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六年二月初二,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登州军副将王韬获得了新的任命,率兵九千镇守河间府。
到这个时候,朝廷还没有给山东任何的命令或者是承认,李孟的镇守职责依旧是山东和两淮,不过胶州营自顾自的筹备谋划,在鞑虏入寇的时候,内帐房和首席顾问孙传庭在各个屯田田庄调集护庄队和各地武装盐丁进济南府,作为总预备队使用。
这支力量将近两万,尽管到最后并没有动用,却等于是间接的做了一场演习,并且集中了将近两个月按照正规军的训练。
在某种程度上,这些动员起来的护庄队和武装盐丁达到了胶州营新兵的水准,筹备驻守在河间府部队的时候,正好是在这些人之中挑选合适的。
尽管大军回转山东,不过在运河边上的南皮县泊头镇仍然留下了老营的两千人,河间府守军就是要以这两千人作为骨干,补充新兵七千组成。这大大的不合规矩,往小了说这是不遵王法,往大了说这直接就是谋反。
山东兵马粮草都是老营统一调拨供给,这也是避免驻扎在的军队有异心的手段,山东各处都由屯田田庄,借用田庄的仓储和运输系统,尽管是中枢统一计划,却也有本地运输的便利。
这和大明军队不同,除却少数能领到饷银的军队之外,大部分的官兵都是就地自筹,说白了就是生硬勒索或者动手抢掠,地方上苦不堪言,军民的矛盾极大,而胶州营则是避免了这个弊端。
可河间府的官吏士绅们,对于不需要自家供应粮秣军饷的局面从未感觉到高兴,却十分的抵触,李孟回到山东之前和回到山东之后,一直是有人过来表示,想要给李大人的军队尽一份心力。
驻扎在泊头镇的两个营,现在他们收到的劳军物资已经足够他们使用半年,可还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那两个营的官兵都是戏称自己是守仓库的。
除却官员和豪绅们的示好,在河间府驻军所在的周围,一直是有大批的平民百姓聚集,那场大胜之后,打扫战场让许多过来的平民百姓得到了便宜,这些平日里躲避官兵如同躲避匪盗的平民百姓这才知道这世上原来也有不骚扰百姓的好兵。
而且这些山东来的兵马征集民夫丁壮做活,都是实打实的付钱,这样的年景有个贴补家用的活计可是难找。何况胶州营刚刚杀败了鞑子,北直隶这一带的百姓们在几年前可是经历过鞑子大军经过场面,大明官兵逃散,官员逃散,百姓也跟着逃散,鞑子那真是无敌了,可却被这山东的兵马战而胜之,这山东兵马岂不是更加的无敌,再说大家都是看过胶州营内士兵的精神风貌。
河间府的青壮们看见这风貌,听说胶州营的士兵可以拿足粮足饷,并且作为军属,赋税上有所减免,更有种种经济、身份上的优惠,各个都是动了心思,尽管是好男不当兵,可若是这军队足够的好,自然有良民来投。
眼下这个局面颇为的有趣,尽管山东不需要人员和物资,可高风亮节的北直隶河间府人民依旧是热情的送了过来,不要他们心中还惶恐异常。
不过在这之中,也有个不和谐的小插曲,兵器间天津火器匠造衙门的工监来到了济南,去往镇东将军幕府讨要人丁。
明军重火器,火器质量和威力都是很烂另当别论,每年产量当真是不少,制造中心有三个,一是广东,澳门和南洋有大批的西洋火器和相关的工匠,输入还是铸造都相对简单些,另一个是南直隶,这边算是南中国的中心,自然会有预备,最大的一个就是天津这里的火器匠造衙门。
在北方,与流民作战和与鞑虏作战,还有九边重地的对蒙古的防御作战,这是大明军事活动最重要的部分,火器的供给,除却各地自有的火器匠坊之外,就是天津这边的匠造火器营了。
在营中服役的都是所谓匠户,差不多等同于娼妓和屠户的贱籍,世代传承不能脱身从良的,这些匠户除却京师中制造精巧器物的还算是用心,其他地方的待遇和奴隶一般,官员和工监又是大量的贪墨,这工作效率和责任心上自然是不值得一提。
火器质量极差,产量极差,这就是天津火器制造的全部状况,满清大军南来,攻破天津三卫之后,直接是把这些制造火器的匠人全部抓住,让他们跟随军队前行,就算是累赘也要带在身边,尽管能用得上的地方也就是修理下朝鲜火铳兵的火铳,可这些匠人带到关外之后,肯定会有大用。
鞑虏的兵马在河间府被全歼之后,这些匠人却没有被允许回家,对于缺乏熟练工匠的胶州营来说,这些匠人也是有大用处的。
当年蒙元肆虐天下,纵横东西的时候,不管是东西方的城池,攻破之后大多是屠城,唯一能幸免的就是美貌女子和各种工匠,可见是了不得的财富。
这也是胶州营打完这场战斗取得的战争红利之一,并且是最立竿见影的好处,这些工匠们本以为被官军救下来,可能会被发回天津重新做活,工匠们根本没有什么欣喜的,在鞑虏的营中,居然能吃饱饭,这可比在天津那边半奴隶的身份强太多了,所以鞑虏兵马被全歼,很多工匠并不高兴。
不过这些匠人们的情绪马上就高昂起来,胶州营的中高级军官们对技术是极为重视的,大家也都知道来在莱芜和济宁的兵器制造局人力紧张到什么地步,北上搜索残敌的四个营发现了这些大明的匠人之后,真是如获至宝,马上是快马通报本部。
镇东将军李孟当即是拍板定夺,这些工匠一个也不能放回去,全部带回山东来,派去接受工匠的则是军需官。
去了之后不说什么虚话,先是杀猪宰羊白面饼子压惊,然后就是每人先发五两银子的开拔费,再就是记录下来每名工匠还在天津的亲属家人,并且承诺,由山东负责把他们接过来安顿。
这种种待遇,可是比鞑虏的饱饭要强出太多了,工匠们自然愿意,而且胶州营还承诺,尽管工匠在山东的官办兵器制造局效力,可也是计件工资,绝不会盘剥欺凌。
天津的火器匠坊效率和质量都极为的低下,很大原因就是这些工匠们没有丝毫的劳动热情,挨打挨骂生产出来的东西,自己一点报酬也没有,怎么能提得起精神。
山东作出的承诺可以说正是搔到痒处,这一来,工匠们的表现可以用争先恐后来形容了,唯恐胶州营不让他们去山东。
回返济南后,孙和斗、郭栋和丁旭本来打算在济南城好好过年,他们也是忙碌不停,借这个大胜又是春节的机会,狂欢放松一下。
可听说天津匠户营的工匠全被带到了山东,三个人都是大喜过望,这年也不用过了,都是去忙着接纳安置这些工匠。
这些世代传承下来的技术工人们,有没有劳动热情是一回事,他们却比那些农民和士兵们更适合进入制造业,胶州营兵器制造局缺乏的就是这种有技术,有经验,并且有大规模生产经历的劳力。
尽管和后世的工业化不能相比,但胶州营兵器制造局的工人、工匠们也是和农民完全不同的一类人,在制造兵器和各项器械的生产中,他们从散漫的农民和平民,被培养成有纪律有协作意识的工人。
兵器制造局出来的人,往往对胶州营各项的战斗指令和战斗技术,兵器的操作理解的很快,并且理解的很深入,更加注重团队协作,是最优秀的兵源。
所以最受胶州营各级军官喜欢的新兵,就是在兵器制造局出来的年轻人,这些人可以迅速的成为部队中的骨干。
不过兵器制造局因为不能和军队还有农业争夺劳动力,工匠工人的数目一直是很少,不光是把待遇调整的很高,也轻易不愿意放年轻人出去参军,尽管兵器制造局的年轻人们去参军的热情极高。
另一个能出类似兵源的地方是莱芜的铁矿和兖州府的煤矿,这两处的矿工也是特别受军队欢迎的,可这两处的出产,直接就是兵器制造局的原料来源,兵器制造局和灵山商行的联合管理,同样要保证生产,要保证工人的数量,也是不能放人。
各个方面对兵器制造局的人力争夺的如此激烈,尽管兵器制造局严格控制,可以这有限的人力来满足胶州营巨大的需求,还是捉襟见肘,窘迫异常,连一些技术革新之类的事情都没有机会做。
这次的四千多名熟练匠人,可真是雪中送炭,一下子把胶州营的制造能力提升了一个档次,怎么不让兵器制造局这三人欣喜若狂。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兵器制造局这三名头目在这边清点接收的时候,负责天津火器制造的工监则是愁云惨淡。
鞑虏打过来的之前,小门小户的平民百姓和那些半奴隶状态的匠户们不能跑,但这些达官贵人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这名工监就是如此,早早的跑到了通州城内去躲避,可鞑虏大军被歼灭,这名工监回到天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开工了。
先不说那四千多被掳掠走的匠人,天津倒是还剩些学徒之类的年轻人,这些人不在档案册之中,鞑虏们也不知道,所以逃过一劫。
用这些年轻的学徒倒也是可以支撑一段时间的生产,问题的关键是,这些年轻人和他们的家眷,还有那些匠人的家眷,在这工监回到天津期间,一直是不断的搬迁离开。
要知道,匠户是没有完全的人身自由的,不能擅自离开匠坊所在地,但天津已经没有守军,城防也是残破异常。
这名工监手下的工头、家丁之类的如何敢跟大胜的山东兵马硬顶,山东派来的使者和军队除却接送那些匠户的家属之外,还大力的招募有能力做工的学徒,这些如狼似虎的山东军人,连北直隶的官兵都是躲得很远,更别提这些工头、家丁了。
在这样的搬迁之下,整个天津三卫都是愈发的冷清,可朝廷为了武装军队,对这边催的越来越紧。
这名工监一点办法也没有,现在就算是想要花钱调职都不可能,他这职务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愿意接,而且没有工匠,早晚要闹出大乱子,这个责任,众人还指望着这工监扛下来呢!
被逼无奈的这名工监,唯一的办法是山东这件事做的不合王法规矩,自己不如上门去讲讲规矩条例,若是对方愿意收钱,那就送重礼上去,没准事情还能有些转机。
想起当时为了能在外面找个差事,给王承恩和曹化淳那边差不多送了八成的积蓄,这工监就越发的着急。
火器制造这边虽然油水不如税监矿监那么丰厚,可支取银两收买原料,各地取兵器的时候勒索银两,驱使工匠做私活,这其中进进出出,也是好处多多,可现在不是保这个差事的时候,而是保命了。
“还请这位仁兄多帮帮忙,咱家在这里已经等候两天,什么时候李将军有功夫,让咱家进去拜见,有要紧的公事!!”
火器工监司考仁满脸陪笑着偷偷递给镇东将军府的卫兵头目一块银锭,一边心中大骂,都说拜见东厂提督、内阁学士,各部尚书的时候给门房塞银子,这是常例,怎么出京来见个地方上的武将也要这么麻烦。
他这里正在腹诽,那名卫兵头目直接是把银锭丢还了回来,冷着脸说道:
“司公公,莫要害在下难做,我家大帅有没有时间见你,又不是我们下属能做主的,按照规矩递帖子记名求见吧!!”
转头看看将军府门房那边都已经是排成长队的求见宾客,司考仁的脸色顿时是苦了下来,上前一步,低声的恳求说道:
“这位兄台,咱家是从天津的差事上跑过来的,路程远,那边催的紧,要是大帅不见不给个答复,咱家的人头就要落地了,还请您行行好,麻烦开个后门通传下行不行,咱家一定厚礼酬谢!“
镇东将军府的守卫是亲兵营的职责范围,在亲兵营的这些官兵都是有大好前程的人,自然不会取贪图这点小利。
守门的这位亲兵头目却盯着司考仁看了几眼,这名火器的工监还以为事情有转机,连忙把手伸进腰包中,准备掏出个金锭来,那亲兵头目却又走开了,倒是让司考仁纳闷了半天,他没想到的是那名亲兵头目接到了府内管家罗西的口信,说是盯住这个天津来的太监,别让他离开。
这头目也是纳闷,既然不见面为什么还要不放他走,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自从大胜得到确认之后,山东、两淮、河南的豪绅大族,就开始纷纷用各种理由来道喜道贺,江南和福建也有人过来。
对于这些地方上的实力派和大商人们,李孟都是能见就见,彼此笑脸相对客客气气,尽管目前可能不会发生什么联系,但毕竟是彼此有个沟通往来,日后也好相见。
从正月十五之后,京师的各种布置是一回事,接见这些来拜访的宾客却让他疲惫烦躁,到了二月,已经是有选择的见宾客了。
外面那司考仁正在和亲兵头目纠缠的时候,他正在后院看李宏锻炼身体,自从那次比试之后,就由王海那边安排了几名亲兵营的老兵过来做教师,同时管家罗西和郭栋的婆娘两人把这后院和内院之间加了间隔,免得冲撞。
现在的后院,完全是个李孟和李宏父子二人的演武场了,李孟抓着单杠正在做引体向上,这种器材还是他成为参将后才置办在内宅的,当年当兵的时候,他在部队里这种技能可是优秀。
而李宏正在一名教官的督促下,围着院子慢跑,小孩子的运动量不会太大,不过也是跑得小脸通红。
自从李孟回转山东以来,内宅和亲信文武中最津津乐道的除却胜利之外,还有就是这李宏的确是武将传人,那么顽皮嬉闹的小孩子,一接受武人的军事训练之后,马上就变得规规矩矩,且很勤奋,这很是说明问题。
最起码李孟后继有人,这一点确认无疑了。
后院院墙外,马蹄声响,有人下马通报,有亲兵通传,很快一名信使大步走了进来,一进后院就立正报告道:
“大帅,马队莱芜信使回府复命!”
李孟从单杠上下来,边上的亲兵递上手巾,李孟擦了一把汗,接过了那封信,按照规矩,那名士兵把信上的火漆给收信人验看,准确无误之后,才立正行礼退下,李孟撕开信,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上所写的笔迹工整,很有些书法的底子,是矿监丁旭的信,这些出自内廷的宦官们,大多有高于这个时代读书人平均水平的教育程度和各项专门的公务文牍训练,丁旭自然也是如此。
李孟走到屋檐下把信一目三行的看完,稍微沉吟之后,点点头,朗声的招呼道:
“当值的亲兵过来五名!!”
在李孟所在的地方外围最起码有两百名亲兵是待命的,一声招呼,话音未落,马上有五名亲兵跑了过来,李孟开口下令道:
“就在正门外,有一名天津过来的宦官,客客气气的抓起来,带到南门边上的军营去!”
这五名亲兵还有些纳闷,不过大帅的命令就是一切,立刻是立正领命,快步的跑了出去,实际上这命令下达的很有意思,客客气气的抓起来,五名亲兵琢磨了下,还是把身上的武器解了下来,免得出现什么不客气的事情。
“袁先生,你记下,兵器制造局孙和斗、郭栋、丁旭,现送一工匠头目前往,按当年丁旭例对待,使其才尽所能,为我所用!”
在身边的袁文宏飞速的把这封信记下来,李孟又是开口说道:
“这封信就和装运司考仁的马车一并送到莱芜去,多派几个人护送,刚才收到了莱芜那边的回信,丁旭和这个司考仁有过交道,人虽然贪鄙些,不过据说对工匠生产和技术之事,颇有自己的心得,这样的人还是在我山东才能人尽其才,就不放走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主簿袁文宏这才明白为什么前天李孟为什么要派快马去莱芜询问,这个人尽其才虽然没错,不过实现的方式未免太有趣了些,袁文宏忍住笑,躬身去布置这个任务了。
算计起来,天津的火器和兵器制造力量,工匠和匠人们已经在十二月到二月这段时间迁移的差不多了,大都是移到了山东的腹心之地,现在就连督促这工匠和匠人们做活的头目,工监司考仁也是被送到了莱芜的兵器制造局那里,既然是有才能,并且自己送上门来的,胶州营可不会放过。
现在,用山东的方言来讲,胶州营把北直隶的火器兵器制造力量来了个“连锅端”,就连个渣子都没剩下。
京师朝廷想要武装的更多的部队,想要让目前的部队保持战斗力,就必须给他们足够的兵器和装备,但最重要的天津产地已经失去,想要补充,就只能是通过南直隶和广东还有山西几处地方了。
在这几处可供选择的地点中,山西运往北直隶,陆运上麻烦多多,产量也颇为的有限,南直隶和广东倒是有充足的库存和产能,问题主要的运输通路运河,被胶州营牢牢的掐在手上,想要运过去完全要看胶州营的脸色。
不经意间,李孟掐在大明脖子上的双手又是加了一分力气,命脉一条条的被山东控制在手中,山东在天下间发出的声音也要比从前更粗声大气一些,实力不够的时候韬光养晦,实力足够,为什么不飞扬跋扈?
只要头脑清醒,这就足够了……
但对于李孟来说,意外的客人并不是这个已经昏了头的工监司考仁,而是一名京师大员派来的使者。
二月二十这天中午,已经能在济南见到些许春意,李孟一家老小都是在内堂用午餐,吃的却是海味,这时代和现代那种就算在甘肃都能吃到所谓的生猛海鲜不同,在济南,想吃用些海味很不容易。
登莱各府距离济南都有些距离,在这里路上,鱼鲜虾蟹往往容易腐烂,而且专门运输的话耗费太大,李孟行事作风都是简朴,自然不会做这个奢侈举动。
之所以有这个口福,是因为天气寒冷,封锁戒备了很久的登州府和莱州府开港,渔民们下海捕上的第一网鱼虾,被这几地的盐商盐贩们收下,精选出来上佳的货色用冰块储存,快马运输到了济南。
对于李孟来说,这海鲜是小事,全家人吃的高兴才是重要的,老太监刘福来最近饭量变差,也是跟着吃了几筷子。
木云瑶因为怀孕,这些比较生僻的东西也不敢碰触,可全家人还是兴高采烈的,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到,准要吓一跳,大家都以为这山东的李孟有私盐、黄金、海贸大利,富可敌国,吃喝用度一定是奢华异常,比皇宫和江南豪富都要讲究几分,可真要是见到,就会发现,李家的生活也就是个上等之家而已,大家能吃的比较好,穿的比较好,但也就是仅此而已,奢侈一词,在李家是看不到的。
因为木云瑶怀孕,李孟和颜若然的心思就格外的偏向她些,顾横波和柳如是倒也是很清楚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并没有吃醋之类的感受。
让她们两人参与机要的事情,府内府外都是恭敬异常,这比起当年的卖笑生涯可是高出了太多,何况李孟和颜若然对她们都是极好,按说侍妾的身份等同奴仆,在吃饭的时候都要站在一边伺候的,可顾、柳二女能平等的坐在桌边,这种对待,已经让她们心满意足。
在饭桌上,木云瑶的表现只能用强颜欢笑来形容,女人在怀孕的时候往往是心思敏感脆弱,很容易钻牛角尖。
“云瑶,开封城的事情,我也已经在布置了,你家里不会有什么危险,你放宽心就是,现在你有孕在身,要是心情不好,影响了自己的身体,也影响了孩子的。”
在席间李孟就是出声宽慰,他当然知道木云瑶因为什么忧心,河间府歼灭鞑虏大军,山东原本不为人知的实力突然间出现在天下人面前,甚至连山东内部都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的强大。
一直是韬光养晦的胶州营突然变成天下瞩目的角色,很多事情就不能徐徐图之,而要加快步骤进行了。
但开封城一直是孤悬在黄河南岸,不管是明军还是李孟的兵马都没有牵扯,更关键的是,木云瑶知道如果胶州营要对开封城有所动作,那真是旦夕可下,就怕周王府死心眼,报着和大明同生死的想法,那就玉石俱焚了。
尽管是周王府和镇东将军府的书信往来络绎不绝,可木云瑶依旧是忧心忡忡,如果不是颜若然拦阻,她就要派盐帮直接在城中掳人了。
听到李孟的劝解,木云瑶点点头,脸上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些,李孟摇摇头,又是开口说道:
“这次不管怎么讨价还价,开封城肯定要在山东的手中掌控,到时候云瑶你放心就是,周王府的一应待遇都不会次于现在。”
别看周王府是一等藩王,财富蓄积巨量,但毕竟是收取田租为主,这和李孟的金矿、私盐、海贸根本没有相比的资格,维持这待遇也是轻松之极,何况要真是到那一天,王府中很多官员编制都可以裁撤,少了这些人的贪墨,还能节省不少,说白了不过是养着个亲戚,李孟倒不吝惜。
百般宽慰,木云瑶总算是放松了下来,因为有劝解这个过程在,午饭的时间为免长了些,还没有吃完的时候,就有丫鬟过来通报,说是将军府主簿袁先生求见。
袁文宏可是传统的读书人,主家用饭期间贸然的求见,这举动为免是太过失礼,他肯定是做不出来的,但如果这么做,就肯定有要紧的事情。
李孟也是心中疑惑,不过也没心思吃饭了,跟桌子上的亲眷家小打了个招呼,便走到自己的书房,那边袁文宏正在等候。
“大帅,京师的中军府都督吴襄派了家人来拜见?”
中军府,如今的五军都督府完全是个虚衔,京师中挂着都督衔头的贵人不要太多,根本值不得什么,这些日子过来拜见的人这么多,身后是实缺官员的本就不少,为何这人却如此的着急。
看见李孟的迟疑,袁文宏刚要低声的提醒,李孟却两手拍击了下,开口笑着说道:
“平日里总是念叨儿子,等老子过来了,反倒是想不起来。”
主簿袁文宏跟着笑了几声,说道:
“学生这边也是奇怪,按说目前也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却突然上门了,实在是不知道来意为什么!”
坐在椅子上的李孟悠然的笑道:
“全歼三万七千的鞑虏兵马,旁人不觉得如何,他吴家是世代在辽镇吃兵粮的军头,她们可是知道这个厉害,当然要过来表示表示。”
袁文宏在身边沉吟了一下,好像是在回想什么细节,然后才开口说道:
“按照各个地方的估计,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手中能有三千多家养的亲兵子弟,算算收拢松山之战后的那些各镇溃兵,估计怎么也能有七万兵,山海关总兵高第的兵丁万余,并且一向是依附吴三桂,临战再在宁远和蓟镇一带搜罗,十万兵马还是凑的起来,比起北直隶的这些草头兵,的确是精锐了。”
辽镇地广人稀,从开镇时候起,各级军将实际上也是大大小小的地主,士兵们就是他们的农奴和佃户,辽镇军将手中钱粮不缺,又有朝廷在关内搜刮盘剥的钱财补充,他们所养的家丁亲兵比例,比起关内的军将要高许多。
当然,袁文宏所说的精锐,不过是相对北直隶那些草包的精锐而已,所以说的时候语气很是轻松。
李孟所讲的知道厉害,是说关外的辽镇明将那是几代和鞑虏征战的,但基本上没什么胜利,只是不停的失败,当然是对鞑虏的厉害心知肚明。
中军府都督吴襄在两年前还是白身,因为他临阵脱逃,败兵之将,朝廷没有问罪就不错了,当吴襄的亲戚祖大寿投投降鞑虏之后,在京师之中的地位更加低下,但吴三桂收拢松山败兵,守着宁远到山海关一线领土,并且手中有了将近八万兵马的实力,朝廷不能忽视了,这才是让吴襄担任了个中军府都督的虚衔,名为在京师荣养,实际上是当作控制外地武将的人质。
吴三桂在这些年的大明号称是勇冠三军,所向无敌,这两个大得吓人的称号来源很简单,当年吴襄在关外时候和鞑虏作战,因为轻敌冒进,被满清的兵马围在军中,辽军已经是准备放弃吴襄,收兵回营。
只有吴三桂领着几十名家丁冲进鞑虏的阵中,把吴襄从满清军阵中救了出来,这种微不足道的胜利和勇敢,却在处处失败的明军中显得无比耀眼,吴三桂声名大噪,立刻被人颂扬,而且简在帝心,一步步的爬到了今天的高位。
到现在,冲进鞑虏的阵中砍了几个首级,文献记载上都是语焉不详,和胶州营全歼近四万鞑虏大军的战绩一笔,那真是云泥之别,高下立判。
谁高谁下当即分明,这吴襄和吴三桂知道山东这胜利消息之后该有多么震撼,李孟差不多也能想象的出来。
吴家的求见,就连沉稳的袁文宏都有些喜不自禁,开口笑着说道:
“学生先恭喜大帅了,放眼四顾,九边之地,北五省各处,唯一还有些实力的也就是这吴家的辽兵,今日间却主动找大帅示好,这真是天遂人愿。”
李孟脸上也是挂上几分笑意,不过他却没那么乐观,笑着回答道:
“若真是如此,自然最好,可这些人想的太多,把自己看得太高,没准还要过来谈谈条件,本帅倒真是想知道,他吴家到底能有什么拿出来谈的,那几千家丁还是那几万农奴?”
“那大帅什么时候见吴家派来的使者?”
“晾他几天,然后让你手下的文书过去见见,败军之将,也拿着这么大的架子?着急的不是我们!”
在李孟的印象中,吴三桂是汉奸和背叛者的代名词之一,李孟是极为的厌恶,可现在吴三桂和吴家的势力示好投靠的人是他,不是满清鞑虏,这该怎么算,想想竟然有可笑的感觉。
李孟终于是确定了一点,穿越时空的蝴蝶足够大,闪动翅膀,历史跟着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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