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的事情你们私下去处理,现在克扬你尽快把消息传递回去,同时帮着钟离打探一下张士诚的行程;仲月,如果方便的话,留意一下白莲教和朝廷的动作。有什么事情来我这里详谈!”
孔克扬点头答应,和众人招呼一声急匆匆的出去了。
楚仲月连忙说道;“敢不从命!”说完,也跟着出去了,不知道是办事还是去追孔克扬了。
宋濂看着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的钟离,说道;“他们都走了,剩下有些话我想单独对你说说。”
钟离打起精神,听宋濂要单独跟他说什么。
宋濂叹了一口气说道:“多半天了,你不仅说话少,精神也很差,这么郁郁寡欢的,我实在担心你以后遇到重大事情的时候失去分寸。你可听过一句话,叫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钟离点头表示听说过,宋濂见钟离点头,继续说道;“那你可知道修行,修行,这个修字,修的是什么?”
钟离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宋濂答道:“这个修是修的自我,修的内心。你可能会有疑问,这个内心怎么修;俗话说人心向上,人性向下;是什么意思呢,说的是人心永远都是不满足的,人性向下则是说为了达到自己内心的满足,人往往是不择手段的。这个人心的不满足就是说人的欲望,人的欲望分各个方面,穷的人求有钱,富的人求有权,有权的求更大的权;甚至有的求长生,当然,也有人求朋友,求亲情,求各种不得,终归到底都是人欲望在作祟。也正是有了欲望,把各种求不得的东西或者不满足的变成自己的贪欲,也正是如此,人有了欲望就变得贪婪,有了贪婪就容易产生妄念,有了妄念就容易产生嗔怪,而有了嗔怪,则怪力乱神,如此下去,人就会纠缠在无边的循环当中而得不到解脱,这也正是你苦恼的根本。”
钟离问道:“先生的意思是不要让我纠结吴先生的事情。”
宋濂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人生有四忌,一忌舍不得,二忌输不起,三忌放不下,四忌看不开。人生尽在舍得间,地藏经说:舍一得万报;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拿吴先生的事情来说,首先你不是故意想把自己的行为与吴先生和你的事情接连起来,但人生在世,无论如何都是会有些痕迹留下的,或许时间久了痕迹就淡了,但这要靠时间来稀释,由不得你自己。即便不是大禧宗湮院的人追查,事实还是在那里。
就像在荒郊野岭春天里的一朵花,日常没人来,它存在与否没有意义;当你有一天去踏春,正好看到了这朵鲜花,你才知道人世间有它存在;而对于这朵鲜花生长在荒郊野岭合适,还是生活在花圃合适,这个没有实际意义,它只是因为你的注意才有了存在的价值。
所以说,吴先生的事情之所以可能会被他们注意,是因为你和吴先生有了关联,即便是你在高丽改头换面隐藏好了自己,或者你还叫大都时候的何四,大禧宗湮院的人如果追查,去问恭愍王帮你制住赵日新的人是什么人,他们编造的再好都经不住查证,人世间没有完美的事情。
还拿那朵花举例,它不会因为你在雨天去看它还是晴天去看到它而改变它是一朵花的事实。所以说吴先生可能会被他们追查,不在于你没有很好的隐藏自己,而是你们只要有了联系,这个因果就躲不开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钟离叹息道:“那还是因为我和吴先生因为有了联系,所以才对他造成不利。”
宋濂说道;“这点说的不错,就像我刚才所说,这就是因果;如果不是你钟离,也可能是张离,赵离,或者什么离,不是一样的道理吗?吴先生自从他的儿子去世之后,决心走这条路的时候,他自己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了;是这个前因先存在的,而不是你这个果先于吴先生答应走这条路这个因,所以你想问题不要本末倒置了。”
钟离说道;“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我总是脱离不开这事是因为我导致吴先生受怀疑的。真心求漫天神佛保佑吴先生安然无恙!”
宋濂摆摆手说道;“你又说错了,刚才跟你说过,这个修行的修字修的是什么,说到底还是有这个求不得在,再说,求神佛保佑是求不来的,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求得神佛可以得到想要的,那人们什么都不用干了,整体求佛就可以了。”
钟离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宋濂答道:“出了问题以后,要冷静的去思考分析这个问题出现的原因,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去解决这个问题就好了。现在克扬已经派人去了大都,具体的办法克扬想必也告诉了去大都找吴先生的人,剩下的就耐心等待结果就好了;事情到了你个人无法控制的时候,就不要让事情再控制住你自己。”
钟离点点头,说道:“是这个道理,但我实在是无法开解心中的结。”
宋濂叹到:“你这还是放不下。吴先生这件事情就像你握在手里的沙子,你越是想安稳的解决这个事情,就好像你为了留住手里的沙子,你会用力去握住这些沙子;殊不知,你越是用力,你留在手里的沙子就会越少,知道最后手里的沙子无处可逃了,你再张开手,你会发现就只剩下手心里的那一点。而手心的那一点沙子其实就是克扬派人去大都找吴先生,去解决这个事情的那个果。”
钟离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说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没办法左右它的发展了?”
宋濂沉吟了一下,说道:“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的确如此。如果你现在无事,你即便是亲自去大都一趟,恐怕结果也是一样的。”
钟离问道:“这么说来,先生对吴先生这件事也不看好吗?”
宋濂说道;“主要是时机不对啊!”
钟离恨声说道;“我应该提前告诉吴先生一声才是。”
宋濂说道:“告诉吴先生什么?提前告诉吴先生你要去高丽,恐怕和吴先生的关系会被大禧宗湮院的人侦查到,让吴先生早做安排?”
钟离说道:“是啊,难道不可以吗?”
宋濂答道:“你不觉得你这属于马后炮了吗?事后诸葛亮谁都会!如果你这么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你就是过于自私和逃避了。”
钟离惊讶道:“我自私?我逃避?”
宋濂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既然今日我独自留下你,就是想把你内心的结给你彻底解开;开始听你说的还只是对吴先生的愧疚,但越到后来越发现你的想法太想当然和太自我了。我前面说过,吴先生走这条路是为了他自己吗?他自己不知道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出问题吗?或者说当初你刺杀梅子山的时候,你躲在吴先生的宅子里,你就不担心被大禧宗湮院的人查出来,让吴先生陷入危机之中吗?为什么现在因为你高丽之行的事情,让你如此耿耿于怀?”
钟离被宋濂一方说的哑口无言,对呀,如果吴先生顾忌自己的安危,当初就不会让他藏身小院;如果吴先生顾忌自己的安危就不会在大都见他;如果吴先生顾忌自己的安危,就不会帮着钟离,为他在大都方便行事而为钟离铺路,吴先生所作的种种从来考虑的不是自己,而现在我钟离却因为过于注意自己的感受,造成情绪上的失措,这多亏是现在还没什么大事发生,如果真有的话,说不定真如宋先生所言会铸成大错。
想念至此,钟离豁然开朗,站起身来,躬身对宋濂施礼道:“小子钟离,谢过先生教诲!”
宋濂点头微笑道:“想明白了?”
钟离答道:“想明白了。”
宋濂说道:“想明白了就好,想明白了就想想张士诚和粮食的事情。对于张士诚,你不能什么都要说给他,你要想到一旦他举兵起事,将来可能和朱元璋打对对碰,到时候你夹在他们两人中间不好做人。”
钟离说道:“先生,这样做好吗?张大哥对我很是不错。”
宋濂答道:“没说张士诚对你不好,何况你运粮、运送的兵器都用到张士诚,要是没有一定的交情,张士诚也不会冒险这样做。只是人是个利益群体,很多时候站在中间不等于就是对的。假如等到有一天,朱元璋和张士诚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你又如何自处,帮谁另一方都会和你交恶。人呐,一旦有了利益冲突,情分就变得淡了。”
钟离点头答应,说道:“先生放心,我会把握分寸的。只是现在张大哥回来就让他帮着运粮,在官面上可说的过去?别有什么为难之处,强加到张大哥身上就不好了。”
宋濂想了想,说道:“按照刚才一起分析的,眼下张士诚这边还没什么事情;按照克扬所说的,朝廷的特使现在最多刚到高丽,调查的时间,出结论的时间,把消息递送到大都的时间加起来,没有两三个月是不可能的。对于张士诚来说时间足够用了,至于想你刚才提到的问题,你可以直接到时候问问张士诚,这样反而可以得到更准确的信息,实在有困难,再说解决办法就是,关键就是把握住整体的时间节点就好。”
钟离点头答应,宋濂继续说道:“这几日就先住在我家里,外面的客栈就不要去了,以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钟离这时也不再客气了,如果坚持住在外面一旦再影响到宋濂,那真的是得不偿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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