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晌,张士诚啪的一声把酒碗蹲放到桌子上,对张士德和张士信问道:“刚才钟兄弟的话,你们怎么看的?”
张士德说道:“大哥,我认为钟兄弟说的有理,虽然说我们现在假意投降朝廷,但如果一旦朝廷将来反悔,我们到时候连想后悔的机会都没有;我认为这样等着也不是办法,我们得预备着朝廷的反悔,毕竟他一个人高邮知府承诺的并不算是真正朝廷的诏书。”
张士信也说道:“大哥,二哥,我也认为钟兄弟所说的有理。一静不如一动,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命运放到别人的手里握着。”
张士诚端起酒碗一气喝完,对钟离说道:“钟兄弟,如果按照你刚才说的,你有什么计划?”
钟离说道:“大哥,我不懂带兵打仗,但我想说的是如果能借势发展自己,这也是个办法。现在朱大哥正挥兵向东南攻击前进,最先威胁的就是集庆;而大哥占据泰州,又能威胁扬州,而扬州和集庆都是朝廷在江南的重要城市,这里不仅聚集了大量的商人,也是江南经济和扬州路官署所在地。不管从哪个方面说,这两个地方都是朝廷不能舍弃的地方。”
张士德问道:“钟兄弟也太抬举我们了,泰州那点人说威胁扬州,这话也太过了。同样,即便是朱元璋的人占领了滁阳,他那点人马也威胁不了集庆。”
钟离笑道:“士德大哥,我所说的威胁不是那种兵临城下的直接刀兵相见的威胁,而是这种态势,不管人马多少,在有形和无形当中都是一种威胁;我刚从扬州过来,现在扬州城可以说气氛非常紧张;不仅过往严查比以前严格的多,朝廷的人马也在严阵以待,城墙上堆满了滚木礌石一类的东西。如果他们认为不会威胁到他们,干嘛弄的这么紧张。不说别的,起码在人员调配方面不敢轻易妄动。泰州能牵制住扬州的人马,滁阳同样也就能牵制住集庆的人马,这样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朝廷也不知道咱们是不是和朱大哥那边有没有联手啊!”
张士诚接口说道:“我明白了,钟兄弟的意思是说只要能影响到扬州和集庆这样的重要据点,高邮知府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高邮知府不敢妄动,那我们就有机会。”
钟离答道:“是这个意思。所以说我的判断是朝廷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安抚你们,也就是所谓的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如果一旦朝廷腾出手来解决了朱大哥那边的威胁,自然就会集中人马来对付大哥您了。泰州不保不说,大哥在这里的人马恐怕也有危险。朝廷那些官员不可能不知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
张士信说道:“大哥,我感觉钟兄弟说的有理。如果我是朝廷的官员,要是腾出手来,我也不会留着我们这些后患。”
张士德说道:“三弟说的是一方面,大哥,您别忘了,泰州的马驹场可是朝廷税收的重要一块;先不说运河如何,就单凭盐税这一刻,朝廷就会损失很多。先前钟兄弟说脱脱攻击徐州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徐州卡住了漕运;同样的道理,江南的盐税来自马驹盐场,这么一大块肥肉,朝廷不可能不关注的。正如刚才钟兄弟所言,一旦朝廷腾出手来,肯定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
张士诚朝张士德和张士信问道:“你们两个也认为我们不应该坐以待毙。”
张士德和张士信闻听频频点头称是。
张士诚闻听说道:“我知道了,夜已经深了,先散了吧,我也好好想想。老二,你替我安排一下钟兄弟的住处。”
张士德答应一声,邀请钟离跟着他走。
钟离该说的能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张士诚的决断了,谢过张士诚的安排后,就跟着张士德去休息。
张士德把钟离安排到一个空的帐篷内,自己也就离开去休息了,钟离合衣躺在用木板铺的床铺上脑子里胡乱跑着马,人慢慢的也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钟离在半梦半醒之间突然听到帐外传来战马的嘶鸣声和人说话的嘈杂声,钟离翻身坐起,用手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一些,然后起身走向帐门。
打开帐门才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军营里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常,还有人低声的说着什么,不时用手朝一个大帐指指点点的。
通过那人的指点,钟离隐约感觉对方所指的大帐是昨晚和张士诚一起说话的大帐。
钟离走过去抱拳说道:“兄弟,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那人见有人对自己说话,也不见怪,那时候张士诚的人马还没有统一的行军装备,都是各种衣服混杂的穿着。
那人以为钟离也是他们自己军中同袍,也毫不怀疑,于是说道:“刚才看到朝廷官员来咱们这里了。”
钟离好奇的问道:“朝廷官员?高邮知府吗?”
那人低声说道:“不是,听说是叫什么赵琏行省参政。”
钟离惊讶道:“这么大的官?来这里做什么?”
那人摇摇头说道:“不清楚!是大官不假,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是朝廷来人,钟离也不方便露面,索性回到床铺上继续休息,顺便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帐外传来张士德声音,说道:“钟兄弟,醒了吗?”
钟离连忙说道:“二哥请进!”
张士德撩门而入,对钟离说道:“兄弟方不方便,大哥叫我请兄弟过帐吃早饭。”
钟离连忙致谢,跟着张士德来到张士诚的大帐。
来到张士诚的大帐,早饭已经摆上,洗手净面后张士诚招呼大家坐下吃饭。
饭间都专注吃饭,旁的话也没人说,饭后张士诚喝了口茶,清清嗓子,对钟离说道:“早上你知道朝廷有人来了吗?”
钟离点点头说道:“早上的时候听到营内有马斯鸣叫就起来看看,听说是行省的参政来了。”
张士诚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没错,是行省的参政,叫赵琏。”
钟离问道:“这么大的官过来所谓何事?”
张士诚呵呵笑道:“兄弟不妨先猜猜看。”
钟离思索了一番,摇摇头说道:“这个不好乱猜,张大哥还是直接揭开谜底吧。”
张士诚笑道:“这个赵参政来是想让我去扬州的行省任职。”
钟离扬了扬眉,说道:“不会这么简单吧。”
张士诚闻听对张士德和张士信说道:“怎么样,只要我稍稍提及钟兄弟就能明白。”
张士德和张士信连连点头表示信服。
钟离用问询的眼光看向张士诚,张士诚继续说道:“我自然明白此人的目的,这是想让我到行省去任职,给了我一个名气很大,但没实权的官职叫什么行省参议,屈居他赵琏之下。”
钟离问道:“那就没说让大哥到扬州任职之后,大哥手下的人马如何处置?”
张士诚嘿嘿冷笑道:“给了两个方案,一个是解散回家,二是编入高邮城防守备军中。”
钟离继续问道:“大哥以为如何?”
张士诚答道:“我看他这是在找死。他们把我张士诚当做什么人了。且不说我不答应他们安排我手下的办法,就是给我一个行省参议的虚职,摆明了这是把我张士诚当傻子来对待,也摆明了不把我张士诚放在眼里,既然他们敢这样对我,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钟离闻听安下心来,只要张士诚明白其中的道理就好。
钟离问道:“既然大哥明白其中的关窍,做兄弟的就不说什么了。那下一步大哥怎么打算的。”
张士诚沉声说道:“既然朝廷这些人把我当傻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就先这个赵琏祭旗。让朝廷的这些人看看,这就是愚弄我张士诚的下场。”
钟离连忙接过话说道:“大哥,我知道这个赵琏惹你生气了,但杀掉他容易,杀掉之后呢,这点不能不想啊。”
张士诚摆摆手,说道:“这是自然,我还没那么容易被激怒失去理智。我想明白了,你昨天晚上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这样干等着;朱元璋出击东南的确对我们来说是个好机会。如果说昨天晚上我没下定决心,今天这个赵琏的嘴脸让我彻底看清了这些人,再也不会对他们抱有什么幻想了。”
钟离点点头问道:“既然如此,大哥下一步如何行动?需要我做什么?”
张士诚笑道:“做哥哥的谢谢兄弟了,现在不是个人呈勇的时候;既然朝廷这些赃官敢羞辱我,我就把这个赵琏祭了旗,然后把高邮城攻下来。我让朝廷这帮人看看,我张士诚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钟离连忙截住张士诚的话,说道:“大哥,杀不杀赵琏不重要,但兄弟我不太赞同大哥你攻击高邮城。”
张士诚好奇的问道:“兄弟为什么这么说。”
钟离答道:“大哥,且不说高邮城城高墙厚不好攻击,即便是大哥攻下来恐怕也难以坚守,况且高邮城扼守着运河,一旦高邮城被大哥占领,那就相当于又切断了朝廷的漕运。大哥别忘了徐州,徐州同样也关乎朝廷漕运安全;现在大哥兵少将寡,实在不适合做出头椽子,引起朝廷对你重点关注,徐州可是前车之鉴啊。”
张士诚思索了一番,沉声问道:“那依兄弟所见呢?”
钟离答道:“现阶段,大哥只需闷声发大财即可,名不名声的暂时不重要!”
张士德问道:“钟兄弟,这话怎么讲?”
钟离答道:“二哥,您想想,高邮可是府衙所在地,又扼守着运河,虽然说攻占了这样的大城有利于大哥的名声被叫响,但同样也面临着朝廷重点关注;而现在我们人马不多,一旦朝廷派大军前来,不说朝廷当初派五万大军那样围困徐州,就是派一万大军前来,我们这些人马也抵挡不住,所以我认为大哥下一步不宜攻击大城,依我所见,可以先拓展地盘为主,这样不但可以补充兵源,还能够有足够的腾挪空间可用。到时候即便是朝廷有所动作,也不可能一下子围困住我们所有的人马。”
张士诚边听边频频点头,等钟离说完后,张士诚问道:“说的有理,老二,老三怎么看。”
张士德和张士信也频频点头,认同钟离的话。
张士诚继续朝钟离问道:“下一步具体指向兄弟怎么认为?”
钟离抱拳说道:“大哥,我不懂带兵打仗,下一步具体的动作我就不懂了,这点大哥决断就好。”
张士诚摆摆手说道:“我不是让你说具体的带兵作战,我是问你既然你不赞同攻击高邮,那应该攻击哪里?”
钟离没有直接回答张士诚的话,反问道:“大哥可有行军地图?”
张士诚惭愧的摇摇头说道:“哪里有什么行军地图,这都是朝廷将军级别的才能配备的,我这里只有地方志上的一些东西可供参考。”
钟离见此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凭我的记忆用话来说吧,来之前我关心大哥的情况,在朱元璋大哥那边看过这边的地图。我记得泰州往北应该是兴化吧。那里沟渠纵横,这样的地形不利于朝廷大军的行动,但对我们的轻骑人马行动却非常便利,而且我从朱大哥那边得到的情报显示,兴化的城防也非常薄弱,甚至比泰州还要差上一些,只要大哥挥军向南占据兴化。这样向南可以呼应泰州,向东又是马驹场您熟悉的地方,同时兴化地区虽然沟渠纵横但人口密集,粮食和人都不缺,也有利于大哥筹集粮草和补充兵源;只要大哥能稳居兴化,南可以靠泰州,背后又有马驹场,向西可以威胁高邮,这样就能占据天时地利了,如果大哥到时候能再安抚好百姓,那就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据了,不想发展都不行。”
钟离说完,张士诚哈哈大笑,说道:“好兄弟,好兄弟,说的真好,听你说的我好像看到了这样的一幅画面。”
钟离摆摆手说道:“大哥谬赞了,我这也是来之前和朱元璋大哥看地图的时候谈到的。我也只是转述他说的一些观点罢了。”
张士诚点点头说道:“朱元璋的见识不凡啊,是个人物,我以前还真小瞧他了。也好,如果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我这边能开辟出一片天地的同时,也能间接支援朱元璋挥兵东南了。”
钟离答道:“应该说是互相支援彼此。”
张士诚哈哈笑道:“兄弟说的对,是互相支援彼此;兄弟,哥哥求你一件事如何?”
钟离说道:“大哥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是,何来一个求字。”
张士诚用手挠挠头说道:“这个,怎么说呢?兄弟留下来帮我谋划军机如何?”
钟离楞了一下,用手摩挲了一下桌面,说道:“大哥,您能这么说肯定是看的起我,按说我不能说什么;但是,大哥,不是我看不起大哥,说心里话,我还有很多事要办,难以长时间呆在一处,还请大哥见谅,不是我钟离不识抬举。”
张士诚摆摆手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明白的。”
钟离刚要张口再说,张士诚按住钟离的手说道;“兄弟,不要再说了,我懂的,我知道你在朱元璋那边也没有长时间呆着,这就足以说明兄弟不是看不起我张士诚了。”
钟离见此,也不再说什么,抱拳向张士诚拱手施礼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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