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购买彩票的热情一落千丈。如今有时心血来潮,买那么1、2张,也压根就没想中什么奖,更没想去中什么大奖特等奖。心态平和到一个相当了不起的境界了。
客运站边,我和张淼商量去婆婆家噌顿晚饭,忽然街那边鼓乐喧天,鞭炮齐鸣。估计又是哪家“过事”,或是哪店开业。不过开业多是上午,那就是“过事”了。倘若这样,那我们还得前去打探清楚到底是哪一家,该不该去随礼入席。如果是欠情而未去的,那错误就犯大了。它会导致以后双方见面、打交道都疙里疙瘩,隔心隔肺甚至更深层的负面效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可能有。我们拐过集市,但见体彩销售点门前热闹非凡,偌大响动正是他们搞的。从文化中心请来的以营利为目的的中西混和鼓乐班子,正吹的吹打的打弹的弹拨的拨蛮投入;更多的礼花炮竹正从麻木上往下搬;鼓风机正一个劲地往半圆形吹气彩门“噗噗”的吹气;一个硕大无朋的气球悬挂着一幅几十米长的大标语定在好高好高的空中——“热烈祝贺我点中出7星彩全国唯一1等奖奖金65万!!”。我和小姨子不由得兴奋的对视一下——我们买了当期的彩票!不过这兴奋转瞬即逝:按惯例不可能是我们。果然,号码一看就不是我那熟悉的座机号,两者相差还不是那么一点点,而是十万八千里。也不是我持有的那张,尾号不是4而是相邻的5。就这么一字之差,其它的不看就明白65万离我也是远远的。接下来的想法就有些奇特:好在不是特等奖500万。这人啊,人!一生中会面临无数的挑战,这些挑战不光光来自外面,还来自本身。买彩票一夜暴富的有名有姓有的真实故事常见于报端,还有一个天津人居然连买5张同1号码结果获奖2500万!那种失落,那种羡慕,还夹有那丝丝的嫉妒,看过听过之后很快也就平复。中奖人我们都不认识,天涯海角,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没有。一点都没有。可要是隔壁对门有人一下子整到500万,看到他在眼皮底下从此挺胸亮胳,吹胡瞪眼,颐指气使,发号司令,吃香喝辣,穿金带银,招花引蝶,聚赌狎妓,说实在的,要让自己心理平衡,起码得耗上半年的时光。
到了婆婆家,爷爷提着在集市上买到的两斤多上等黄骨头刚进门。说是上等,无半点虚言。总共4条,每条在半斤以上。它们不是下面贩子骑摩托弄上来卖的、那种人工网养的黄黑相间最大也才两把重的黄骨头,而是本地天池河上游才有的现在越来越稀缺的、全身浑黄没丁点杂色的黄骨头。这种学名黄颡、无鳞、两边、后背各有一毒刺的鱼,如今卖到40元一斤,还一年碰不上一回。用它做汤,味道之鲜美,世上无鱼可与之匹配。我一见还在盆中游弋的黄骨头,立马来了精神,连道:“无财福有口福,无财福有口福。”放下提包,便搬来家什。这种鱼很好宰杀。按住头,小心避开毒刺,揪住鳃帮,稍稍作力往下一拉,鱼那橡子大小的内脏便露了出来;摘掉那小坨,就ok了。坐在轮椅上的婆婆一边看我熟练地操作,一边问道:“这鱼怎么还都活着?用手抓的?”“弄黄骨头办法又简单又原始:操柄大锤,沿着河边,琢磨那块大石下有鱼,就狠狠两锤,这叫‘砸闷锤’,黄骨头立马就晕了。到它慢慢苏醒过来,已经在鱼篓里了。还有种办法就是一人背上老式电话机,背机人一手执绑着导线的长竹杆,一手摇机子的手柄,黄骨头碰着就电晕了。另一个人就拣起来放进篓中,待会鱼又活过来了。”我回道。“这么一说,捉鱼挺好玩的呀。”婆婆情绪蛮高,这是不多见的。“当然好玩拉。要是鱼多,就更好玩了。”“哎,妮子,”婆婆调向一直在旁边给我打下手的小姨子,象是转了话题,“你知道那65万是谁得了?”“不知道,”小姨子摇着头,“反正不是我,也不是大哥。”她又笑着补充了一句。婆婆虽然终日坐在轮椅上,可眼观天下,胸怀世界。大凡电视里播出的节目,从内容到主持人,到主持人后面的那些无名英雄,她都能本着国际优先、政治优先、女士优先3原则,依次道来。自然,这里面难免有张冠李戴、移花接木之误,可你能忍心去点破?——一个在轮椅上靠电视来打发余生的70几岁的老人。“你们啦,都不是得奖的料。”婆婆语气肯定。“妈,您这话是怎么说的?”张淼不服气的反问了一句。
只见这个时候婆婆从她那肥硕的本地加工的、毫无品牌可言却暖乎乎的羽绒服外口袋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又从旁边的茶几上取过老花镜戴上。她这一连贯动作,立即使我想起这屋子的男主人,正在沙发上看报的爷爷。人说夫妻越老性情越来越接近,甚至相貌也越来越接近。我将两老分别观察了一会,确实有点象。主要是女性原来灿烂的面孔因岁月的流逝渐渐枯萎显得皱巴尖削,靠近了男性今日的脸谱。婆婆年轻时没有突出的颧骨如今显现出来,跟爷爷的正好两相呼应。我不由得立起身来,在对墙挂着的大镜里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正在旁边解围裙的小姨子,两张年轻些的脸不是那么特别相象,可依然有些类似的地方。我是娃娃脸,张淼是胖时鹅蛋瘦时瓜子脸,双方老上那么7、8上10年,脸型就完全一致了。以往听人说过我们有“夫妻相”,还以为是对方违心的玩笑话,没想到人家是由衷的道出一个能经得起时间经得起科学检验的事实。原来我们真的有“夫妻相”。我觉得有必要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场所把这一发现应该说是这一事实告诉我这旁边的小姨子。从生物学、人体学、心理学等诸方面再给她些启迪。免得她还蒙在鼓里。“晚报上报道去年一年全国开出7星彩特等奖110个,”婆婆翻着笔记本开口了,老人家居然对这些资料也有详细的记录,“那这10多年来起码制造出来的百万富翁一、2千人。在这些人群中,还没有发现一个来自文教、卫生、行政或其它的事业单位。你们知道为什么吗?”我能答出那么两点,我不说,听婆婆是怎么解释的,“你们这些人,一开始要么不去买,把买彩票当作不正当的勾当,有的不好意思去买,觉得有失身份;更多的是做发财梦,买过一段时期,累累不中,就失望了,放弃了。”婆婆还真有些研究,我就是属于她所说的“失望了,放弃了”的那一种人。“可还有一些人没有放弃。他们的成分比你们复杂,其中不少是没有正当职业把赌博买彩当班上的铁杆彩民。还有一些中小型民营企业的老板——他们有本钱长期投入。自然,他们中失败者是绝大多数,可幸运者也只能在他们中间产生。关键是他们没有放弃。你说我讲的有道理不,大女婿?”婆婆心情好的时候,称我“大女婿”,“有道理,有道理。您再将您说的充实一下,梳理一下,可以写篇东西寄到晚报博彩栏,兴许还能弄几斤肉钱。”我笑着回道。“还有一种人,那是老天爷内定的指标。”婆婆的研究还在深入,这一说法十分新鲜,我们一下子被女干引住。“这种人为人特别善良厚道,心态特别的健康,老天爷把特等奖派给他。今年7月我们省一个农民中了500万。他就属于这‘内定指标’。”“为什么呀?”我们听的一起问道。“为什么?别的都不说,就讲他去兑奖吧。别的中奖者兑奖时戴墨镜,戴帽子戴口罩,反正是怕有人认出。他呢,把所有亲戚装了一大车,热热闹闹开到体彩中心,什么人都不回避。他的400万怎么分的呢?”婆婆把笔记本翻了一页,“给红十字基金会20万;双方父母各100万,兄弟姐妹各30万,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各10万,他自己最后得50万。这小伙子说,大家开开心心,这很重要。我们在农村,50万足够了。”婆婆说到这里,眼睛居然还闪着泪花,不过,我也被小伙子这句朴实的话打动。知足常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