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巡抚、总兵以及河南上下的联名上奏一出,凡是知道这奏折内容的人都是沉默了下来,本来许多人都是在等着河南和湖广失陷亲藩的大罪会株连到多少官员,也会空出来多少个位置。
但河南闹出这么一出,天下哑然,纷纷等待着崇祯皇帝的反应……
皇帝不敢动武将,但杀文臣可从来不手软,不过福王被闯贼杀死,河南上下的官员都要背上实现亲藩的大罪,想想那年北直隶杀了多少文臣武将,河南的大小官员还能轻的了吗?
反正是一死,不如上折子给自己辩解辩解,两省的巡抚和总兵,还有一应的官员,总归是会有些份量。
当然,按照李孟的意见,除却这奏折之外,河南巡抚,布政使司各个官员以及总兵都是凑份子弄出了一大笔金银,随着这奏折一起到京师,从司礼监到内阁,各有馈赠。
这么一来,李孟和河南的文武官员关系突然靠近了许多,最起码山东兵马肯出兵救援山东,并且还愿意联名上奏,这可是好大的人情,虽说,巡抚颜继祖和总兵李孟多少也有个救援不利的罪名,但这罪名却属于可以找理由搪塞过去的。
接下来的几天内,山东官员和士卒在开封城内的待遇猛涨,已经是不愿意露面的李仙风和布政使都是强作欢颜,出面宴请。
连开封知府都是难得的表态,说是城外山东兵马清苦,还是进城驻扎更加方便,不过这个在旁人眼中看起来热情无比的好意,被李孟拒绝了,当然,也是换了几句高风亮节的称赞。
河南总兵陈永福还以为这位同僚是在客气,大包大揽的说开封城内若是军营不够,他属下的兵马可以腾些地方出来,双方又是好一顿的谦让。
四月初三那天,平贼将军左良玉也是率领兵马到达了开封城,按照手下的探马打探到的情报,左良玉一共率领了两万六千多兵马,李自成的闯军在攻陷洛阳之后,在洛阳设置了守城官和留守部队。
不过这些人并没有抵挡住左良玉率领兵马的攻击,城池被攻破,守城官员被杀。但这是差不多八天前的事情,按说那时候开封城下很是危急,但左良玉一只兵马走陆路,另一支兵马沿河而下,慢悠悠的靠过来。
想来这平贼将军左良玉是不想碰李自成的几万精锐,但黄平那边也有禀报,说是这左良玉听到闯军退却之后,立刻是加快了行程。
眼下,南阳府和汝宁府的急报一封封的传到开封城来,说是闯军大部南下,地方危急,但这消息却让开封城内的诸位大员松了一口气,这大老虎总算不围着开封下口了。
在左良玉的兵马到达开封城的第二天,保定总督杨文岳的兵马也是在陈桥渡河,到达了开封城。
对待这两支兵马,开封城内的官员可没有什么好颜色看了,守城的时候不见你们来,大战的时候不见你们来,等到打跑了闯营的兵马,你们倒是到达开封,开封府还要支应你们的军需粮草,真是会做事。
尽管左良玉的大军闹哄哄的想要进城,但开封只允许左良玉带亲兵士卒五百入城,倒是保定总督杨文岳率领的一万五千北直隶兵马比较有分寸,有五千兵在黄河北岸陈桥一带驻防,剩下的兵马也是掐住渡口那边。
保定总督杨文岳是个文官,也知道城内这些地方官的难处,而且他是文官领军,在开封城内答应多给些粮草之后,带着几十名亲随的护卫进城了。
总兵是大明带兵武将的理论上的最高官衔,再向上就要加号了,比如说这左良玉的“平贼将军”,地位上要高于陈永福和李孟,他在某些时候可以统领其他总兵,所谓的“大帅”称呼,在天启年之前都是称呼这种加号的将军,到了这时候才开始称呼一省的镇守总兵官为“帅”。
至于保定总督杨文岳,京畿重地的统兵大员,本就是文官领兵的最高官衔之一,也是能够统领几位总兵的大员。
也就是说,新到这开封城的左良玉和杨文岳地位都是在李孟之上,何况在联名上奏之后,这些援军的说辞的言语,对将来功罪的确定总会有帮助。
这些人齐聚开封,这次救援的援军已经是到齐,由巡抚李仙风出面,宴请这些人也是应该有的安排。
四月初五那天,河南巡抚李仙风在官署的偏厅摆了一桌私宴,宴请来河南救援的各位大员,李孟自然也在邀请之列。
河南开封对山东兵马的态度好转,也包括这供给和住处上,李孟和颜继祖居住的宅院,都是搬到了巡抚衙门附近的豪宅之中,既然距离这么近,这次宴请他和颜继祖也就先到了。
山东巡抚颜继祖在京师做吏部都给事中的时候意气风发,在山东巡抚任上步步挫折,现在每件事情都是小心无比,至于那联名上奏,也是触景生情,想起自己当日因为德王被鞑子掳走,惶恐等待议罪的心态。
也算是一时间来了股勇气,在那上奏的文书上列了名字,并且按照自己对京师中枢的理解指点了一二,比如说凑齐一笔重礼,何人应该多给,何人应该少给之类的谋划。
经过这件事,山东巡抚颜继祖却是知道自己和总兵李孟捆在了一条船上,所以对待的态度更加的亲近和恭敬。
反正开封府这些官员看的是稀里糊涂,心里面想这山东巡抚看着好像是那年轻总兵手下的幕僚一般,这还有没有什么官身体面。
李孟和颜继祖收到邀请之后,反正是也是离得近面,本以为是掐着时间过来,谁想到到了这边,才发现是早到了。
河南总兵陈永福当然是受到邀请出席,不过既然是河南文武宴请外地的官员,陈永福也算是半个主人,和李孟他们聊了两句就去外面迎客去了,河南巡抚李仙风的姿态做的足够低,他在内院门口等待客人。
“颜巡抚,你觉得那奏折上去,万岁会不会发火?”
看着厅里面就他两个,李孟随口闲聊问道,颜继祖笑着摇摇头,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按照司礼监那几位太监察言观色的手段,递上去的时候,当今圣上肯定是在心情好的时候,而且这奏折上也说的明白,河南文武、各路援军打退闯军是主要的功劳,洛阳失陷是杨嗣昌那边的过错,应该是没什么问题。”
听颜继祖的话,李孟才明白,敢情这奏折会被如何对待,关键是看太监们在什么时机把折子递上去,要是皇帝高兴,坏事皇帝也会宽宏大量,要是皇帝发怒或者不愉快,好事皇帝也不会欣赏。
正说话间,就听到外面有人通传“太子少保、平贼将军左良玉到~~~”,然后就是李仙风和陈永福上前的问候客套的声音。
不多时,一名穿着武将袍服的大汉昂然从前门走了进来,陈永福落后半步,脸上挂着笑容,开口说道:
“颜大人,李大人,这位就是左将军!!”
平贼将军左良玉在河南、湖广一带凶名赫赫,所率兵马过一地,抢一地,有人所谓:贼来不过家破,兵来却要人亡”,主要就是说这左良玉部下兵马。
大明兵马待遇低下,若要温饱,只能是战时开抢,不过大部分的兵马在本乡本土的时候,除却行事霸道些,还算是安份,毕竟是本乡本土的父老,下手抢掠总归有心理负担,所以一旦离开驻防地作战,立刻是变得如狼似虎。
不过这平贼将军左良玉的属下兵马,成分却很是复杂,从辽镇、北直隶到湖广、四川,兵源还真是来自五湖四海。
可这兵源成分一杂,在任何地方都是客军,在任何地方都是大祸害,在江西不听当地巡抚调遣追击流贼,反倒是纵兵大掠妇女,在湖广四川每过一地,如同天降大灾,小些的村落市镇化为白地。
左良玉的官职之中有个名号,是平贼将军,地方上索性是把那个“平”字给省略掉,唤作“贼将军”。
不要说是地方上士绅诉苦诅咒,就连地方文官也是屡屡上奏弹劾,但中原腹心之地,这左良玉所率领的军队是能用的几支之一,在朝廷诸公心目中,素来有强军的印象,被认为是主力。
在闯王李自成和张献忠、罗汝才越闹越凶的今天,左良玉纵有御下不严,滋扰地方的错处,只要是他依旧是率军追剿流贼,那就是皇帝心中的忠勇之辈,那些小错都是皮毛,可以忽略不提。
所以,尽管这左良玉的兵马有如禽兽一般,可却在位置上越坐越稳,实力也是越来越大。
对于左良玉和他手下兵马的所作所为,李孟多有了解,在他的想像中,这左良玉也是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角色,谁想到今日间一见,却是个可以称得上是英俊的中年人,这武官袍服穿在李孟身上,常显得有些臃肿。
但穿在这左良玉身上,可就是挺拔异常,看整个这形象,不由得让人想起来现代时候某些形象绝佳的影视男星。
左良玉走进这偏厅,李孟和颜继祖都是笑着起身站起,一起抱拳为礼,弯腰的幅度自然比见平级官员的时候要大些。
那左良玉见到这山东的一文一武,也仅仅是点点头,从鼻里面哼了一声,便自顾自的朝着内屋走去。
走过李孟身边的时候,左良玉还是瞥了站在那里的李孟一眼,眼神颇为的不善,距离近了观察,李孟看着“贼将军“的虽然是相貌堂堂,可那股傲气和凶戾的神色却让人极为的不舒服。
要说为什么对李孟的态度不善,向来是因为李孟在他左良玉到来之前抢了功劳,自己能不能打过是个问题,但是被一名总兵抢了自己的功劳,就是另外一回事,当然,李孟的山东兵入城一千人,他左良玉才带进来五百人,这想必也是不忿的理由。
李孟微微一笑,对这样人物的敌意,他也没有什么感觉,左良玉盘踞在豫南和湖广一带,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有敌意就由他去吧。
河南总兵陈永福和这左良玉打交道的次数想必不少,知道此人自大狂妄的脾性,冲着李孟抱歉点点头,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日河南上下对李孟和颜继祖两人客气亲热,可这左良玉一来,两人立刻成了配角,李孟倒还好,颜继祖可有些愤愤不平,越是文官越是讲究这些礼节体面的小事,等到左良玉和陈永福进入内屋。
颜继祖凑过来低声的说道:
“李大人,莫要看着左昆山今日目中无人的模样,你可知他当年如何起家,据说他在曹文诏属下的时候,去吏部侯洵那边借粮,在那侯洵营中呆了三天,回来后就被升为副将,侯洵什么人,喜好龙阳闻名士林,看这左良玉的模样,当年……”
这倒的确是趣事,可李孟却觉得眼前这颜巡抚,据说是东林名士,大明有名的清贵,面貌居然这般的猥琐。
不过,虽然李孟觉得颜继祖猥琐,却也觉得亲近几分,人在一起谈论他人阴私之事,虽说不道德,但确实是很拉近双方关系的手段,来到河南的这一系列的事情,到底是颜继祖人格卑下,还是他有意为之,这就无人知晓了。
左良玉这般嚣张,可接下来的保定总督杨文岳却完全两个样子,这杨文岳是个和气谦恭的瘦小老头,见到李孟和颜继祖的时候,丝毫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差别,也没有什么文士的架子,客气的寒暄,然后双方一同入席。
现如今凡是带兵的文官,都是活得战战兢兢,不知道那一天就被皇帝砍了脑袋,而且杨文岳也是经历过贬官复起的起落经历,活得这般小心倒是正常。
巡抚李仙风满腹心事,在宴席上也不过是强作欢笑,陈永福不擅言辞,左良玉在那里自居身份,不愿意随便与人攀谈,剩下的李孟三人也是权重一方的大员,何况双方天南海北,也没必要去奉承讨好谁。
这宴席吃的颇为郁闷,礼节性的行酒几圈之后,找了个由头众人直接散了。
既然闯军已经是远去,开封城安然无恙,麾下兵马练兵的目的也已经是达到,李孟觉得再在这里呆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和几名部下沟通了一下,决定四月初八那天启程回山东。
在回去之前,李孟这边还有个不能不去的私宴——周王府的宴请。
那次率军解围的时候,开封府的周王在城头远远看了李孟几眼,那距离毕竟看不真切,这次有机会,当然要凑近了看看。
地方上的亲藩交结领军大将,这种事情是最犯忌讳的,朝廷和地方上对这个提防最严,生恐藩王借机生乱。
不过,眼下兵荒马乱的时候,河南省的大小官员为了收尾自顾不暇,对这藩王府的监视自然也松懈了不少,而且这周王和福王大不相同,福王连一分钱都不愿意掏出来的吝啬鬼,可几次守开封城的时候,周王都愿意花钱募集壮丁守城,王府上下尽心竭力的为守城花钱出人,在民间的声望也还算是不错。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是有什么小错,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当然,李孟要去周王府见面的话,还是要做一番准备。
开封如此大城,山东兵马过来,总要在城内游览一下,逛逛这些繁华之处,看着这李总兵的亲兵是分批出游。
有十几名士兵一路的走走停停,来到了开封城内的某杂货铺子里面,想来是要买些特产,官兵们在里面呆的时间不长,就拎着大包小包的离开了,每一伙出来的士卒,都有开封府的衙役远远的跟着。
跟着士卒,那杂货铺子当然没有人去注意,等士兵们走远了,那铺子里面出来几名伙计,拿这些日用的杂货,朝着周王府走去,若是有人问起,这些人就回答是王府有些东西要才买,他们给送过去。
李孟就在这几名伙计之中,那铺子就是灵山商行在开封开办的分店,这分店和周王府早就是挂上了关系,王府不少杂货的采买都是在这间铺子里进行,这也是有帐目,有人证的生意往来。
从偏门进了王府,走到内宅区域之后,就有王府的亲随过来引路,不过李孟倒是先让对方找了个无人的屋子,自己要先把这身伙计的衣服换下,见这周王,和见岳父的性质区别倒是不大,也要给对方留个好印象。
但那武将袍服是不能穿的,穿的是一般富家子弟的长衫,让李孟感觉颇为的别扭,不过整个人倒是显得儒雅了几分。
那名王府侍卫一过来,就先声明,王爷吩咐,今日入府一切都按照民家私礼进行,不必讲究那么多繁复的礼节,这倒是正和李孟的心意。
亲藩的豪奢,李孟从盐竿子的时候起,就多有耳闻,对于今日的私宴也是颇为的期待,不过进入这饭厅之后,看见周围的布置,和桌上的菜肴,就泄了那股气。
这倒是有个笑话,好不容易吃上肉,别人却为了健康开始吃菜,周王府这私宴虽然精致,却大多是素菜和蔬菜还有哪些华而不实的精巧材料,屋子的装饰也是朴实无化,颇有乡村野趣。
不过这吃饭的屋子,格式却有些奇怪,饭桌靠前,差不多一半的空间都被珠帘和轻纱挡住,那边是什么也看不真切。
周王朱恭枵倒是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但李孟久居上位,自然也不逊色,双方都是很矜持和严肃,周王开口询问了些李孟的家境和最近的境况,李孟也都是谦恭有礼的照实回答,原本以为对方会因为自己的卑贱出身嫌弃,不过李孟却能感觉出来周王的满意。
“我朱家血裔,无论天性如何,自出世就被局限在这方寸之地中,要是出去看看,那真是天大的福气!”
这番话没有挑明了说,但话中的意思,两人却都听得明白,李孟只是双手举杯,又是敬了对方一杯酒。
双方闲话家常,周王也算是见惯了起起落落,但对李孟这从微末中十年不到已经是一方的总镇大将,感觉到惊讶无比。
李孟也是惊讶无比,周王对河南的大灾居然没有什么概念,朱恭枵每日看着开封城内繁华热闹,还以为开封城外也是如此,纵有些天灾,也不是什么大事,所谓的惨象不过是文人士子的渲染啊罢了。
听到这个,李孟也有些无话可说,周王圈在开封之中,崇祯圈在紫禁城之中,一个不知河南事,另一个不知天下事,这大明能有今日的局面,倒也不冤。
不过他一个无权无势,被圈在城中的藩王,被河南的地方官员看的死死,就算是想要做什么也不可能,说也不必说了。
但这私宴越吃越不自在,先是一名略显病容的年轻人和自己相见,说是周王世子,看着病怏怏的模样,和活力无限的木云瑶还真是差距不小,周王的孙子今年十岁,很可爱的小孩也是被人领出来和李孟见面。
对这些人李孟也是强作温和,客客气气的问候寒暄,更让他受不了的是,那珠帘和轻纱的后面,有许多人在那里盯着他看,大概是谁他估计也能猜到,想必是这周王府的女眷,那周王还能在城头用千里镜看看城下的李孟,木云瑶的母亲,也就是周王妃要看这位“女婿”,就只能是通过这个方式了。
木云瑶今生今世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父母相见,为了这个跟随自己的女孩,有些不舒服也要忍耐下来。
为了让自己的形象更好些,李孟挺直了些身躯,说话也渐渐的高声……
等到宴会结束,走出王府之后,李孟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汗水,已经是湿透了,小小的一场宴会,居然比领兵作战还要紧张。
要想回自己居住的宅邸,自然不能穿着这身杂货店伙计的衣服回去,不过也是做了妥帖的安排,等走出王府这片区域的时候,李孟已和身边的几名亲卫,已经是换上了一身某酒楼店小二的服饰。
手上都是拎着食盒,慢慢悠悠的转回了居住的地方,快走到住处的时候,也有几名差役上前询问,李孟倒是没吭声,不过护卫他的卫士,却说的一口河南话,那食盒里面确实是放着精致的酒菜。
那几名差役也就不再理会了,开封城的市面看着和城外完全是两个世界,城外有如地狱,城内却依旧是笙歌燕舞,太平异常。
不过街道边上的饿殍和乞丐也是随处可见,官差衙役也都是懒得理会,别看李孟住处这里是巡抚的官署,可在外面的街道上依旧是有三三两两的乞丐靠在墙边,看起来晚上也就是露宿街头,此时虽然是四月,可天气还很冷,真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熬过去。
天色已经是完全黑了下来,李孟这帮人也是装模作样的打个灯笼,据说这就是这家酒楼的特色。
这灯笼上写着“迎风楼”三个大字,在夜间配上这大灯笼,实在很显眼,真有不错的广告效应。
灯笼颇为的明亮,即便是李孟低着头,可面目也被这灯笼的光芒映照的很清楚,当然,没有必要担心谁会认出来,就算是周围有密探和衙役,也只能是在李孟穿着总兵衣甲的时候才知道他是山东总兵。
这样的便装,无论如何也不会认出来,何况李孟还是低着头走在中央,周围六名同样是装作送菜的伙计,把他环绕在中间。
就在巡抚官署和李孟住处外面的那条街道上,也有两三个乞丐在那里倒着,按理说这么晚了,乞丐不管是吃饱还是饿着都要睡了,不过却有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在那里东张西望,显得非常的特殊。
在这官署周围游荡的河南本地衙役和兵丁都没有理会这名乞丐,可李孟身边的几名卫士却在这个方向上加强了戒备,主要的注意力都是盯在这乞丐身上。
不过这乞丐却对李孟这一行人不予理睬,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过去,可李孟走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这破衣烂衫的乞丐在东张西望的时候,瞥了一眼穿着伙计服装的李孟,却猛然是睁大了眼睛。
靠在这边的卫士或者是把手伸进食盒,或者是把手放入怀中,可这乞丐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站不起来,好像是腿脚发软一样,又是跌坐在地上。
“大帅,快些走,这街上有些古怪。”
一名卫士低声叮嘱李孟说道,李孟转头看了那乞丐一眼,颇为瘦弱,脸上已经是灰黑色,身上那些破布也是黑色,看起来是吃亏不少,那乞丐和李孟目光对视,想要叫喊,却看了眼附近游荡的差役,没有出声。
李孟他们加快了脚步,那乞丐也是挣扎着爬起来了,踉踉跄跄的追了过来,乞丐追酒楼的伙计,看着像是乞讨不成在纠缠,在巡抚官署周围晃荡的这些差役,主要的任务是保护和监视住在哪里的李孟以及亲兵,这等市井之事,跟着看热闹就行。
这边加快了脚步,那乞丐明显是跟不上,可也不出声吆喝,就那么跟着,李孟这几个人一进入住处附近,早就有等待的人急忙忙的过来,开口吆喝道:
“你们怎么才过来,我们大帅已经是等急了。”
一帮亲兵护卫呼啦下把这七个人围住,簇拥着朝门口走去,后面追着的那乞丐已经被落下了十几步,眼看着就追不上了。
那乞丐突然的大声哭喊道:
“李将军……李大帅,总算是找到你,小人有事情要禀报,有大事要禀报!!”
这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李孟没有转头,只是冷声的吩咐道:
“把他带进来见我!”
到自己居住这个宅院附近,李孟可不必要隐藏什么了,身边的亲兵头目一听,转身就是吩咐了下去。
立刻有十几名亲兵朝着那乞丐跑过去,这乞丐一哭喊,附近游荡的官差衙役顿时是注意到了这边,一帮人急火火的赶过来。
不过李孟身边的亲兵把都是把刀剑拔了出来,那些衙役本来的任务就是盯着这边别出什么乱子,充其量就是个维持治安的作用,他们可不愿意去拼命,看着胶州营的士兵拔出了刀剑,这些人后退几步赔个笑脸,也就不理会了。
李孟在里面简单的换了件衣服,就走进客厅,那名乞丐已经是在那里等待,几名亲兵给这乞丐找了身衣服换上,简单的洗漱,并且拿了碗热汤给他。
这乞丐一收拾,李孟发现自己还真是认得,居然是那兰阳县县令孙志阳,可这也就是十天没有见,居然变成了这种狼狈的模样。
这兰阳县令来找自己干什么,要找也应该去找开封知府或者是布政使司那些人,和自己这个山东来的军将扯的上关系吗?
而且看这孙志阳狼狈不堪的模样,倒像是遭了兵灾,想到这里李孟心中一凛,回头问随军的书办袁文宏道:
“赵皮寨渡口那边可有变故?”
袁文宏对每日送来的情报之类的差不多都能记在心中,稍微一琢磨就低声的说道:
“回禀大帅,渡口和转运那边无事,唯一报过来的消息是前日左军偏师入兰阳县。”
李孟松了口气,回过头刚要问究竟是何事,那孙志阳喝了热汤换了衣服精神已经是恢复了不少,看到李孟的目光投过来,放下汤碗,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的磕头,口中只是带着哭腔说道:
“恳请大帅给下官做主!!”
这让李孟真是糊涂了,不管是从文武职司还是从管辖地域来说,这做主的人也轮不到自己啊。
屋中的亲兵和袁文宏也都是面面相觑,很是糊涂的模样,就是这个时候,王海在宅院周围巡视完毕,安排好了晚上的值夜防卫,走进房中也是被这景象吓了一跳。
外面响起了打更的梆子声,但这屋子里面还有当当的声音在响,这兰阳县令脑袋磕碰地面的声音一点也不比那梆子声音小,很快就是额头见血。
李孟看了一下屋中的左右,发现众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有些糊涂,看着还在那里磕头的孙志阳,这年轻的县令大有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架势,李孟有些不耐烦,禁不住怒喝道:
“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先说出来,老在那里磕头,有个鬼用!”
这声怒喝,让在地上磕头的孙志阳浑身打了个哆嗦,慢慢的抬头,看着已经是涕泪交流的模样,李孟最是见不得男人哭,对方的这个状态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正要继续说话,外面一名亲兵急忙的跑了进来,开口禀报说道:
“大帅,城外来了咱们的人,说是有些要紧事禀报大帅。”
这个时辰,城门都已经是关上,若是这时候有人进城,唯一的途径只能是从城门上通过吊篮进出,看来这事情还真是不小。
那孙志阳也是有些错愕,倒停止了哭求,不多时,一名传信骑兵打扮的小伙子急匆匆走进屋中,看着小伙子浑身尘土,脸色却是苍白异常,刚要下跪行礼,李孟一摆手,开口命令道:
“不必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屋中人人全神贯注这名急忙过来的传信亲兵到底带来什么紧急的消息,倒也没有理会还有个外人兰阳县令孙志阳,那亲兵大喘了几口气,急忙的开口说道:
“大帅,前日左军偏师入兰阳县……入城当日即洗城,昨日又关闭城门大掠,渡口留守官派我来禀报大帅,渡口以及粮道定可无忧,也请大帅拿个主意,若是左部对我临河大营启衅,应该应对到什么程度!”
胶州营的士兵是不会询问如何应对,对方要敢来攻击,那胶州营的应对就是毫不留情的回击,但是外地,而且是面对官军,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要做到个什么地步,确实是要李孟来决定个分寸。
这件事情对胶州营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动手开打,过来传信的骑兵看这惨白脸色,憔悴模样,却明显是有些反应过度。
李孟刚要下命令,一直是站在边上的孙志阳突然是大放悲声,又是跪在地上,不过这次到没有磕头,只是哭着说道:
“李将军,兰阳县百姓,惨啊……”
现在屋中的众人倒是有些理解这兰阳知县为什么如此的模样,李孟没有开口询问,反倒是把目光投向了那传信的骑兵。
那名骑兵明白这是大帅在询问自己,连忙躬身回答说道:
“前日左部入兰阳县城,根据观察的探马说道,该部兵马差不多有六千余,入城分兵堵住县城城门,里面具体发生什么并不知道,但哭声震天。昨日城内安静了些,可城门到正午也没有打开,小的骑马路过城池附近,却闻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说到这里迟疑了下,低声道:
“小的半路上觉得不对,在马上吐了三次,有些失态,还望大帅莫怪。”
把形如乞丐的兰阳县令孙志阳的哭诉和这名传信骑兵的叙述串联在一起,事情的渐渐的明朗起来,在客厅的人,不管是李孟还是值守的亲兵,脸色都是变得难看起来。
左良玉统领的这些兵马,还真是有如禽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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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琢磨,这么拼,每天写到十一点多,每天八千字,九千字,一万字的这么写着,是不是恢复从前的每天六千,然后偶尔来个爆发效果更好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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