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明显被焦大的话给唬住了,小脸儿苍白,嘴唇颤抖。
不过,相比于身体上的痛苦,他更不愿意十数年后,被人在脖子套上锁链,当狗一样贩卖给别人当奴才。
所以,贾环高声喊道:“我不怕!”
焦大脸上的欣慰之色明显多了很多,而且一点也不违和。
好像他不是奴仆,而是真的长辈一样。
他这种心态,贾环还是理解的。
哪怕是普通的士兵,熬资历熬到了传说中的六级士官,那也是可以见官不拜,看到将军不用敬礼的。
一个普通的技工,熬到了八级,面见国家领导人都不用弯腰……
焦大就有这么点意思。
他是跟着第一代宁国公出过兵,放过马的。
荣宁二府里,还真就没有比他资格更老的人了。
想想红楼里,他对贾蓉王熙凤等人破口大骂,结果呢,到了后来依旧出场了。
换个人试试?王熙凤不把他摆弄出十八种姿势才怪。
可焦大却能安然无恙。
焦大用他铁铸一般的手拍了拍贾环的头,道:“你不怕也没用,老头子我是真不会什么绝学。否则的话,当初我也跟老太爷一起战死沙场了……”
焦大语气苍凉,目光似乎穿越了层层叠叠的时空,回到了那充满无数厮杀的疆场。
贾环想了想,眼睛一亮,抓住了焦大话里的漏洞,道:“焦太爷,我没那么贪心,也不是非绝学不练。我就想跟您学学怎么才能跑的那般快!是身法,还是……”
焦大闻言一怔,道:“你要学跑步?你学跑步做甚?又没用。”
贾环一听有戏,高兴道:“怎么会没用呢?焦太爷,您想啊,练习跑步不光能强身健体,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能跑路!到时候高喊一声‘风紧,扯呼’,然后‘嗖’的一下就消失在敌人的面前,他们只能在后面吃灰闻屁,哈哈哈……”
贾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直到被焦大怪异的目光给看清醒。
焦大气笑道:“你就这点志向?”
贾环正色道:“焦太爷,这可不只是一点志向,这是大志向。人要不活着,其他的想再多都白搭。”
焦大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还是觉得怪异,摇摇头不语。
贾环急了,道:“焦太爷,您老倒是给个准信儿啊,我到底能不能跟您学跑的快而且长久的武功?”
焦大叹息了声,道:“我这点本事,还是当年老太爷根据我的根骨,专门找的一个法子,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学会……”
贾环一听有门儿,大喜道:“绝对能,不是我跟您老吹,就凭我这……咳咳!”
胸口拍的有点重,气不顺,呛住了。
焦大可能以前没见过这么逗比的人,忍不住又笑了笑,虽然笑的有些丑……
焦大道:“老太爷曾说,我的脚板虽然扁平,但从足三里往下的经脉全部都是自然贯通的,这种根骨很罕见,所以才能跑的比马快,还能跑那么久。”
贾环闻言,犹如一盆冰水从头而降,满满的热情顿时化成灰灰,绝望道:“扁平足还能跑那么快?难道你就是靠经脉贯通才跑的那么快的?”
人就是这般势力,一听要没戏了,也不要太爷了,也不尊称“您”了。
好在焦大粗人一个,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反正平日里从来没人真的叫他太爷,尊称“您”。
他摇头道:“倒也不是天生的,还是因为老太爷发现我经脉贯通后,花费了不少精力,给我找了一套法子让我练,最后才练的比马跑的还快。”
贾环闻言眼睛又是一亮,笑容可掬道:“哟,焦太爷,您老可千万甭藏私,要把这法子教我一教啊!”
焦大没理会称呼的变化,他上下打量了番贾环,摇头道:“你现在的身体太差了,不养好练不成。而且就是养好了后,我也不敢保证你就能练成。毕竟,你足三里以下的经脉未必和我一样。可惜,我也不大会看这些……”
贾环完全是死马当做活马医,能赚一点算一点,就算学不到焦大那样能跑,只要能有点提高就行。
先慢慢来,把身体养好是关键。
贾环又拍了拍胸口道:“没事,焦太爷,我一定好好练。还是那句话,不建功劳建苦劳。只希望焦太爷您能教我……”
焦大道:“没有问题,这样,我先给你说说,怎样把身体尽快养好。当年我被宁国老太爷收养时,也就是你这么大的年纪。当初我比你现在的情况还差,是老太爷帮我养好了身体。没想到,如今这套法子又有了用武之地。”
……
“祭祖?”
贾珍一脸莫名的看着贾赦和贾政二人,不解道:“大叔父,二叔父,这个时节可没到祭祖的日子啊。”
贾赦闻言哼了声,看了眼贾政,没有说话。
贾政只觉面上一热,却没法子,都是他那儿子惹出来的事,于是便将事情的原委给贾珍说了遍,只听的贾珍眼睛都瞪圆了。
“三弟还有这般造化?倒也是奇了。不过,也幸亏有祖宗保佑。”
贾珍颇为唏嘘的赞叹道,话锋一转,继续道:“如此说来,让三弟给祖宗上柱香,感谢一番也不是不可。不过要我说,这样以来反倒不美……”
贾政闻言眉头微皱,道:“这怎么说?”
贾珍低声道:“二叔父,想来老祖宗的意思是想念荣国老祖了,想见见他老人家的神像真影。可您想想,如果是祭祖,老祖宗和太太她们却万万进不得祠堂的……”
自古,阴人便不能进入祠堂祭祖,唯恐阴气冲了神主。
贾赦和贾政闻言恍然。
不过,贾母交待的事若是办不好的话,他们会很头疼。
贾政犹疑道:“那珍大侄子的意思是……”
贾珍道:“就不要大张旗鼓的祭祖了,让老祖宗和太太领着三弟,进祠堂给祖宗上柱香就行。侄儿提前安排人把荣国老祖的神位和遗真影像请出来就是。真要是大肆操办,老祖宗反而不好进去。”
贾政闻言大喜,连连称赞,贾赦也乐得附和两句。
贾珍被表扬后,也是喜笑颜开。
“还有一个事情,就是……荣国公嘱咐环儿习武。”
贾政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此言一出,房间内一静。
不仅贾赦,就连贾珍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堂堂亲贵之爵被他们弄成了宗亲之爵,这“习武”二字,在荣宁二府里和禁忌差不多。
这是一个难言的伤疤。
尤其是贾赦,他不比贾珍,贾珍从他祖父起就是宗亲之爵了。
可荣国府的爵位,在贾赦之父时,还是亲贵之爵,显赫的荣国公。
到了他手里,考封不过,只能转成宗亲之爵,一等将军。
一等将军要比荣国公不知差多少……
“二叔父,三弟的身体,适合吗?”
贾珍如今是族长,肯定不能明着反对,只能旁敲侧击。
贾政还没说话,贾赦就冷哼了声,道:“就他那身子骨,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成人就不错了。从武,就他?”
贾政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是弟弟,不好和贾赦明着争论什么,只能摇摇头,道:“目前还不知。不过我想,就算合适,以他那性子,也吃不了练武的苦。”
这话说出,贾赦的脸色又阴沉三分。
当年他不就是因为难以忍受习武时非人的痛楚才放弃的吗?
贾政这话说贾环和说他没什么两样……
贾政对两人的明暗交锋视若无睹,笑道:“二叔父说的是啊,没有过人的天资,正常人真受不了那个罪,不比关云长刮骨疗伤轻松。当初我也是不知天高地厚,想要试一试,不然怎样都不甘心。可连三天都没坚持下来,整个人都不对劲了。我当时就想,哪怕我不接这个爵,也不练了。再练下去,真的要命啊!想必这一点,大叔父深有体会。”
所以说,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废物。
贾珍在红楼里,就是一个荒淫无诞的混账,扒灰儿媳,搞小姨子,百无一处。
可这种见惯了场面的人,说起话来简直滴水不漏,把该照顾到的都照顾到了。
既不得罪贾政,又安抚了贾赦,还把他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让他的话不至于引起两位长辈的反感。
八面玲珑。
贾赦很赞同贾珍的言论,点点头道:“就是这个话,但凡轻快一点,谁乐意丢了祖宗留下来的亲贵爵位?难道我们就不知道国公爵比将军爵高?我们就不想当个公侯之爵,哪怕来个伯也比将军位强不是?可这也得看命,没那个命就不要强求。”
贾政叹息了声,道:“我何尝不知如此方是正理?可这是父亲大人的嘱咐。环儿我是知道的,就他那脑子,是编不出那些话来的,他姨娘也没这本事。”
贾珍不说话了,事涉上一代荣国公,没他说话的份儿,若是开口,他只能赞同。
可他却万万不愿,这可不只是简单的练武不练武的问题,还在于日后爵位的承袭。
若是贾环真的练武有成,那日后族中定然会有族老出面,建议让贾环去考封。
若是考封通过了,那就可以让贾府的宗亲之爵,再次变成亲贵之爵。
这个诱惑,是贾氏宗族万万抵抗不了的。
然而,无论是贾珍还是贾赦,却都不愿意这一幕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