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城偶遇,或因顾雍在场,端王并未心生试探之意,如今只是和武宓来到都城,势单力薄,被端王如此试探,也无可指责。
身为魔界王爷,对来历不明者采取这般手段,亦是情理之中。
可惜端王仍未知晓宇文君根脚,心头疑虑是否散去,兴许只有他一人心里有数。
毋庸置疑,宇文君往后将会被仔细监察,至于是多久的时间,取决于宇文君的表现如何。
还好,端王吃相虽难看了些,也是一个够直接的人,与此类人打交道,既能提神醒脑,也不会太吃力。
可总得做一些令端王有所忌惮的事,比如武宓轻而易举拿下幕凛,然力度还不够,无法敲响端王心里的警钟。
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
宇文君温润笑道:“人情世故一事,我们不太懂,武宓出手直接,还望殿下心里莫要介意。”
“令郎真元根基尚可,兴许是一路上太顺了,少了些问心之劫,故此略有虚浮,底子其实不差。”
关于修行,宇文君还真可对幕凛站在高屋建瓴的角度上去说教一二。
端王柔然一笑道:“苍墨小友莫要多心,做任何事的前提并非是多高的,而是取决于能不能看清形势,我家小儿早一日经历今日之事,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敲打与造化。”
“小友心意十足,弹弓也很精致。”
与人交道,不可太假,太假注定不会有朋友,也不可太真,太真容易流露出致命的缺点,一旦被把握住,便会处处受制于人,乃至于万劫不复。
其中分寸的拿捏,最是考验本心与悟性。
宇文君忽然有了些兴致,言道:“我来都城,有一件想做却又不敢明言的事。”
端王眉头微皱,饶有兴致道:“在我这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宇文君平和道:“听闻魔君棋力天下第一,此次来都城,甚想和陛下手谈一局,虽说自知必死无疑,可还是想要得见陛下真章。”
端王哈哈大笑道:“这等暮气沉沉的事,原来小友也喜欢,既然小友有这个兴致,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宇文君棋力有所进步,是否可胜秋清是两说之事,可若面对端王这般豪烈之人,宇文君有相当大的把握战而胜之。
含蓄一笑道:“只是手谈,兴许不够尽兴,不如我们赌点什么。”
端王一脸惆怅道:“实不相瞒,我也很少面见陛下,一年到头不过两三个照面,若想与陛下手谈,我兴许帮不上忙。”
“有些事,得看缘分。”
宇文君从善如流道:“这是自然,我们不妨赌一些别的东西。”
“比如一卷可上得了台面的功法。”
端王微微一怔,魔族皇室不得擅自与别人交换本命功法,端王家大业大,倒也有些其余的能上得了台面的功法。
一时起了好胜心,如能揪住出自于隐世家族的功法,何尝不是收获。
豪爽应道:“好,我这里有一卷《明炎枪经》是诸多武将梦寐以求的功法,便是对于凌霄高手,亦有诸多裨益。”
“小友若可胜我,自然就是你的。”
宇文君微笑道:“殿下如此下血本,我自然也得拿出诚意,我这里有一部《庚金剑经》对于剑道修行者而言,亦是大有裨益。”
端王心神微动,《庚金剑经》出自于白虎一族,杀力巨大,绝非寻常之物。
瞥了眼自己的小儿子,心里已有定数。
桐雾亲自去屋子里搬来了棋盘棋子,亲自摆盘。
女横亦是起了兴致,站在一旁翘首以盼这两人角力。
幕凛站在父王身后,静候佳音,单论棋力而言,端王自然无法和魔君一较高下,也自然不是镜心城那些老狐狸的对手。
可他当下面对的是一位年轻人,战而胜之的把握极大。
端王微笑道:“远来是客,小友先请。”
宇文君手握黑子,并未虚假客套,应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武宓则站在宇文君身后,玉手翻动巧劲,微微给其捏肩按摩,神色如常,未见波澜。
初期争锋,看不出高低。
双方你来我往,气象和睦,然而一炷香之后,端王的脸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宇文君一脸从容,不急不缓,棋力不算刚烈,甚至有些阴柔,略有些青龙缠身的势头,令端王处处为难。
上风已至,端王心中百感交集,他自知下场不妙,却也不明言,硬着头皮厮杀,企图寻找一线生机。
下到了这般程度,宇文君已大致知晓端王的棋力如何了,不弱,也不是很强,但也在寄才寅与慕容秋水之上。
又是一炷香结束,端王已到穷途末路,再无翻身可能。
宇文君一子定乾坤,轻柔应道:“承让了。”
端王抹了抹额头边角的汗珠,有气无力道:“小友之棋力,兴许可与镜心城里的那些个老家伙做之比较。”
“可惜我也不知那些老家伙棋力如何,平日里也很少往来。”
宇文君一笑置之,内阁成员的棋力自然要在端王之上,兴许某人的棋力可与秋清比肩,可想与魔君手谈一番,既是一桩心愿,也是为了打消端王心中疑虑。
隐世家族的公子,来到都城怎会有其余的坏心思呢。
端王给桐雾使了个颜色,桐雾略有迟疑,端王轻怒道:“愿赌服输,速去。”
桐雾只好前往书房,带来了一部秀神竹制成的卷轴。
端王接过卷轴,将其双手奉上,宇文君从容笑纳,这一场手谈,倒是给张本初干下了一件好事儿。
当头一棒,令这位王爷心中火气上涌,虽未流露于表面,可内心着实受到冲击。
无奈一笑道:“小友初来都城,人生地不熟,我家小儿可做小友的引路人。”
宇文君略有感激道:“那就多谢殿下了,我也正在愁在何处找到一个引路人呢。”
端王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算了。
《庚金剑经》他还是想要的,可惜输了。
他怎会知宇文君压根儿就没有《庚金剑经》这样的功法,宇文君眸子虽可迸射庚金剑气,但也只是掌握了《庚金剑经》的皮毛,外加龙族天赋神通相辅而已。
不久后,宴席开端,众人齐聚一堂开怀畅饮。
出自于端王府的葡萄,口感味道自然上佳,宇文君很是钟意。
随意聊了些养生之道,修行之法,这场宴席便算是结束了,端王对宇文君的态度也柔和了许多。
宇文君道:“雪停了后,我欲在都城四处游玩,到时便有劳幕凛贤弟了。”
幕凛略有恭维道:“能陪同贤兄走马观花,亦是荣幸。”
“雪停之后,我亲自驾驭马车,在玄府门前恭候贤兄。”
宇文君畅然一笑道:“甚好。”
端王看在眼里,心中不知思虑着些什么。
宴席结束后,宇文君便和武宓离开了,继续留在这里,只会给端王心里添堵。
书房里,端王呼吸略有紊乱,桐雾与幕凛亦是表情微妙。
“邪门了,一个年轻人怎会有如此之高的棋力。”端王略有恼怒道。
虽说《明炎枪经》仍有手抄留下,可惜某类功法只有原本卷轴可记录全部修行法门,至于手抄,最多可保留五成精要。
如《明炎枪经》这类功法,一旦修行便会影响整体真元根基,故而端王府内并未有人修行《明炎枪经》并非是《明炎枪经》不够好,只是不适合他们而已。
其价值,仍是顶级。
桐雾瞥了眼幕凛,幕凛心领神会,柔声安慰道:“父王今日只是精气神有所欠佳,并非是父王技不如人。”
端王闻后,随意道:“你就闭嘴吧,你不说这话,我反而还能好受些。”
幕凛只好闭嘴,听而不闻。
端王看向桐雾,正色道:“你怎么看?”
桐雾微微低头,如实言道:“隐世家族,不过问庙堂之事,一心只寻求真理大道,偶尔外出磨炼,其心境澄明,已至无暇,棋力高于殿下,也在情理之中。”
“敢明言想要同陛下手谈,实力自然是不俗。”
端王皱眉道:“也就是说,我中计了?他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在我手里获得些什么?”
桐雾含蓄回道:“苍墨公子起初并不知晓殿下棋力如何,赌注一事,兴许是一时兴起。”
“但也不否认苍墨公子暗有对殿下的敲打之意。”
端王闻后入味,心神逐渐平复,言道:“说下去。”
桐雾言道:“殿下让幕凛向武宓姑娘讨教,其试探之意近乎一览无遗,苍墨公子虽不参与庙堂之争,可此类斗争的小心思,小世故,苍墨公子还是能觉察到的。”
“我也仅是臆断,并无实据。”
端王笑了笑,平和道:“不管那年轻人出于何等想法,此刻已覆水难收。”
“却也给我提醒一二,与这类人打交道,还真不能过于世故了。”
桐雾微微点头,殿下能觉察到就好。
回到玄府,宇文君懒散的靠在了椅子上,传来章古,吩咐道:“将都城最好的葡萄给我买来。”
“端王府里的葡萄甚是不错啊。”
章古微微点头,随后便去了,最好的葡萄往往都是贡品,私人单独购买,其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不过背后有桐雾与墨懿默默支撑,宇文君在都城的日子,是不会被钱财所困的。
武宓此刻玩味笑道:“你什么时候有了《庚金剑经》了,想必那位王爷短时间内难以忘怀此事。”
“就不害怕那位王爷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会同你明言此事?”
宇文君咧嘴一笑道:“当他有这个打算的时候,我便会转移话题,会让他心里更加有数,某些底线不可逾越。”
“可若是他硬要《庚金剑经》的话,那就到时再说。”
“不过我觉得他不会有这个机会,幕凛与我们是同代中人,看似年轻不懂门道,也是一个城府暗藏的主儿,只是和我们比起,还差了些火候。”
“雪停了之后,就由幕凛带路出去游玩,路上随意给他指点迷津一二,也能堵住端王那张想要开口要《庚金剑经》的嘴。”
“到了那般田地,他就算再不要脸,也得注意一下吃相。”
“都城并不仅仅只有他一个王爷。”
“幕凛这位引路人,可让我们见识到更多壮美风光。”
武宓闻后,深有体会的言道:“你可真是够损的。”
宇文君含蓄一笑道:“我也不过是接招而已,这并非我的本意。”
……
……
混沌空间,丛林木屋外。
鲜花锦簇围绕在木桌周围,桌子上是半月酒,以及北寒菲亲自下厨做的菜肴。
蒲维清来了,老友复活,他自然要来一观。
顾雍给院长大人添了一杯酒,怪笑道:“我以为在你心里我并无多少份量,谁曾想你这么快就来了。”
“我感到很欣慰。”
蒲维清吃了口豆角,一脸随和道:“我害怕晚些日子来,你会记恨我的。”
顾雍哈哈笑道:“那倒不会,就是有点想你而已。”
混沌空间,自然有五族君主留下的眼线,顾雍复活,人皇早已知晓,可那位并不会亲自来拜访顾雍,暂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蒲维清道:“你活了不露面,人皇心里五味杂陈,关于恒昌宗领域之内的赋税一事,陛下竟然愿意和那孩子八二分成,国库占据两成,恒昌宗八成,算是变相的赔礼道歉。”
“可惜恒昌宗寒门稚子还未成才,若有现成的青壮读书人,恐怕仕途将会极其顺利。”
顾雍笑道:“世上没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
“我不记恨他,他是人皇,在那个位置上诸多事无法顺应本心,我做的事有多招惹仇恨,我心里也有数,如今宇文君已成才,换了种方式做我曾经的事情,这么一想,我心里竟然还很平衡。”
“井寒清,郭盛和,高志,柳青华这些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心思纯粹,也能沉下心来追寻道德真理以及公平正义,对那芸芸众生的教化自然是不会有明显瑕疵。”
“也让我看到了教化人心的可能性。”
蒲维清遗憾道:“可惜时间略有些仓促,过几年,战争或将到来。”
顾雍乐呵一笑道:“生死搏杀最见心性,若能有一两个光辉事件传递道德正义,效果或许会更好。”
“大不了就是死些人而已。”
蒲维清无话可说,说顾雍是一个痞子他还有些学问,说他有学问,他又不是一个斯文体面的人。
“以你的眼光来看,龙族图谋什么?”蒲维清忽然问道。
顾雍神色一凛,细细沉思道:“为了追寻起源之力而复兴,而今龙族式微,那孩子对北寒菲说过这些。”
“可是那起源之地牵连甚广,至少隐藏着万端隐秘,我不认为龙族会功成。”
“过去,当下,未来,因果太大太重,没有人可把握住。”
“好在一点,龙族所做之事,至少可探究出诸多停步不前的无极高手想要知晓的某些隐秘。”
蒲维清心里一沉,无奈道:“有人预谋战争开创未来,有人追寻过去重塑一切,未来的大争之世,注定辉煌灿烂,伏尸百万。”
顾雍粲然一笑道:“可那终究是未来的事,你我之力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