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的铁矿石运出去费时费力,只有冶炼成铁之后才有价值,莱芜一带几千年的开采下来,用木柴作为冶炼的材料肯定不现实,莱芜周围可是这个时代出现秃山很少的几个县城之一。
煤和焦炭是首选的燃料,莱芜不产铁,可附近的兖州府济宁州一带煤矿众多,自从元朝开始就是通过水路和陆路运输煤到莱芜,提供给铁矿使用。
这边煤炭的供应一停,没什么储备莱芜冶铁所立刻是生产运转立刻是变得困难,冶铁所的大使不敢耽误,急忙的去找矿监丁旭禀报。
胶州营在兖州府的兵力虽然不多,但是在这等商业买卖之上的控制,甚至还要超过其他州府,因为当日青盐、私盐、香盐到后面的香盐铺子成立,直至灵山商行始终都和山东的商业中心,漕运的枢纽济宁州有密切的联系。
文如商行、八闽商行这些山东内外的大商号,以及这些大商号背后的大家族,也都和灵山商行关系不同寻常,这些年胶州营的势力大涨,灵山商行的地位和能力也自然是跟着水涨船高。
兖州府煤矿出产虽然是不少,不过销量也是一般,运输是问题,再者是除却铁矿和一些作坊之外没有大规模使用的需要,山东这边冬天,北面的贫苦人家买不起煤,一般寻点普通柴禾,南面的冬天基本不用专门的取暖。
因为如此,所以没有人太重视这个,胶州营在逢猛镇的兵器制造局对煤矿的需求很大,灵山商行索性是把兖州府的煤矿买卖控制了起来。
当日可能没有想到这天,李孟估计也没有想到,这灵山商行设立之后,居然还有要和其他人打经济战的一天,李孟也是感叹自己的运气好。
没有煤,出产不了铁,自然就没有办法牟利,灵山商行把煤矿断绝之后,也不做什么矫揉做作的恶心事,直接就有商行的掌柜的上门通报,说是而今乱世,大批的货物运输都需要雇用大批的人手畜力,可人力缺少,雇佣的工钱整日间的上涨,还请矿监丁旭公公开恩,把这煤价涨涨。
矿监丁旭的地位虽然高,但足够身份的办事人却不多,很多事情他都要直接参与,听到那些掌柜的话之后,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山东省的人口劳力到底都是集中在谁的手中,升斗小民或许不知道,可山东稍微有些头脸的人物谁不清楚,山东总兵李孟和屯田田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不然最新的募兵都是屯田户的庄丁,屯田田庄的出产都是供给胶州营军中。
本来这大灾之年,人命最不值钱,丁旭也准备给在莱芜冶铁所的劳力工钱来个大降价,反正外面大把快要饿死的人等着做工救命,谁想到因为屯田田庄招募流民,吞并田地,而且孔府和其余的大地主也都是差强人意的模仿,反倒是让矿监丁旭的预料中的局面没有出现,结果还因为逢猛镇过来挖角,莱芜冶铁所还要稍微提高待遇,才能留住人。
别家说是劳力紧缺,丁旭还信,偏偏是这李总兵的手下说是人力短缺,这可就是明明白白的讹人了。
先不提丁旭的愤怒和无奈,而今山东可以称得上大地主的不会超过五十人,李孟和孔家更是远远的超过其他几位,这些大地主兼并土地也是为了收入,按照往年的做法,都是买到土地之后等待好年景土地增值捞取利益,而今大灾连连,虽然不断的兼并,但兼并来的土地不产生价值也是个沉重的负担。
胶州营兴建的屯田田庄初起的时候,其余人还都笑话是妇人之仁,早晚要受这善心的拖累。谁想到胶州营的田庄调度综合人力,修缮水利,兴建各种农垦的设施,反倒是在这灾年保证了一定的产出。算计起来,就算是次几等的田地,在田庄之中都是赚的。
在边上看笑话的那些大族豪门这才是回过味来,不过却有人琢磨出来究竟,比如说孔府某子弟的笔记中就曾写道,说是万历年中前期,山东尚有官府组织修缮水利举动,之后就渐渐荒废,灌溉系统的崩溃带来了农田收入的减少,农田收入的减少带来了财政收入的减少,财政收入的减少又导致了在兴修水利以及一系列需要官府投入的项目上的投入大幅度的减少。平常年景还以为维持,一到灾年,国家有大事的时候,这种维持立刻就被打破,天灾,大战,内乱,直接让大明朝廷的财政崩溃,让这种恶性循环不断的加剧。
若是有大族大户做那官府才能号召的集中人力,修缮各种农垦设施的,恐怕才刚刚的发出动议,就会被官府和官军以心怀叵测,邀买人心的罪名下狱杀头。
现在不同了,天下大乱,朝廷的全部中心都是放在内乱和外敌上,无暇顾及山东地,其他省份打乱,而胶州营的存在却勉强的在山东境内维持住了安宁和平静,在类似于独立王国的环境下,调配集合人力物力,兴修水利和各种利民措施,就可以起到作用。
屯田田庄集合人力的手段,古时早有许多先例,周扬拿来使用,和李孟深谈之后,李孟把自己现代的那些在媒体上看到的建国期间的大建设和集体农庄的一些肤浅知识,还有部队集体劳动的一些心得,改头换面的告诉了周扬。
两相结合起来,就成了现在屯田田庄的制度,当然,这种纯粹的制度性的东西,并没有什么超越时代的技术和理念在其中,周围的人意识到了这个好处,不可能不去学习和模仿。
山东其他的大地主和豪门,特别是孔府都是照葫芦画瓢的开始进行,尽管颇多学得不好的地方,可还是有改善,最起码山东的民生在大灾之年,比起临近的河南来说,已经犹如天堂一般。
不过这样的改变是潜移默化的,是一步步的进行的,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应当,自然而然的事情,不觉得如何突兀,就连李孟自己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可实际上,这就是他所带来的变化,一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为这个本应该黑暗无比的时代带来的一丝变化,或者说一丝光芒,尽管并不是那么耀眼,可事情毕竟是朝着好的方向改变了。
回到莱芜冶铁所,矿监丁旭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莱芜地面上,向来只有他丁太监敲别人竹杠的份,今日却被别人敲上门来,灵山商行的那名掌柜一开口说理由。转瞬之间丁太监就明白事情来龙去脉了。
他这人一来是有恃无恐,二来是的确是光棍,直接端坐在这堂上冷哼一声,尖声的说道:
“既然几位这么说,那莱芜这边也只能是停产关炉了,大明的铁政可是国家的命脉,司礼监诸位公公和户部兵部的诸位大臣,可都是关心的紧啊!”
下面的人也是听的明白,你们不给我煤,好啊,这个铁矿后面可是司礼监和兵部和户部,你们灵山商行可是要掂量掂量,免得惹到不该惹的大对头,要是寻常的商户,被被这几个平时都很少听到的大衙门口名字一震,难免气势上就要弱了几分,可这灵山商行的掌柜账房,都是只有李总兵和侯老板的人,那在乎这个。
当下有人不软不硬的说道:
“哎呀,我记得李总兵的伯父可是南京的镇守,那也是内官里面了不起的角色啊!”
灵山商行对山东总兵李孟是他们幕后老板这件事情,一向是不承认不否认,坐在下面的两个人所以故意的问答起来,另一人也一惊一乍的反应道:
“啧啧,我可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这南京镇守,位置不低吧?”
“不低不低,据说当日间也是在司礼监当过秉笔太监的。”
这个消息对很多人不是新闻,不过对于一直窝在莱芜的矿监丁旭却是第一次知道,他坐在那里神色到没有什么变化,在他那圆胖的脸上,能看出眼角抽动也是很困难的事情,沉默了短暂的一会,矿监丁旭尖声的说道:
“咱家是归当今的万岁爷直辖的提督监矿,折子是直接递给司礼监的诸位公公,南京镇守管着江南边,和咱这边并无干碍。”
冷冷的说完这些话之后,矿监丁旭在也是装不出那份沉稳的气度,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下面几个灵山商行的掌柜章法账房,尖利着声音怒喝道:
“你们几个杀才,咱家这些年积攒的金银也足够过几辈子了,这铁我不卖了,南直隶、河南都是有铁,你们商行去卖吧!滚出去,滚出去!!”
尽管是连声的怒喝,矿监丁旭在堂下也有些如狼似虎的护卫,但他听胶州营那些人方才所说的话语,却也还能忍耐一二,没有叫人上来。
灵山商行的那些掌柜和账房,在山东各处行走,用“横行”两个字来说也不夸张,平日间有规矩约束着,行为还算是恪守商户的本分,可今日这般唇枪舌剑,胶州营如此的压力,对方却寸步不让,一些年轻气盛的不由得也是心头火起,煤矿提价这件事没有效果,用南京镇守刘太监的势力压人对方也无所谓,本就是还有预备的本钱,这时候少不得要拿出来用了。
灵山商行这次的掌柜,为首的一位走到大堂的门边,突然回头笑着说道:
“丁公公,小人进城的时候见到莱芜城中治安不靖,盗匪白日横行,城中平民士绅苦不堪言。”
矿监丁旭站在那里冷哼一声,本不屑回答,可还是开始开口说道:
“这等事,自有莱芜县处置,关你何事。”
那掌柜的又是躬身笑笑,慢悠悠的说道:
“丁公公也不必担心,眼下山东大灾之年,巡抚衙门早有明文发布,要求各地整肃治安,巡抚大人也想到各地的衙役或许势单力薄,也说若是府城州县无法处理的,自有上面衙门派员处置。”
说完这番话,矿监丁旭倒是有些糊涂了,心想对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一个平民百姓,面对他这个中枢出来的提督矿监,居然还如此的轻松自在,就算没有方才那冲突,也是让人心中不爽。
丁旭直接是冷哼一声,理睬都不理睬,直接转身进入了内堂。
这名灵山商行的掌柜说那句“盗匪横行”的时候,站在大堂内外的矿监护卫各个脸色不愉,个别脾气火爆的更是把怒气写在了脸上,他们本就是矿监丁旭招揽的为亡命匪盗,听到这商行的掌柜直接把话说了出来,心想不过是一个商人,居然有这般嚣张,等下离开莱芜城,就要要你的好看。
按说寻常的百姓平民,莱芜城的士绅,甚至是那些致仕在家的官员们,都对这些所谓的矿监护卫敬而远之,唯恐沾染上这些煞星,可那灵山商行的几位掌柜从大堂上下来之后,也不急着离开。
反倒是边走边看,好像是在园林之中观景一般,对这些凶名赫赫的匪徒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眼神里面充满了不懈和戏弄,这个架势反倒是让这些护卫摸不清底细。
等到灵山商行的这些人出了门,院子里面就有人吵吵嚷嚷的说骑马出城设伏,给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商人一个教训。
不过马上就有那知道底细的人说出这灵山商行的背景,立刻是满院子安静起来,再无一人敢说什么大话了,也有几个机灵的,也不多说话,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带着细软金银直接跑了。
周八喜在山东绿林之中的名声虽然大,却是初来乍到,平素里这等贴身护卫的亲密要紧之事,还轮不到他来当差,所以那一干人等噤若寒蝉之后,他这里还不知道消息。
矿监府的下人们都知道今日丁公公大发脾气,把偏厅的那些玩物摆设都是砸了个稀烂,并且在屋中毫无顾忌的破口大骂,这太监身体残疾之后,若是修身养性倒还罢了,可大部分的人都颇为的偏执。
特别是在这金银财物上看的十分重,照理说胶州营提出的那个条件算计起来,莱芜冶铁所和矿监丁旭个人都是有些便宜赚的,而且要是算起长久的买卖来,搞不好还必现在要多得些,只是人一贪婪,目光却都是变得短浅,矿监丁旭只看到自己眼前的损失,哪里还有这么长远的算计。
不过话说回来,在这末世,没有什么人会考虑这个“长远”,要是考虑到长远,大地主们们根本就不用等胶州营示范,自己就先干起来了,就是因为不知道十年后甚至一年后,这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才人人短视。
矿监丁旭大发了一番脾气之后,却也是无可奈何,自己既然用生意上的方式和对方拉锯,灵山商行所用的方式也是商业上的手段,原材料上掐你的脖子,而且一方是提督矿监,另一方是山东总兵,背后都有深厚的背景。反倒是不能拿着势力来压人了。
灵山商行今日所说的南京镇守刘福来却还是让丁旭吃了一惊,不过他背后依仗的靠山却比这刘福来更胜一筹,倒也不担心。
脾气发完,丁旭把冶铁所负责库存储藏的账房和小吏都是叫来,询问煤炭的储藏,那小吏平日里正是为这件事情发愁,见到自家主子问讯,连忙是据实禀报,目前莱芜的官营铁矿以及铁匠工场之中,煤炭最多也就是再用五天。
丁旭听到之后也是无奈,不过要是让他和灵山商行让步,却也是不能,只能是吩咐在几日后把冶铁所的生产停下来,等待这边交涉的结果。
在双方交涉的第二天,混天龙周八喜正在自己租住的小房子里呼呼大睡,狼狈之极的在山东地面上亡命的奔逃,晚上睡觉都是要换好几个地方,来到这莱芜城之后,也算是有了个容身之处,心中放松,睡的也就是踏实了些。
昨天灵山商行的人来,周八喜也是知道了些消息,具体谈了些什么虽然不清楚,不过到最后不欢而散,他却知道,灵山商行是李孟胶州营的外围机构,曾在黄平手下做事的周八喜自然之道的比别人清楚些。
听到双方闹得很僵,周八喜心中却愈发的高兴,这样他才有在夹缝间求生存的机会,心态愈发的放松,睡的也就更加的实了些。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这次灵山商行的动作有多快,这天一早,就有拿着济南府印信文书的衙役来到了莱芜城的城门口,这些印信文书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城门上的守卫士卒自然不会有别的意见。
谁想到这些衙役一进城门,马上又是拿出来公文几封,上面白纸黑字,还有济南知府的大印,说的是莱芜城盗匪猖獗,特意派遣济南府的衙役来到莱芜城,引导官兵进行剿灭。
莱芜城本来就有千余官兵,也有自己的衙役之类的,听到这些济南府的来人要如此做,都是着急了起来,但大家还都是官面上的关系,不好动刀动枪,正在那里扯皮僵持的时候,在外面等待了多时的兵马进城了。
这部队是驻扎在济南府和青州府一带的胶州营兵马,带队的人正是千总张江,传授胶州营马队战技的老军官张林的侄子,李孟手下各个部门和机构彼此关系都还是不错,这等配合的事情也是尽心尽力。
城门口还在争执,莱芜城内的驻军也没有想到集中力量防御,等看着张江率领的人马蜂拥而来,从城门处直冲而入的时候,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眼下胶州营正在大幅度的扩军之中,留在济南府镇守的也就是两千多人马,一人是张江,另一人却是立下头功的魏力,两人分驻在济南府的南北,另有武装盐丁和其他人员的配合。
魏力的提升可算是迅速了,而且在胶州营之中也有些传言,说是扩军之后,魏力将要独领一营,也算是有自己的一份天地。
这样的擢升,旁人还真是无话可说,魏力的头功,对比于后面的那次齐河县的遭遇战,越发显得光彩夺目,正如山东巡抚颜继祖要借李孟这个胜利大肆宣扬一样,魏力对于胶州营来说也是要作为典型立起来的。
不过魏力的提升,给同在济南府的张江不少压力,也有不少动力,一来是后起之秀眼看就要追上自己的位置,二来是张江也想的明白,这魏力就是给大家看的榜样,说明只要是立功肯定会有相应的提升。
自己在胶州营系统里面也算是提拔很快,眼看着胶州营扩军在即,如果自己再立下什么功勋的话,想必前途不可限量,这办差事的态度也就无比的勤快,灵山商行发出协助的文书之后,张江也就早早的做好了准备。
都是朝廷的官军,眼下张江这一行人所做的事情都有程序和文书可以查证,自然不能进城之后就大打出手。一进城之后,现有几个十人为单位的小队开始朝着其余的城门跑去,去了城门下面,一来是表明自己的身份,二来是出示山东巡抚、山东总兵、济南知府三方下的文书公函,命令关闭城门。
今日早晨突然发生的事情,让这些守卫莱芜的兵马措手不及,各处城门压根没有什么联系沟通,此时的莱芜城驻军的守备,莱芜县令,矿监丁旭还没有人通知到,没有人做主,对方又是理直气壮的公事公办,却也是无可奈何听从了命令,关闭了四处城门。
稍微有些见识的莱芜军兵都能看出来,进来的胶州营兵马杀气腾腾,衣甲精良,这等强兵自己望尘莫及,还是规规矩矩的照章办事吧。
有些胆大的在附近看着,就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带着厚毡帽遮住面目,胆子更大的直接走到胶州营军兵跟前,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胶州营的军兵马上分出五十人或者一百人的小队,跟随那带着毡帽的人离开,去往城中。
混天龙周八喜不愧是混迹生死地多年的人物,听到外面喧哗声加大,他就已经从熟睡中醒了过来,听着声音靠近,他已经是把床边的大刀抄在了手中。
胶州营的小队伍有人带路,虽然是第一次来莱芜城,却对谁在何处门清路熟,一帮人走到周八喜居住的宅院那边,有人一脚踹开院门,几个人交替掩护着撞开了屋门,可屋内却空无一人。
看着后窗大开,却正好是能看到穿着小衣的周八喜正要翻越后墙,胶州营的士卒也不含糊,那边有人拿着火铳,朝着夹子上的火绳吹了一口,就把火枪架在了窗棂上。
“呯!”的一声大响,屋子里面人的视线被硝烟遮挡住了,一帮人也不敢在屋子里面耽搁,急忙的转出去追赶。
只有几个眼睛比较尖的,却看见枪响之后,周八喜身子一软,已经从墙上掉了下来,屋中几个人转悠过去,却看到周八喜已经是瘫软在地上,一名拿着斧枪的士兵笑骂道:
“你小子瞎猫碰见死耗子,居然打到他腰上了!”
那名火铳兵也是得意非常,开口说道:
“俺这是枪法好,你别眼红。”
这时候有人开口问道:
“周八喜抓到,怎么处置。”
“这批人上面哪里只是要脑袋,不管死活。”
听到这句话之后,那斧枪兵后退一步,把手中的斧枪比了比,干脆利索的把周八喜的脑袋砍了下来,实际上这倒是对周八喜是一种慈悲,被那火铳打中腰间,实际上脊椎和腰间的所有器官,都好像被大锤砸的稀烂。没有砍下他脑袋之前,周八喜已经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
从天启末年开始一直到崇祯朝,常有文人笔记,市井传闻,说是闯贼围某城,久攻不下,官兵来解围,闯贼撤走,官兵入城之后,城内凄惨甚于城被闯贼围攻之时,城内平民嚎哭奔跑,如末日将临,官兵杀人劫掠,妇女,无恶不作。
此时的莱芜城却也有这样几分景象,不过莱芜城内的平民百姓,地主士绅却没受到什么损害,反倒有人兴致勃勃的趴在墙头,或者是藏在门缝后面看着街道上的景象。
街道上确实是有人哭喊嚎啕,还有人绝望的呼救,不时间见到几名谈笑风生的官军,从房屋里面抓住某人,直接是按倒在街道上砍掉了脑袋,尸体就那么放在那里不管,只把头颅拿去。开始的时候,还能听到呼喝喊杀之声,后来只剩下了求饶哀号。
这场面看似凄惨,可莱芜城中的居民却都是看的大乐,那些家境殷实的还让家里人准备酒菜,晚上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外面被杀的这些人都是平日里在莱芜城横行霸道,祸害乡民的所谓江湖好汉,莱芜城内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他们家破人亡,可这些混账有矿监庇护,这兵荒马乱的局面之下,莱芜城因为有铁矿和冶铁的,所以还能勉强糊口,要是去往他处,难保就饿死在外面,还离不开这全是虎狼的莱芜之地。
今日间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些杀神,把这些虎狼混账一个个的当街处斩,看着这些人渣哭喊求饶,身首异处,人人都是大呼痛快,也有人去打听进城的这支兵马到底是什么来历,听到是山东总兵李孟麾下的胶州营,都是暗自记在心中。
人人高呼痛快,却也有不同的存在。
披着一件外衣的矿监丁旭就坐在矿监衙门的大堂之上,这大堂的位置是整个莱芜城最好的地方,衙门正对面的就是主要的街道。
从前这地方是莱芜城真正的中心,寻常百姓路过的时候都是战战兢兢,甚至宁愿是绕远些路走,此处也自有一番官府的森严气派,不过今日这一切都是荡然无存。
矿监丁旭虽然端坐在上面,可身边却有胶州营的士卒进进出出,不停的就有人哭喊叫骂着被拽了出来,平日间自负勇武的这些护卫,在正规军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稍有反抗就被杀死,让他们心胆俱寒。
开始的时候,还有人喊“丁公公救命!”后来看着丁旭铁青着脸也不出声,后来的人却干脆不喊他救命了。
太监丁旭坐在那里看似面无表情,可脸色都有些青白,嘴唇不住的颤抖,像是咬着牙再说什么,若是临近了,就能听到他好似冷笑一般的颤声说道:
“好……好……好……”
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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