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桃婶心善,他们此时怕是真要曝尸荒野了。
听完辉月讲述他昏迷后的情况,绥远百感交集。尤其是听到这姑娘当真不顾死活一路背着自己从崖边寻到了这个偏远村庄,他心中除了感激,还有浓浓的愧疚。
她可是尚书的千金,却要陪着他一路涉险。他无法想象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是怎样忍着身上的伤痛还背着一个比她魁梧的男人跋山涉水,如此赤诚,只为救一个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男人。
“你无需如此的,是我拖累了你。”
她完全可以将他丢下,自己去逃生的。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是本姑娘看上的人,自然不能让你死的。”
辉月说着搬来了个木架,将端进来的那盆水放在架上,十分自然地伸手入水将里头的巾帕沾湿再拧干。
“你伤还未好全,衣服脱了,我帮你换药!”
“嗯?”
绥远下意识看向自己胸口,除了件薄薄的底衣,底下便是纱布绑带,再脱……要光了啊。
这地方不是注重男女大防麽?辉月这姑娘竟然能脸不红心不跳让他脱?
他十分别扭暼了眼辉月,尴尬道:“咳,不用麻烦的,我自己来就好。”
哪知辉月忽然杏眼一瞪,拧着秀眉冲他贴了过来。
“不就换个药麽!让你脱衣又不是本姑娘脱!害羞个什么劲儿?你后背还有伤呢!一个人可怎么上药?快脱!”
额,辉月姑娘生猛,倒是将绥远臊的慌。
行吧,人家都不在意,他操心个啥?
“那有劳了~”
“不客气!”
辉月小脸微扬,眸中带笑,手上的巾帕轻柔贴上了绥远的伤口处,待将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上了药复又绑好了纱布后,她才满意起身。
真没想到这个看着傻兮兮的大小姐能有如此体贴温柔的一面,绥远下意识冲她点头。
“多谢~”
结果辉月忽然贼笑冲他眨巴眼,冷不丁来了一句:“本姑娘看上的男子,自然得亲力亲为,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言谢?”
绥远当即傻眼,“夫,夫妻?!”
“嘿嘿”
辉月丫头一边龇牙笑,一边挠头。这突然强抢了名相公,她怪不好意思的。
桃婶站一旁静静看着他俩你一言我一语,二人因着夫妻一词一个乐呵呵,一个满脸窘迫,将桃婶看得开心极了。
“小两口如此浓情蜜意,真叫人羡慕呢”
小两口?
绥远一脸惊悚,忙摇着头辩解,“我们不是……”
“我们是!”
辉月截住绥远的话,抢先答道。
这户人家家中简陋,除去主屋那间睡房,可就仅剩这一间客房,那日桃婶误以为他们是夫妻,便直接让二人同睡了一张床。
这事儿,也是辉月醒来后才知道的,对此她也不多做解释,桃婶一番好意,她也不好让她为难,毕竟睡房就这么一间。
眼看辉月神色有异,绥远一脸莫名,却隐隐知道她瞒了些事,于是勉强压下心中的疑惑闭上了嘴。
夫妻就夫妻吧,反正他又没真玷污她。看她这样子,只怕夫妻只是临时的说辞,权宜之计罢了。
此时桃婶冲绥远投去了丝揶揄的目光,笑着调侃,“这位公子真是好福气,你家娘子那日辛苦将你背来,如今照顾你又如此体贴入微,叫我这妇人看着都替你们开心呢!”
绥远又是一阵汗颜,这娘子他可不敢收啊
“是你救了我?多谢”
他看向一旁笑意盈盈的桃婶,面露感激。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不必言谢。你那伤口染了毒,需多休养几日,解毒的汤药赫大夫已经配好了,公子且趁热喝下。”
说着她将手中的药碗递上,辉月很是及时上前接过。
“我去准备午饭,你们身上都有伤,且趁这时间歇会儿吧。”
桃婶将空间留给二人,自己单独出了门,绥远这才注意到,辉月那手臂上也绑着纱布。
想起来坠崖时,她也是受了伤的,绥远又不由暗恨自己无能,好好的一姑娘,瞧给自己吭成什么样了……
“你何必呢……待这次平安回去,你便回南阳吧”
辉月乍一听他又要赶自己走,忽的一脸郁闷,“ 本姑娘是走是留自由我自己做主,你少管!”
时至今日了他还在赶她!这绥远的心,当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了,绥远却并未死心,仍苦口婆心地劝,“你我无亲无故,为我如此牺牲太不值了,我说过的,我心有所属,再不会对别的女人生情。”
哪怕她为自己做了许多事,不爱就是不爱。感激与心动,他绥远分的清清楚楚。
“你是尚书千金,想要什么样的相公没有?大可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我感激你对我付出的一切,可感情不能儿戏,大好的年华,你自有你的造化,我也有我的路。”
这一番话绥远已经说得格外直白了,尤其是见她手臂这会儿正伤着,却还要强忍着疼为他上药时,绥远心里泛起阵阵苦涩,这傻姑娘如此不顾一切,他自是感动的,可她越是如此,他便越觉得亏欠。
辉月静静倚在床头,看着此时无比认真劝他的绥远,心中渐渐发凉。
他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男女之情。
“是我要跟着你的,走到如今非我所愿。若你是因为这个对我感到自责,那大可不必”
从来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他又有什么错?
辉月心中苦闷,手中端着的那碗汤药似乎都比之前的烫了不少。
“喝药吧,待你伤好了,我们就离开。”
至于她日后的去留,还需从长计议。终究还是心中执念太深,无法将他忘怀
他救过自己的命,如今自己陪着他走过最危险的时刻,便算是与他两不相欠吧
她心里如此自我安慰着。
只是到底是还对他心存幻想,亦或是仅为了报恩,那只有她自己明白了。
夜里辉月跟着去了桃婶房里,学做男子衣衫。
绥远来时那套锦衣在那日打斗时已然破败不堪了,如今也没个合体的衣衫,她便想着帮他临时缝制一件外衫。
此时桃婶飞快的穿针引线,娴熟的手法让辉月看得叹为观止。
她满脸艳羡端详着新做好的那件男子外衫,上头是桃婶刚綉上的卷云纹,如此精巧的绣工,比那宫中绣娘的手法丝毫不差!
“桃婶,这衣衫上的云纹綉的好生精致!”
桃婶缓缓收了线,淡笑着缓缓抬头,“年轻时学的手艺罢了,好些年没綉过了,如今倒是生疏许多。”
她抬眼看着那云纹,眸光恍惚了一阵,似是透过那丝丝綉线,忆起了许多往事。
在想到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后,桃婶眸子一暗,脸上闪过阵阵失落。
“桃婶,这香囊也是你綉的么?真好看!”
辉月忽然从线篓里拿出了一个精美的香包在手里细细端详,见着上头也绣着对戏水鸳鸯,她又止不住乐,“我那时候还送了个香囊给绥远呢,不过那鸳鸯綉的不好,比桃婶这个差远了。”
这一对比才知道,她那鸳鸯綉得属实差劲了些。
此时桃婶见着那香囊,神色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那香囊她也曾想着送人的,只可惜,那人从来对自己不屑一顾。
“嗯,这香囊也是年轻时綉的,一直收在篓里,时间久了,我倒是忘了。”
见辉月很是稀罕拿着那香囊左看右看,桃婶笑了笑,道:“你若喜欢,这香囊婶子送你了”
“这,这怎么好意思,既是婶子年轻时的綉品,能保留到如今,想来对你意义非凡,不好夺人所爱的”
喜欢是真喜欢,毕竟她自己綉的那鸳鸯香囊,活像大胖鹅……
“不碍事的,一个香囊而已,婶子送你了,日后就当个留念吧”
辉月立时眉开眼笑,“那要谢谢桃婶了!”
当晚辉月拎着香囊兴高采烈回了客房。
绥远倚在床头正想事情出神,猛地见这姑娘欢欢喜喜窜进了房,俊眉下意识轻挑,“什么事这么高兴?”
“嘿嘿,瞧,我同桃婶学做的衣衫,你试试?”
她将新做好的外衫给绥远递了过去,顺手将手里那香囊往小桌上一放,转身的空档见着绥远呆呆看着那衣衫不知所措。
“发什么呆?这可是本姑娘第一次给男子做衣衫!”
说着也不等他动手,辉月直接上手将那衣衫往绥远身上套去。
不一会儿衣衫系好,绥远僵硬着身子在她眼前愣着,辉月眯眼一瞧,倒是笑得很是明媚,“哈哈,本小姐绣工不行,裁剪衣衫倒是颇为得心应手!”
她一脸嘚瑟,绥远倒是不大自在。
“你手臂还有伤,做这些费神的事干什么。”
普天之下,这倒是唯一一个为他缝制衣衫的女人。衣衫看着普通,绥远却是满心感动。
“谢谢”
他欠她的人情,现在是越来越多了……
眸光扫到桌上那香囊,绥远好奇拿了过来,“这香囊哪来的?看着跟宫里绣娘的手艺不相上下啊”
瞧这鸳鸯,一点也不像不胖鹅。
他似笑非笑睨了眼辉月,惹得她很是难为情,“我…我那鸳鸯确实綉的差劲,可这桃婶的手艺真是出奇的好!这香囊便是她送我的,据说是年轻时候的手艺呢!”
“哦?桃婶居然会刺绣女红?”
“嗯嗯,岂止会!那手艺精巧得很,一点也不输宫里的绣娘!”
“那倒奇了。”
她一个普通村妇,会刺绣已是难得,若说不输宫里的,那绥远可就更好奇了。
他仔细看了眼手里那香囊,上头那鸳鸯綉的确实精致。可那面料他却看不懂了,用的是丝绸锦缎!
桃婶一村妇,哪里来的丝绸锦缎綉香囊?
目光往后,看到香囊背面那俩字后,他双目一凝。
“桃儿?!”
“什么桃儿?”
辉月纳闷凑了过来,就见在香囊上面,由细细丝线綉出的人名——桃儿
转过头看向绥远,她迟疑问:“这个桃儿……与容嬷嬷所说的那个桃儿,不会是一个人吧?”
绥远盯着那香囊,眸色深深,拧眉思索了许久才道:“是与不是,找机会试试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