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红石这一番话说出来,这刘齁真是无言以对。
他道:“这样说来,这辽东……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
“何止是不可限量。”刘红石道:“将来不只是矿场,未来定能百业兴旺。”
顿了一顿,刘红石继续道:“不说其他,只说一处矿场,招募了数千劳力和工匠,这只是小矿场……规模还未扩大,可是你是否知道,就这么一个小矿场,短短一两年功夫,那里就出现了集市。”
“出现了集市也没什么了不起。”刘齁咕哝道:“我大明的集市,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刘红石摇摇头:“可那集市,和你想象中的集市不同,那地方……一个集市,每年各种卖货以及饭馆的营收,可抵得上我大明寻常集市的十倍。”
刘齁倒是一时惊讶了:“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矿上的匠人和劳力,都有银子,要吃喝拉撒。可关内的集市,又有几个人,能挣他们这么高的薪俸。如此一来,岂不正是百业兴旺吗?老夫最大的感触,是在一个矿场,途径了一家酒楼,便与几人一道坐下来,点了几个酒菜,结果你猜如何?这酒楼里头,饭菜劣质比之京城不只十倍,甚至可以说,难以下口,而小二呢,态度也是冷漠,账房则只趴在账台上打盹,且一结算,这酒菜的价格,竟比京城的至少还高一二成,那时候起,老夫就知道……这辽东……未来前程不可限量!”
刘齁听罢,大吃一惊:“这样还叫不可限量?这不是黑店。”
刘红石意味深长的看了刘齁一眼,而后道:“儿啊,我们是生意人,做生意的人,切切不可和寻常人一样去思虑事物。不然的话,你这败家子,迟早要将咱们刘家的家业给败了,你往深里去想一想,连这样糟糕的店,尚且可以屹立不倒,有利可图,可见……这辽东的营商,有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有没有想过,同样的店,若是在京城,只怕早就倒闭了。”
刘齁听完,恍然大悟:“明白了,这样的商家都能生存,若是咱们刘家,只要经营比他们好,饭菜比他们可口一些,便可财源滚滚。”
“正是此理。”刘红石随即平静的道:“此番回京,老夫和那些人说的话,其实是障眼法,趁着这消息……暂时大家还相信,赶紧买一些股票,除此之外,刘家必须大举进入辽东,先从咱们拿手的钢铁作坊开始,而后……再根据情况,多置其他的生业。”
“这……多置生业?”
“正是。”刘红石道:“辽东的情况,和京城不一样,京城做什么买卖的都有,人家什么买卖,也都比我们精,所以我们刘家,只做自己最擅长的。可到了辽东就不同,咱们不但要做自己擅长的买卖,而且还要趁着现在对手还未站稳脚跟,在其他方面,也要有所涉猎。否则,一旦过了这个风口,等大家都站稳了脚跟的时候,就一切迟了。钢铁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可人要未雨绸缪,多一些经营,哪怕百十年之后,这天下都铺上了铁路,钢铁不再紧缺的时候,刘家照样还可日进金斗。”
蹲了一顿:“现在就是让你好好历练的时候了。去了辽东,先熟悉情况,了解当地的情势,那里的官府,和京城这边不同,你要慢慢适应。”
说罢,刘红石又呷了口茶:“刘家的希望,未来在辽东,不只是你,族中要挑选一些精干的子弟,随你一道去,咱们作坊里,也要挑一些老实本分的,这张家……真是厉害,那等苦寒之地,居然都让他们盘活了。”
刘齁听到这些,心里就已有底了,原本他还以为,父亲要发配自己去辽东吃吃苦头呢,谁晓得……这是真打算让自己独当一面的。
因而刘齁心情也激动起来:“父亲放心,儿子一定不负所望。”
刘红石点点头:“赶紧去查账上,把事办了,故意被人识破,也就这几日的时间,还有那些和老夫一道从辽东回来的,只怕马上要下手了,先挣一笔再说。”
“父亲,这样做,会不会不好,到时只怕有许多人要骂娘……”刘齁苦兮兮的道。
刘红石叹了口气道:“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为父难道没有善念吗?可是我们是做买卖的人啊,是商贾,义不掌财,这才是商人的本质,这样的银子不争,那还算是商人吗?仁义二字,不是我们商人的事,哪怕咱们对外再怎样将仁义挂在嘴边上,或者买通那些落魄的文人帮忙鼓吹,可有利可图的时候,便决计不可放过,所谓的义商,所谓的积善之家,又所谓的仁义为本,这些统统都是对外头人说的,别人信不信是一回事,但是咱们自己,切切不可真去信了。倘若一时糊涂,竟是自己都信了,那便真是愚不可及,造了大孽,这些……你一定要记住了。”
刘齁便点头:“是,记住了,儿子这便去办。”
刘红石还不忘交代:“一定要谨慎行事,不要走漏了风声,那些个持股的散户,最是风声鹤唳,稍有什么风吹草动,便格外的警惕。”
“儿子晓得。”刘齁道:“将来他们若是骂咱们怎么办?”
刘红石道:“不会的,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上当。”
“……”
果然,当日,股价应声下跌。
其实当初买股的人,都在赌,赌的就是辽东的矿场如张静一所宣传的那般好。
因而,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钢铁作坊的东家头上,都满心希望,这些和矿场利益相关的人,到时满心欢喜的回来。
可结果,其实报纸还未刊载刘红石的原话,这消息便已传过了大街小巷,一时之间,许多人心慌了。
心慌了就想卖,赶紧止损。
随着越来越多人开始止损,股价自然而然便开始不断的探底。
一时之间,京城里又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几乎想将张静一寻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刚刚诛灭了一个张严之,如今……你们张家又故技重施了。
夭寿啊!
张静一这两日,几乎每日都要打喷嚏,一问,才知道出事了。
他听到奏报,起初吓了一跳,莫非是父亲在辽东,当真事情没做好。
可细细一想,也慢慢开始回过味来。
如今这京城里,一片哀鸿。
倒是让张静一极想解释一下了。
只可惜,这种解释没有意义。
大家被骗怕了。
就算是大明报刊载张静一安抚人心的文章,大家也会想,当初那该死的广平矿业,不也许多报纸在为其唱赞歌吗?
如此一来,张静一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到许多人拼命的抛售。
不得已之下,张家为了维持住一定的价格,拿出大笔银子来,进行一些回购。
可毕竟抛的多,即便张家,也没办法将所有的股票收回去,这价格,却依旧还在阴跌。
张静一此时……似乎也只能为之哀叹。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开了这个潘多拉的魔盒。
没想到……好的没学会多少,这坏的东西,真是一学一个准。
股市这玩意,牵涉到的利益实在太大了,这地方,真是将人性看的一清二楚。
张静一只好排除杂念,他给旅顺修了许多封书信,都是在过问关于造船的进度,眼下山雨欲来,必须做到未雨绸缪。
可到了第三日,宫中却憋不住了。
天启皇帝召张静一觐见。
张静一至西苑勤政殿,却见天启皇帝道:“辽东矿业也出事了吗?”
张静一镇定的道:“陛下,据臣所知,并没有出什么事。”
“可为何,厂卫奏报,如今百姓们怨声载道,且都是冲着张卿来的。”
张静一哭笑不得的道:“臣也冤枉的很。”
天启皇帝叹了口气道:“这事儿,一定要谨慎处置,前头有张严之这些逆党的前车之鉴,若是再这样下去,必然怨声四起。”
张静一道:“陛下请放心,这一两日,只怕事情就要过去了。”
天启皇帝一时狐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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