手里拿了银子,之后向富成亲自己也给了银子,连三个女儿在北镇抚司帮厨的银子自己都给了亲娘一半,到如今那银匣子里就剩下一两银子,还有几十个铜板儿,这就是向氏全部的私房了。
到这时节,向氏才突然醒觉自己离了贾家,若是向家不收,在这京城之中只怕是连块遮身的瓦片都寻不到!
“当家的……”
向氏又哭了起来,
“当家的,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成,我……我不和离!”
贾金城只是摇头,
“晚了,早些年你干甚么去了?现如今说甚么都晚了!”
当下想了想又道,
“我知晓你一个女人家若是离了家,是不容易,这样吧……”
他看了一眼向大,还有一旁的向家人道,
“我再给你五十两银子,你拿着出去买个院子,也是足够了,有了安身之地,你再做些小生意,也是能糊口的,想来日子不会难过的!”
哼!有银子且要看你守得住么!
贾金城这样倒也算是宽厚了,那甘百户听了也是点头道,
“贾仵作是个男人!”
向家兄弟一听说有五十两银子,这眼珠子便转起来了,向二却是最先回过味儿来,连连冲着向大使眼色,向大立时会意,忙道,
“大姐夫,你不厚道啊,不说你以往的银子,便是杨家赔了的都是二百两银子,你怎得只愿意出五十两,再怎么说也应当与大姐一人一半吧!”
一听说有银子,这向氏的娘家兄弟们,立时就不管向氏还哭哭啼啼的不肯和离呢,这就讲起价来了!
贾金城早知会如此,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摇头道,
“这银子是赔给四莲的,以后她出嫁总得给她备嫁妆的……”
向大应道,
“这四莲也是我大姐肚子里出来的吧,便当是四莲孝敬亲娘,也应当得一百两银子吧?”
贾金城道,
“孝敬亲娘自然是应该的,即是亲娘……那四莲出嫁,她这亲娘也应当备嫁妆的,银子留下来给四莲备嫁妆也是应当的!”
“这个……”
向大一时语塞不知当如何应了,一旁的向二连忙问四莲道,
“四莲,你亲爹和亲娘要和离了,你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亲娘以后受罪吧,孝敬亲娘是你应做的,这银子你应给你娘的!”
贾四莲冷着脸斜瞥了一眼向二,
“我姓贾,我听我爹的!”
银子真要给了向氏,到底是进谁兜里,还用说么?
我便是扔进水里听响,也不会让你们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