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说道:“根据来之前的情况判断,孔小姐认为朝廷对待刘、彭等起兵的方略不外乎三种,其一,朝廷派兵,其二,属地就兵,其三,属地辖兵。但现在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结果是否仍旧和之前的判断一样,还需要先生您多费心思。”
吴直方说道:“方略制定,终究离不开人。纵观至正一朝,从至正四年到十年,全国起兵反叛多达二百余起。平叛的方略不外乎两种,一是属地辖兵平叛,其二,朝廷招降。而此方略制定者是当时的中书左丞别儿怯不花,其人德性坚定而能立,执政手段温和,因此,其对反叛的对待态度以剿抚并重。
现在是脱脱为相,在他小的时候我就是他的老师,对他的性格品性也比较了解。脱脱自幼善武,臂力惊人,能挽一石之弓,在行军布阵方面也有自己的独特想法。虽说我从小教授了他许多儒家文化,对他影响还是有限。他曾对我说,他最为佩服的是我儒家做人的标准,立下了日记古人,嘉言善行,服之终身的志向。还养成了品性坚定,善于学习的性格。脱脱自助帝夺权以来,皇帝对脱脱十分信任,把国家大事交给脱脱处理,通过修史、变钞,能看出其人的境界格局和做事魄力。
至正四年以来,河患不绝,社会加剧动荡。脱脱复相之后变得独断专行,难以再听他人的意见,我也被呵斥过多次。在派贾鲁治河之前,廷臣就说如果治河,中原定会大乱,但脱脱力排众议,坚决要治理河患。当然,脱脱的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没想到后来果然应了廷臣们的话,中原乱了起来;为此,脱脱还遭到了皇帝的训斥。当时脱脱的对策方略是加紧对汉人、南人的防范,凡议军事,汉人、南人官僚必须回避。呵呵,我也位列其中啊!有一日,脱脱内廷奏事,事关兵权,回头看到中书左丞相韩元善、中书参政韩镛随后而来,脱脱立刻命守门人拦阻不得入。并上奏皇帝:“方今河南汉人反,宜榜示天下,令一概剿捕。诸蒙古色目因迁谪在外者,皆召还京师,勿令诖误。”由此可见,对我们汉人戒备甚深;其二,力主派兵平叛。刘福通起事之后,脱脱曾派枢密院同知赫厮、秃赤率阿速军镇压,结果大败而归;不久又派其弟也先帖木儿等率十余万军进兵河南,现在正在河南大战。由此可以推断,朝廷对待起兵反叛的方略是直接派兵平叛。但现在反叛群起,这种方略是否要延续还未可知。最近几日脱脱频繁召集会议,其中应该会有变数,我判断仍会以剿灭为主,至于要知道其下一步具体的用兵方略,还要另寻他法。”
钟离知道了大概的过程和缘由,问道:“那如何知道脱脱具体下一步的行动方略呢?”
吴直方说道:“近几日我托口身体不适,没去上衙。明日大朝会,在京三品以上官员都要参会,我先行打探一下,再商议具体办法。”
吴直方又道:“我这里并不安全,今晚先在这里凑合一晚,明日一早可去胡同东口的悦宾楼暂住。悦宾楼是大都知名所在,来此吃饭住宿的多为豪富或者官员亲朋故友来大都之人,一般不会检查,相对安全一些。若真有人检查,就说是我老家远方亲戚,来大都采买。若找我验证,我照此回复即可。晚上可再来此处会面,哦,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钟离答道:“我现在叫何四,若查问时说是先生老家亲戚,先生老家是。。。?”
吴直方说道:“可答婺州浦江。”
钟离点头称是,吴直方安排钟离在厢房休息,并告诉他天明自己上朝会,不再和钟离告别。
天亮之后,钟离悄悄出吴府出门向西,边走路边欣赏沿途景致,远远的饶了一个大圈,临近中午时分回到吴府胡同东侧的悦宾楼,开了个偏僻的房间,洗漱了一番以后才下楼吃饭。
正吃饭的时候,钟离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其中两人的脚步声竟然很熟悉,钟离头脑中立刻显现出洪王爷和赵日新的走路节奏,还有一个比较陌生脚步,走路脚步有些飘忽。
三人走到钟离前面的一张桌子旁,脚步声是赵日新的人坐在斜对钟离的一边,是洪王爷的坐在背对钟离的一面,那个陌生脚步声的人面南而坐。
赵日新穿着一身束身水色长袍,脸色白皙,黑色的长髯又长又亮,半耷拉着眼睛坐在椅子上,双手扶着桌上的茶杯看。
洪王爷穿着一身酱红色的束身长衣,腰间围着一条玉带,因为背对着钟离,钟离看不清他的长相,身体靠在椅子上左右打量着。
坐在主位上的人,从侧面看很年轻,细长脸,身穿青色的束身长衣,腰间也围着一条玉带。
大都流行高丽风,而高丽却流行大都风,从穿衣打扮就能很明显的分辨出来。看来主位上的年轻人也是高丽人,看坐的位置,恐怕比洪王爷地位还要高。
主位上的人说话快而促,挥手叫来伙计,点了几个菜和一坛酒,最后还不忘说句让伙计快点上菜。
主位上的年轻人转头对洪王爷说道:“表兄,我在大都十多年,可以说吃遍了大都的馆子,这个馆子的菜很是地道;表兄初来大都,一定要好好尝尝。”
洪王爷说道:“一定,一定,此次要不是忠烈王你王侄,我和日新还不一定能来大都。”
年轻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洪王爷把情由又说了一遍,坐在主位的年轻人哼哼冷笑了几声。
钟离对赵日新偷进洪王爷房间一直很好奇,今日见到真人不免多看了几眼,没想到赵日新很是警觉,抬眼看向钟离;钟离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低头继续吃饭。
赵日新起身走到钟离桌前,冷冷地问道:“小兄弟可是认识赵某,我见小兄弟一直在盯着我们看,可是有什么事情。”
洪王爷和主位的年轻人也转身看向钟离。
钟离只好起身,抱拳说道:“在下并不认识赵兄,只是看各位装束有异于大都之风,才多看了几眼,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赵兄多多原谅。”
赵日新说道:“呵呵,我看小兄弟说话有些言不由衷啊,周围之人穿着大多都异于大都之风,为何独独对我们过多留意。”
这时,年轻人也朝钟离走过来,抱拳说道:“在下高丽王祺,可是我的人对小兄弟有冒犯之处吗?”
钟离说道:“并没有什么事情,是我唐突在先,在下向王兄和赵兄表示歉意!”
王祺哈哈一笑,说道:“既然没有什么大事,相逢就是缘分。小兄弟如果不介意,不如一起。”
钟离推辞,说道:“我已经吃好了!实在不方便再打扰几位,你们随意就好!”
王祺很热情,拉住钟离的手说道:“无妨,无妨,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嘛。你看,还没请教小兄弟高姓大名!”
钟离暗暗责备自己,此时不应该横生枝节,自己忍不住多看了赵日新几眼,就又生出事端。
钟离抱拳说道:“不敢,在下何四!”
王祺嘴里嘟囔了两遍何四,估计能猜出来不是真名,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不以为意地说道:“原来是何兄弟,我在大都多年,对各部衙门有些熟悉,不知何兄弟哪里高就啊!”
钟离暗道厉害,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说出个出处,不然更令人怀疑动机不纯,索性按照昨晚高直方交代的话实说,“在下并无官身,这次是从江南来大都拜访族中长辈,顺便采买一些东西。”
王祺很是自来熟,顺着钟离刚说的问道:“既然是何兄弟的长辈,也是我等的长辈,理应去拜见才是,如不拜见有失礼数,不知贵上是。。。。?”
钟离只好说道:“是集贤院吴学士。”
王祺口中不由的啊了一声,态度更加热情,说道:“原来是当朝丞相的老师,失敬失敬。如此,我等更应该前去拜见。来,来,来,我们坐下说。”
赵日新也不由一愣,没想到钟离来头这么大,不敢再追究下去,一起邀请到他们的座位上。
钟离见此情景,推辞不过,只好跟着过去。
宾主坐定,酒菜也流水般的上来,布满了整整一桌子。
王祺亲自起身向钟离倒酒,钟离连忙推辞说不会喝酒,王祺毫不为意,硬是满上了一杯。
赵日新接过酒,给王祺和洪王爷倒上,自己也倒了一杯。
王祺举杯,赵日新和洪王爷也连忙举起,钟离见此也只好相陪。
“今日实在是好日子,双喜临门呐。这第一喜,是我王祺见到了从高丽远来大都的故人。” 王祺指着洪王爷对钟离说道:“这位是我的表兄,高丽洪王爷洪彦博。”又指着赵日新说道:“这是我的好友,人称急刀的赵日新,现在是我高丽兵部左指挥使,未来不可限量。”钟离点头示意。
王祺继续说道:“为此一喜,我们应当共饮此杯。”说完,先行喝下杯中酒。赵日新和洪王爷也紧跟着喝下了去,钟离无奈也随着喝了这杯。
王祺再为钟离倒酒,钟离再推辞说道:“我酒量浅,再喝就要出丑了。”
王祺说道:“先不忙推辞,听我说完。如果我说的没有道理,何兄弟不喝也无妨。”
见钟离不再推辞,王祺说道:“不瞒何兄弟,我是当今高丽忠烈王的叔父,在大都十余年了,日常所做的事情就是高丽和大都的一些沟通联络事宜。而贵上吴学士所就职的集贤院正是管辖外邦和大都在文化交流相关事宜的衙门。我高丽尊崇中原文化,如何更好的把中原文化传播到高丽是我的分内应做之事。为此,我对吴学士也多有请益,吴学士对我也多有教诲,让我受益匪浅。我常想如何才能报答吴学士的倾心相助,正要这几日去吴学士府上拜望,没想到今日遇到的何兄弟竟然是吴学士的亲友,这是求之不来的缘分。为此,我们共同为吴学士举杯,何兄弟以为如何。”
钟离不由摇头苦笑,但也无法推辞,只好再共同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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