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味照着流程抽了他不少血,好几大根透明的管子都被红色的液体填满,穆承语顿时有些晕眩,缓了一会儿仍不见起色,但他并没有跟忙碌在填写资料的林味说。
林味快筛了一下他的血液数据,一抬头就看到穆承语脸色发白,嘴唇紫了半边,便递了一瓶方便装的牛奶给他。
穆承语接过来喝了一口,便把纸盒放回桌上,林味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有一环快褪掉的瘀青。
你最近有跌倒或撞伤吗?林味沉声问道。
穆承语想了想,摇摇头。
林味沉默了一阵子,深灰色的瞳孔委婉得看向了穆承语带着瘀痕的手腕:你得提醒你的伴侣注意一点,你现在不适合一直受伤。
伴侣?这个陌生又带着侵略隐私的词彙令穆承语蹙起了眉头,他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手腕上的瘀青,下意识甚至想要反驳林味毫无根据的推测。
林味将他的快筛报告放在桌子上,指着其中一条数据道:你的白血球有显示大量的增生,表示有在发炎,你身上现在还有任何外伤吗?
……没有。穆承语低头看着数据。
你有做过其他项身体检查吗,如果不是外伤造成的发炎,会更麻烦一点。
穆承语答道:上次就是来医院做全身检查。
嗯。林味拉了一张椅子坐在穆承语的对面,用红笔在报告纸上标注了两个项目,进一步解释道:你在血液中的白血球,总体有大量增生,但是正常的白血球却是偏低的,几乎在正常的底标,换言之,这些增生的白血球,都是不正常的细胞。
这是什幺意思?
也就是你的免疫系统出问题了。
穆承语接着道:那该怎幺办?
林味拿笔盖敲了敲纸面,是他高中时候就有的习惯动作:得先确定白血球异常的原因,并检查一下你的骨髓干细胞有没有出问题……
听完林味的建议后,穆承语更是沉默了,林味以为他情绪低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等报告出来吧。
晚上两人一起去吃了晚饭,毫无意外,林味选了一家平价而美味的小餐馆,自然而然得聊起了这十年间的变化。
我到国外进修了好几年,回来后跟以前的同学都落掉了,转眼间就十年了。林味问道:你现在是在做什幺呢?
就是一般的上班族。穆承语笑道:今天刚好休假。
是吗?林味有些意外,看着穆承语略微削瘦的脸旁,他实在问不出口心底的疑惑。
以前应该要听你的建议,去考自己喜欢的专业。穆承语突然道:大学匆匆四年就过了,总有些遗憾,想再回去还在读书的时候。
你那时候是选择留下来大学部门吧,林味问道:不喜欢你的专业?
没什幺喜欢不喜欢。穆承雨苦笑道:不过要是能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别条路。
两人十年未见,如今重拾感情也没有什幺隔阂,聊的都挺畅快。
临别前,林味又叮咛了他要注意身子,如果身体又出什幺状况,记得联繫他。
隔天穆承雨投入工作之后,就浑然把林味的叮嘱抛到了脑后,自从换了工作之后,他的工作量丝毫没有锐减,他的新公司规模不大,请的员工都一人抵两人用,穆承雨需要钱,更是时常加班。
其实他原本不是做业务的,专业也不对口,只是他不想再回去原本的职场 .?,也不想与之前的工作再有任何重叠,于是才选择了这份工作,其实工作本质上都差不了多少,他早就没有热情了,做什幺还不都是为了糊口。
这日穆承雨提早下班,决定到超市走一趟选购一些食材,连续几夜赶工,他已经许久没有好好吃饭了,到收银檯结帐时,他看到店员的制服上都别了一朵康乃馨,才想到已经是五月了。
店员小姐看到他的目光,客气得推销道:母亲节快到了,有打算买一束花送给母亲吗?
穆承雨朝她微微一笑,点头买了一束。
店员问他想要什幺颜色,需不需要再加购一张卡片,穆承雨说了不用,便随她的意思拿了一束黄色的康乃馨,再用一条浅蓝色得缎带绑成一个蝴蝶结。
然而穆承雨一忙碌起来,就忘了这束还没送出去的康乃馨,等他想起来的时候,花朵早就枯萎了,母亲节也过了。
穆承雨照着记忆,把原本绽放的花朵画进了画纸里,一笔一处都新鲜得彷彿沾着晨露,他把画纸剪裁成花朵的形状,插回包装纸里,再用蓝色缎带绑好,便携带着经过他加工的康乃馨,一起去看他的母亲。
穆承雨开车来到了海边,他的母亲很喜欢海,总说等她过世后要把骨灰洒进这片无涯的汪洋之中,从此远离俗尘,海阔天空。
穆承雨也照做了,他踩着白色的软沙,跟随着海风缓慢的脚步,聆听着耳语般的思念,他的母亲是个心思细腻的o.ga,他知道她肯定很想念他。
他也同样的思念她。
他最后把那束画好的康乃馨,放置在一块礁石上,海水逐渐在涨潮,两拍水浪就把薄薄的画纸给捲走了,他闭上眼,轻轻说了一句:我会再来的,便转身走回车里。
回程的路途,他临时被老闆叫去帮把手,穆承雨听着他醉醺醺的语气,就晓得自己也躲不过了,好在他的酒量挺不错,以前应酬时一点一滴锻练出来的,老闆既然会叫他来救驾,肯定是扛不住了。
穆承雨依照指示来到了一家私人俱乐部,出乎他的意料,是一家非常高级的会所,里面有各种不同的娱乐设施与球类部门,他不禁开始纳闷老闆这次接待的贵客是谁?
他们公司作的是生物科技的试验代理,主要在跑一些未上市的新兴产品与临床接轨的试验,以及关于政府认证的公文与程序,平常都有固定跟几家中小型规模的生技公司合作,官方走的公文也都只是一些常规的流程走过场,几乎不可能会有需要在这种等级的贵族场所拉拢生意的可能性。
难不成真的联繫到大公司了?
期间老闆又打来电话催了一次,穆承雨赶紧加快脚步来到地下三楼的酒厅,电梯门才刚打开,就看到守在门口等他的老闆秘书。
穆哥!秘书小姐着急得拉住他的胳膊,急轰轰得把他往包厢里拉:老闆快顶不住了,你快来救一下场。
穆承雨快走的同时,低声问道:是哪方的客人?
政府那边的,据说是笔总额度不小的项目,老闆不是一直很想走国家官方的试验吗?
穆承雨立即质问道:我怎幺不晓得有这件事?
秘书小姐也着急了,高跟鞋踩得凌乱又响亮:穆哥,你听我说,人家这个场根本就没有欢迎我们,老闆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死活要挤进来摸个马屁,他刚刚自饮了好几杯下去,你也知道他那点酒量……
穆承雨也懒得叹气了,实际点还是先解决眼前的状况:所以是哪个部门的?
环境署的。秘书小姐偷觑着穆承雨率直的目光,才嘀嘀咕咕道:他也不知道犯了什幺疯,只是一个水域检测的小试验,人家环境署的人哪有闲心思管这幺琐碎的事……
谁带他来的?穆承雨揉着眉心道。
还不是花庆!秘书愤恨道:整天什幺好事不干,还自以为手眼通天跟谁都攀亲带故,他以为往脸上贴厚皮就能跟贵族称兄道弟,我光看着都觉得快丢脸死了。
果然很头大,秘书说的这位花庆,是老闆的小舅子。
他们老闆刘昂是一个四十初头岁数的beta,除了有点势利又有点刻薄之外,总体还算是个就事论事的人,他平生最骄傲的事,就是娶了一个o.ga老婆。
虽说平民o.ga的婚配比起贵族而言已经自由开放了许多,但这年头beta迎娶o.ga的例子还是微乎其微,他们老闆可能真的是用尽了七辈子的运气,才修来了这幺一世的缘分。
他理所当然成为了对老婆百依百顺的妻奴,其中花庆就是老闆夫人的亲弟弟,在公司里挂着总经理的名号,成天不务正业只晓得到处打听哪里有生意可以投资,穆承雨来公司两年了,几乎没在办公室里见过这号人物。
一进入包厢,穆承雨一眼就看到老闆和花庆两人站在最边缘的地方乾瞪眼,老闆一看就是喝多了,连站都站不太稳,而花庆仍旧盯着酒厅的核心引领顾盼,似乎还不能死心。
穆承雨赶紧过去扶了老闆一把,刘昂一看到是他,便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他,气息虚浮道:再过去敬一轮。
花庆也顾不了那幺多,一看到又冒出一个可观的战力来,拖着穆承雨就往核心的人群中走,穆承雨被他拖的一个踉跄,撞到了一位已经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对方没什幺事儿,甚至纹风不动,反倒是穆承雨被撞得差点扭到脚跟,鼻樑上的眼镜也掉到了地板上,应声被踩碎了。
花庆连看也不看一眼,直说等会再捡,就一个劲儿把他往人群里推,结果连主桌的沙发皮儿都还没摸着,就被方才撞着他的男人揪了回去。
我操,酒都打翻在我身上了,这一身衣服有多贵,你赔的起吗?男人一身跋扈嚣张的气息,肯定是哪方位高权重的官家公子。
穆承雨不想惹事,赶紧低头道歉:很抱歉,我愿意全数赔偿。
男人轻蔑得叫嚣道:这是手作的蛟丝西装,你一个贱民懂什幺眼色?
醉酒的alpha散发着肆意的暴虐,他一眼就看出穆承雨不是他们这边的人,廉价的西装,路边随便一撞都是一大把的男性beta,毫无血统可言的平民百姓,居然也敢来他们的地盘撒野,简直是降低他这种贵族出身的人的消费格调。
花庆见苗头不对,早已躲到围观的人群之后,那位醉酒的alpha忽然扬手重搧了穆承雨一巴掌,动作飞快又狠戾,穆承雨一个一米八的个子被打的跌坐在地板上,脑中瞬间被嗡嗡声佔满,口腔内也嚐到了一嘴甜腥味。
alpha男人冷冷一笑,藐视又带着施捨的语气低吼道:赔偿费用就用我这一巴掌的看伤费抵了,可便宜你了,滚!
虽说成年alpha的力道非比常人,照理说穆承雨一个刚满三十的成年男子,这点伤还是受的住,只是他最近的身体健康一直不在状态内,猛然被抽了这幺重的一记巴掌,他一瞬间竟然脱力到站不起来。
男人也许是本就不畅快,或是想藉着酒意洩气,再次被他试图站起来的迟缓举动挑衅,粗暴得弯下腰揪住他的衣领,正要破口大骂之时,他突然看清了穆承雨的脸孔。
那一双浅棕色的瞳眸投映着痛苦的微波,少了眼镜的屏障,穆承雨就好像褪去了坚硬的保护色。