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二年的五月,聚集在胶州营的兵马除却留守两千人之外,其余的兵马大多数各回原地镇守。
李孟率领的军队可以说是越走越少,马罡,陈六、赵能都是在半路上去往自家镇守的城池,尽管是大军行进,在这条路上比起在东昌府和济南府的战时行进不知道要快了多少,因为补给完全有沿途的屯田田庄供应,一些需要征发劳役的事情,也都就近的征发壮丁和佃户,方便的很。
在行军路上,方圆百里之内的消息随时都会汇集到胶州营的军将手中,这就是所谓内线的好处了。
济南军议里面大家对胶州营的总结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不能离开辎重补给,轻装突进在大军交战中要不得,如果辎重充足,补给跟上,哪怕是行军缓慢,敌军主动的过来攻击己方,胶州营也可以通过火器的优势战而胜之。
大家对在齐河县清军骑兵的遭遇战,越是分析越觉得这支部队如果是缓慢行进,按部就班,不是那么匆忙赶路的话,鞑子骑兵在列阵完毕,装填完弹药的火铳兵和长矛兵的组合面前,不会讨到什么便宜去。
归根到底,还是李孟有些匆忙了,当然众人没有明确的指出这个问题,还是李孟自己做的自我检讨。
在那些书生讲解,李孟复述的兵书战策和战场事例上,常说一点,就是和蛮夷交战,特别是北方的西虏蒙古和东虏女真,官军若没有足够的骑兵,大军接战,即便是取得胜利,也不会有太多斩获。因为对方都是骑兵,一旦是失败,马上是纵马逃遁,官兵的大队步卒也无法追击,还时常有因为追击对方的骑兵,队形混乱,反倒是被对方打了个反击,反胜为败的例子。而官军若是败,则很容易变成大败,因为蛮夷的骑兵突入,兵卒溃散,溃逃很快就演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所以写这些战例的人都是建议官军也应加强骑兵,而且凡是有亲身经历的人写文章,对火器都不是太看重,反倒是认为应该注重肉搏和弓箭。
不过这个算是通常大众的判断,在济南军议的讨论之中却是被推翻了,胶州营的步卒数量远远的大于骑兵,就算是马队,也有相当部分的下马步兵,只不过借着马匹的机动力提高速度罢了。
按说这样的部队,面对鞑虏的骑兵应该是吃亏很大,但胶州营和普通的官军却有很大的不同,胶州营的火器并不是普通官军那种制造粗劣,而且在射程之外就乱放一气的焰火,胶州营的火器是工匠们精心打造,有严格训练的杀人利器。
在弓箭达不到的射程之中,火铳和火炮已经可以攻击到敌人,而且凡是被击中的敌人,按照这个时代的治疗手段,最起码也是丧失战斗力的伤害。只要胶州营从容布阵,弹药充足,那么以骑兵为主的敌人根本不会占到一点的便宜。
李孟和各级军官从济南回到胶州的路程中对这个感触颇深,只要是在自己控制的地盘上,补给、情报各种后勤的问题都不会出现任何的问题,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或者是近似于此的环境中,胶州营的军队从容布阵,弹药充足的情况可能性越高,也就是说,保证了上面几个条件,胶州营的胜算极大。
这也就是告诉各级军将,在战斗的时候,要做到什么,要避免什么。
回师的这一路上,也算是给胶州营的普通士兵的福利,让他们接受沿途平民百姓的欢呼和犒劳,在官府的宣传之中,胶州营取得了极为辉煌的胜利,自己检讨归自己检讨,但对外还是要保持着胜利回师的状态。
他们所经过的府县城池,都是胶州营保护的地盘,地方上的士绅大族,平民百姓也只有看到一支胜利之师,才会感觉到自己安全,才会对自己供养的这支军队有信心,才会对这样的军队感觉到敬畏。
因为要宣传自己的胜利,展示军威,所以行走的速度并不快,差不多五月中旬的时候才到了平度州一带。
已经恢复了传递的朝廷邸报,山东的塘报,兵部的紧急军报被朝廷和山东的信使送到了李孟的手中。
在这些洋洋洒洒,官话满篇的报告中,李孟看见了颇有意思的消息,官道的端点和节点虽然都是州府县城,但胶州营除却在那种要塞城市之外,绝不进城,都是在城外选择地形自行扎营,这一来保持了警觉,二来在地方上获得了仁义之师的高度赞誉。
所以李孟的军帐附近的一处平地上,王海、汤二还有跟着李孟返回胶州的几个营千总,每日都要来这个军帐中点卯议事,正好是赶到这文告送来,看着李孟在上首带着笑容一页页的翻阅文告,下面这些人都感觉到有些好奇。
李孟把手中的这些纸片放在身边,开口悠然说道:
“张献忠、罗汝才又反了,熊文灿这次也少不得获罪掉脑袋,倒不知道这次杨阁部如何去和皇上解释?”
李孟的言语中颇多的讽刺之意,下面的几名军将也都是幸灾乐祸的在那里笑起来,兵部尚书杨嗣昌主张议和,派人去内地招抚李自成和张献忠,派人去关外边境和满清女真接触的事情,虽然没有传播,但却也尽人皆知。
而且就是这段时间,北直隶一带文武官员开始被杨嗣昌定罪,不少人都被抓起来处斩,山东的官员军将们触景生情,也都是觉得自己脖子发凉,心想若不是胶州营李孟在齐河县那边打了一仗,今日掉脑袋的人恐怕也有自己。
可当日鞑子入寇,定下决策的偏偏就是这位内阁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很多被处斩的人的所获的罪名,往往就是因为执行杨嗣昌的命令和计划,才招致惨败,被定下死罪。至于杨嗣昌扣押粮饷,高起潜拥兵不救,让卢象升孤军战死沙场的罪孽,也足够被杀头的罪过了,可却被他巧言掩饰,反倒成了有功之臣。
凡是相关的官员都是对其愤恨之极,只不过因为杨嗣昌深得崇祯皇帝的宠信,对他无可奈何而已。
各种各样关于杨嗣昌的传言和讥刺笑话漫天飞舞,就连胶州营的军将们也因为杨嗣昌的随意调遣,差点让胶州营遭受大败颇为的愤恨。眼下,张献忠和罗汝才在被招抚之后重新造反,众人不觉得惊慌,凡觉得幸灾乐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去招抚张献忠、罗汝才的五省总理熊文灿是杨嗣昌门下,执行的也就是招抚的政策,结果张献忠和罗汝才当时被官军围追堵截,已经是支持不下去的局势,借着招安的由头,占据一两处城池休养生息,终于是恢复过来。
在谷城和房县两处的知县,眼见着张献忠和罗汝才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造反做准备,几次上报,可他们一个低品的地方官员,所说的消息甚至连五省总理熊文灿那边都到不了,更不要说朝廷中枢了。
何况杨嗣昌连总督、巡抚的呈报,只要是不合自己心思的都会压住不报,这县令的更是直接的驳斥回去。
到了此时,终于是一个不可收拾的局面了,可天下人都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可见杨嗣昌身为国家重臣,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但就是这样的国家重臣,崇祯皇帝仍然是毫无条件的全心信任,足见荒唐。
对这样的朝廷,对这样的大臣,李孟却是越来越失望,在现代的时候,影视媒体之中提到崇祯皇帝的次数颇为不少,评价都是虽然勤勉清廉,但大局势却是无法扳回的,人还是不能胜天,可看这个局面,压根就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这次满清大军大军入寇,北直隶、山东两地固然是死伤惨重,给大明帝国造成了巨大的损失,但满清出境之后,朝廷居然还要再杀一次,把罪不至死,甚至是无罪的地方上的文武大员杀了一遍。
这么下去,谁还会忠心任事,若是下次清军入寇,还会有人死战不休吗?
那些和官兵厮杀多年的张献忠罗汝才部,一旦说是招安,立刻命令官兵和他们脱离接触,答应他们的大部分要求,百般讨好,养虎为患,等到恢复过来,然后又是骑兵造反,被命令脱离接触的官兵甚至都来不及赶到。
这样的腐坏局面,哪能说是天灾,明明就是人祸。
朝廷的局面既然是改变不了,大局是日复一日的糜烂下去,李孟愈发的坚定了一个信念,自己要变强,只有自己变强了,胶州营变强了,才能去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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